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東在倉庫的值班室剛坐下,王副廠長就推門進來,手裡捏著份檔案。“向東,這批進口零件得盯緊點,下禮拜就到,別出岔子。”
“放心吧王廠長,我已經讓老劉清出了最裡面的貨架,防潮墊都鋪好了。”林向東起身給廠長倒了杯水,“就是卸貨的時候得請機修班搭把手,箱子沉。”
“沒問題,我跟他們打招呼。”王副廠長呷了口茶,目光落在牆角的舊保險櫃上,“這櫃子也該換了,上次盤點就說鎖芯不好使。”
“我報上去了,還沒批。”林向東笑了笑,“先用著,我每天多來看看。”
送走廠長,林向東拿起倉庫鑰匙串,嘩啦嘩啦響。他習慣每天班前繞倉庫轉一圈,哪個貨架螺絲鬆了,哪個窗戶關不嚴,心裡都有數。走到廢料場時,看見二柱子正蹲在地上撿廢鐵絲,手裡的麻袋快滿了。
“別撿了,先去領工作服。”林向東喊他,“老張師傅在值班室等你,教你記臺賬。”
二柱子“哎”了一聲,扛起麻袋往值班室跑,褲腳沾著的泥點甩了一路。林向東看著他的背影笑,這小子跟剛來時不一樣了,眼裡有光了。
中午去食堂,秦京茹帶著念念在門口等。“給你帶了點餃子,韭菜雞蛋餡的。”她把飯盒遞過來,“二柱子娘託人捎信,讓你多照應他,別讓他學壞。”
“知道了。”林向東捏了捏念念的臉,“這丫頭,又偷吃糖了?嘴角都是黏的。”
念念往秦京茹身後躲,咯咯笑。傻柱和他媳婦推著早點車回來,車斗裡還剩半碗豆腐腦。“向東哥,給念念吃。”傻柱媳婦往念念手裡塞勺子。
“不了,她剛吃了倆餃子。”秦京茹擺手,“你們這生意真好,才半晌就賣光了。”
“託廠裡的福。”傻柱撓頭,“許大茂說讓我跟他合夥,他出鋪子我出手藝,賣早點兼修車。”
“這主意不錯。”林向東咬了口餃子,“就是別讓他佔你便宜,那傢伙精著呢。”
正說著,許大茂騎著新腳踏車過來,車筐裡放著個鐵皮櫃。“傻柱,給你看我淘的寶貝,放零錢正好。”他把櫃子往地上一放,鏽跡斑斑的,“婁曉娥說刷層漆就跟新的一樣。”
傻柱媳婦摸了摸櫃子:“這得多少錢?”
“不要錢,廢品站老王送的。”許大茂得意地挑眉,“我幫他修了輛三輪車。”
林向東看著他們仨圍著鐵皮櫃嘀咕,突然想起自己剛進廠那年,也這麼容易為點小事高興。那時候他跟秦京茹剛認識,攢了三個月工資買了輛二手腳踏車,倆人騎著在護城河邊上轉,風都是甜的。
下午倉庫卸新零件,林向東指揮著叉車。二柱子想幫忙搬小箱子,被他攔住:“別碰,這零件金貴,磕了碰了賠不起。”他自己搬起個小箱子,沉甸甸的,手心勒出紅印。
許大茂不知從哪兒竄出來,手裡拿著扳手:“我來搭把手,剛給傻柱修完爐子,順路。”他幫著把箱子擺到貨架上,動作比以前利索多了。
“你這鋪子啥時候開張?”林向東問他。
“下禮拜,婁曉娥正刷牆呢。”許大茂擦了把汗,“到時候你來剪綵,放掛大鞭炮。”
“我可不會剪綵,給你湊個人頭還行。”林向東笑,“對了,機修班老李說你上次修的機床還挺好用,讓你有空再去看看。”
“行,明兒我去。”許大茂應得爽快,以前他才懶得管這閒事。
傍晚下班,林向東推著腳踏車往家走。路過許大茂盤的鋪子,看見婁曉娥正站在梯子上刷牆,白灰蹭了一臉。“小心點。”他喊。
婁曉娥往下看,笑了:“快好了,你看這白牆,亮堂不?”
