下一瞬,臉色驟變!
“這是活祭的殘息。”
他睜開眼,神情冰冷。
不久前,這裡進行過一次活人獻祭!
整個祭壇四角還殘留著幾撮燒焦的靈發,以及被斬斷的血符殘角。
那些不是妖物的,是人的!
陳玄站起身,緩緩吐了一口氣,目光像刀,死死地盯著祭壇中央的一塊凸起石臺。
“這石臺……是供位。”
祭壇結構特殊,中央並非平面,而是特地砌起了一塊半人高的圓形供臺,其上殘留著尚未完全乾涸的靈血,且佈滿繁複的妖文與一種不屬於中原的——南疆巫蠱族的符咒。
他認得這玩意。
這是契魂陣。
陳玄聲音低沉,冷意透骨:
“他們在跟某個妖……交換魂印。”
所謂魂印,是妖族與人類之間最高等的交易形式之一。
獻出人的魂、血、靈,為代價,交換妖族的術法、血能、甚至妖力附體。
而這樣的契約,往往意味著……墮化。
他盯著那祭壇中央的供臺,目光死死咬住那層未乾的靈血,良久沒動。
這不是簡簡單單一場交易,這是獻祭。
是有人主動將活人,甚至是靈脩之人,拱手奉上,讓妖魔來借殼附魂。
換在幾年前,陳玄看到這種場面,第一反應就是上報、封鎖、徹查、追人。
可現在,他站在這契魂陣前,身後是鎮魂圖遮掩的密道,腳下是地底的妖氣與血腥,心裡卻比任何時候都沉。
不是他不敢查,而是他知道,這事查到底,不只是砸一個祭壇的事,不只是捅破一個妖邪案這背後扯出來的線,可能能絞死一批人。
而偏偏,就在這時候,陳玄餘光一撇,猛然注意到祭壇角落處,躺著一抹幽淡的金光。
像是……某種金屬,被燈光一晃,才露了個頭。
他蹲下去,撥開那一撮焦黑的灰燼和靈草殘渣,從最靠近血陣邊緣的角落裡,拈起那枚東西。
那是一支髮簪。
通體青金,簪身細長,尾端雕著一朵極小的紅蓮,雕工極細,蓮心處嵌著一顆剔透的赤晶珠,通靈度極高,一看就是特製之物。
他指尖一頓,心口忽然一緊。
這支髮簪,他認得。
不是完全確定,但……
“……像是她的。”
蘇星雪。
他第一次見她時,她頭髮挽得極高,一身執法監察司制服,冷冽乾淨,辦案如刀鋒,不拖泥帶水。
但那天他不小心看見過她換裝,一身便衣,頭髮挽成了簡單的墮馬髻,髮間別的,就是這支青金蓮簪。
那是她唯一一次穿得像個普通姑娘。
也是他記到現在的細節。
陳玄盯著那支髮簪,指尖微微發緊。
他知道世上青金蓮簪不止她一人用,可那赤晶珠的位置,那蓮花尾部的缺口,那細得幾不可見的裂痕。
他太熟了。
這支簪子,不可能是別人的。
“蘇星雪……”
他喉嚨乾澀,喃喃開口。
這枚髮簪出現在這裡,意義已經不僅僅是失物了。
是物證。
是真真切切地告訴他——蘇星雪來過,而且,她很可能是這個祭壇啟動時就在場的人之一。
再聯絡他前面查到的那條線,霧柳街藥鋪賣出的陰凝草、黑衣人送入吏部侍郎府的藥包、還有監察司檔案中她那幾次莫名其妙的行動軌跡……
人證有了,物證也有了。
一切都指向蘇星雪,指向她曾參與,甚至可能親手佈設了這場獻祭。
陳玄彷彿被什麼壓住了胸口,一時喘不過氣。
“她怎麼會……”
“她……怎麼可能……”
他想不通。
蘇星雪不是這種人。
她太清楚官規,太清楚代價,太清楚什麼該碰、什麼不能碰。
她是監察司最冷靜、最規矩、最不會失控的人。
就算她和上頭有矛盾,就算她曾和朝中某些人起過沖突,就算她暗地調查過一些見不得光的案子……
但她不會跟妖魔勾結。
她不可能墮入邪門!
陳玄攥著髮簪,眼神裡翻湧著前所未有的掙扎與痛苦。
他的理智告訴他,證據在這,擺明著就是她的問題。
可他的本能卻瘋狂抗拒這答案。
“就算她在查東西,也不該用這種法子……”
“她不該來的,她不該……在這裡……”
他喃喃著,像是要把這髮簪捏碎一樣用力地握在手心。
半晌後,他終於鬆開手,臉色沉如死水,眼神卻重新變得堅定。
“我不信她會墮落至此。”
“我必須,親自問她。”
他不是那種遇事搖擺的人,更不是那種輕易信情感、棄理智的傢伙。
可這一次,他破例了。
因為他知道,這姑娘從頭到腳都不像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她寧可自己死,也不會讓自己染上“叛”的標籤。
她不是膽小的人,也不是怕死的人,但她是個驕傲的人。
她如果真做錯了,那她會親口承認。
如果她沒錯,那他陳玄也必須替她還一個清白!
“在下定論前,我必須跟她當面對質。”
陳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他抬手將那支髮簪收進靈息匣,細細封好,貼身藏入內袍最深處。
從淨魂觀出來後,陳玄並未立刻回監察司,而是悄悄繞入南城區那處廢棄客棧,取出留在那裡的備用信梭,發出一連串短訊。
蘇星雪是誰?
她是監察司近十年來晉升最快的幹員,一手冷案翻舊賬翻得滿朝堂心驚肉跳。
她不屬於哪派,卻又與各派都有交集。背景乾淨到查無實權靠山,但人脈深得離譜。
所以陳玄要見她,不能用監察身份。
他只能走“朋友”的路子,繞過上頭,繞過監察司,繞過一切官方渠道。
信梭發出後不到半刻,一道秘線便傳來回音。
“她現在住在昭雲巷舊第,蘇氏祖宅。”
陳玄看著這行字,指尖微頓。
“昭雲巷……”
那是皇城南側最安靜的一片內巷,名義上屬於老貴族聚集地,實則早被各類實權人物佔去不少宅子,是地位和勢力的象徵。
蘇星雪是監察司幹員,理論上她不該住那裡。
她原本住在南坊,那個院子離陳玄住處不過三條街,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院。
但現在,她搬去了昭雲巷。
身份、住處、行蹤,變了。
陳玄深吸口氣,隨即親自寫了一封拜帖,用最平實的口氣,只寫了兩句:
“老友歸京,聞君安好,願當面敘舊,聊一壺雪茶。”
署名是“陳。”
不到一個時辰,回信到了。
蘇星雪回了八個字:
“不負舊識,雪落見茶。”
末尾落款: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