許大茂蹲在地上和泥,聽見聲音抬頭:“向東,進來坐坐?婁曉娥泡了茶。”
林向東進了鋪子,不大,也就十平米,一半堆著修車工具,一半擺著菸酒糖茶的樣品。“挺像樣。”他點頭,“就是這貨架太舊了,我讓倉庫給你騰倆新的。”
“不用不用,這挺好。”許大茂趕緊擺手,“能省就省。”
婁曉娥從梯子上下來,手裡拿著張紅紙:“向東哥,幫我寫寫店名唄?就叫‘茂娥雜貨鋪’。”
林向東接過筆,在紅紙上寫。剛寫完“茂”字,聽見外面吵吵嚷嚷。出去一看,傻柱和二柱子在打架,二柱子的嘴角破了,傻柱的褂子撕了道口子。
“咋回事?”林向東把他倆拉開。
“他偷我賣早點的錢!”傻柱指著二柱子,氣得發抖。
“我沒有!”二柱子喊,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就是想看看錢匣子鎖咋開的。”
林向東皺起眉:“二柱子,跟我說實話。”
二柱子低下頭,聲音小得像蚊子:“我……我想給俺娘買塊花布,看傻柱哥錢匣子沒鎖……”
傻柱媳婦趕緊打圓場:“沒事沒事,錢沒少。二柱子也是一片孝心。”
許大茂從鋪子裡拿出五塊錢,塞給二柱子:“拿去買布,別學壞。再敢動歪心思,我打斷你的腿。”
二柱子攥著錢,眼淚掉下來:“謝謝許哥,我再也不敢了。”
林向東瞪了他一眼:“回去寫份檢討,明天交給老張師傅。再犯錯誤,就捲鋪蓋回老家。”
二柱子點點頭,抹著眼淚跑了。傻柱還在氣頭上,許大茂拍他肩膀:“行了,小孩子不懂事。晚上去我那兒喝酒,我讓婁曉娥炒倆菜。”
林向東看著他們往許大茂家走,秦京茹牽著念念過來:“咋了?剛才聽見吵架。”
“沒事,小孩子鬧彆扭。”林向東接過念念,“回家,給你煮麵吃。”
路燈亮起來,昏黃的光灑在地上。念念趴在林向東肩上,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歌。秦京茹挽著他的胳膊,慢慢走。“二柱子這孩子,本性不壞,就是窮怕了。”
“嗯。”林向東點頭,“明天讓老張給他預支點工資,寄回老家。”
走到四合院門口,看見二柱子蹲在牆根,手裡捏著那五塊錢,肩膀一抽一抽的。林向東沒說話,從兜裡掏出個饅頭遞給他。二柱子接過去,咬了一大口,眼淚掉在饅頭上。
林向東第二天一到倉庫,就看見二柱子蹲在值班室門口,手裡捏著張皺巴巴的檢討。
“寫好了?”林向東踢了踢他的板凳腿。
“嗯。”二柱子把紙遞過來,字歪歪扭扭的,還有倆墨團。
“念。”林向東靠在門框上。
二柱子清清嗓子,聲音跟蚊子似的:“我不該動傻柱哥的錢匣子,以後再也不敢了……”唸到一半卡殼了,“下面的字我不認識。”
林向東接過檢討掃了眼,隨手塞進抽屜:“老張師傅教你的臺賬記了沒?”
“記了,就是數不對,總差倆。”二柱子撓頭。
“笨死你得了。”林向東拽著他往貨架走,“我教你,這批零件按型號擺,一個蘿蔔一個坑。”
正說著,老劉跑過來,手裡舉著張通知單:“向東,進口零件下午就到,比原計劃早了三天。”
“行,我這就去安排。”林向東往倉庫外走,“二柱子,你跟老張看好值班室,別讓人隨便進。”
到了車間,林向東找機修班班長老李:“下午三點卸零件,能出倆人不?”
“沒問題,我讓小王和大劉去。”老李擦著扳手,“對了,許大茂昨兒來修機床,說你給他寫的店名挺好看。”
“瞎寫的。”林向東笑了笑,“他那鋪子啥時候開張?”
“後天,說讓你去捧捧場。”老李往他手裡塞了根菸,“聽說準備了糖塊,管夠。”
中午回家吃飯,秦京茹正給念念梳辮子。“二柱子他娘託人捎來袋花生,你給老張師傅送去點。”她把布包往桌上一放,“昨兒他幫二柱子改臺賬,熬到挺晚。”
“知道了。”林向東扒著飯,“下午卸完零件,我繞過去。”
剛放下碗,院門口吵吵起來。許大茂和傻柱正搶個鐵皮桶,桶蓋“哐當”掉地上。
“這桶我有用,裝機油。”許大茂臉紅脖子粗。
“我要裝鹹菜,我媳婦都醃上了。”傻柱拽著桶耳朵不放。
林向東走過去,一腳把桶踹到一邊:“多大點事。許大茂,倉庫有倆破油桶,給你一個。傻柱,我家有個玻璃罐,拿去用。”
倆人不吵了,傻柱媳婦從屋裡出來,手裡拿著倆窩頭:“大茂,吃點?剛蒸的。”
許大茂接過去啃:“還是你懂事,比傻柱強。”
下午卸零件,二柱子非要幫忙,扛著個小箱子,臉憋得通紅。林向東沒攔著,讓他跟在後面走。“慢點,別摔了。”
“沒事,俺在家扛過更沉的。”二柱子喘著氣,額頭上的汗滴在箱子上。
卸完貨,林向東讓老劉鎖好倉庫,自己往老張師傅家走。路過許大茂的鋪子,婁曉娥正往門上貼紅對聯,許大茂站在梯子上扶著,手都在抖。
“向東,快來幫我看看,歪沒歪?”婁曉娥喊。
林向東仰頭瞅了瞅:“往左挪挪,再高點。”
許大茂挪了挪,對聯“嘩啦”掉下來,正砸他腦袋上。“媽的,不幹了。”他往下爬,“誰愛貼誰貼。”
婁曉娥笑了,撿起對聯自己貼:“別理他,一干活就耍脾氣。”
到了老張家,老張正蹲在院裡砸核桃。“向東來了?快坐。”他往林向東手裡塞了把核桃,“二柱子這孩子還行,就是笨點,教三遍才會記數。”
“慢慢教,急不來。”林向東把花生往桌上倒,“他娘給的,嚐嚐。”
老張捏了個放嘴裡:“這孩子實誠,昨兒撿了塊手錶,立馬交公了。”
林向東愣了愣,心裡有點熱。這小子,總算沒白疼。
回倉庫的路上,碰見二柱子往家跑,手裡攥著個紙包。“向東哥,我給俺娘買的花布,你看好看不?”
花布紅底帶黃花兒,豔得很。林向東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看,你娘準喜歡。”
林向東剛在治安部辦公室坐下,掏出煙盒抖出根菸,打火機“啪”一聲打著。菸圈剛吐出來,門就被推開了,三大爺閻埠貴揹著手走進來,手裡還攥著根魚竿。
“向東啊,忙不?”三大爺往辦公桌邊湊了湊,眼睛往煙盒上瞟。
林向東把煙盒推過去:“還行,剛處理完倆打架的。您這是?”
“這不剛買了根新魚竿,想找個人試試水。”三大爺抽出根菸叼上,林向東趕緊給他點上,“護城河那邊最近出魚,去不去?”
林向東瞅了瞅牆上的掛鐘,才三點:“行啊,正好歇會兒。”
倆人往護城河走,三大爺一路唸叨:“我這魚竿可貴了,花了我半個月工資,說是進口的。”
“您可別讓人坑了。”林向東笑,“上次二大爺買了個進口搪瓷缸,結果底兒掉了。”
到了河邊,找了個樹蔭坐下。三大爺擺弄他的新魚竿,線纏了半天沒弄開。林向東早把魚餌掛上了,“嗖”一聲把魚鉤甩出去,浮漂穩穩落在水面上。
“你這手速可以啊。”三大爺看得直咂嘴,總算把線理順了,一甩竿,魚鉤掛樹上了。
“得,白瞎了塊好魚餌。”三大爺拽了半天,把魚線拽斷了。
林向東沒理他,眼睛盯著浮漂。突然浮漂往下一沉,他手腕一揚,魚竿彎成個弓。“有了!”
魚在水裡撲騰,濺起不少水花。三大爺湊過來看,嘴裡嘖嘖稱奇:“這不小啊!”
林向東手腕輕輕一抖,把魚遛得團團轉,沒一會兒就沒勁了,他伸手一抄,把魚扔進旁邊的桶裡,是條二斤多的鯽魚。
“可以啊向東!”三大爺眼睛亮了,“快教教我,我這咋就不上魚呢?”
林向東重新掛好魚餌:“您那魚餌不對,太香了,招小魚。”他從兜裡掏出個小紙包,“試試我這,自己配的,專釣大的。”
三大爺趕緊換上魚餌,剛甩下去沒兩分鐘,浮漂動了。他一激動,猛地拽竿,結果魚沒上來,就掛了片魚鱗。
“急啥,等它把鉤咬實了再提。”林向東慢悠悠地說,他的浮漂又動了,這次是條更大的,他跟剛才一樣,幾下就遛翻了,抄起來往桶裡一扔,濺了三大爺一褲腳水。
“您看,就這麼簡單。”林向東把魚餌重新掛好,又甩了一竿。
三大爺學著他的樣,耐著性子等。過了好一會兒,浮漂總算有動靜了,他按林向東說的,等了兩秒才提竿,還真釣上來條小鯽魚。
“嘿,成了!”三大爺樂得嘴都合不攏。
太陽快落山時,林向東的桶裡已經有七八條魚,大的小的都有。三大爺就釣了三條小的,還跑了一條。
收拾東西往回走,三大爺看著林向東的桶:“向東啊,你這技術可以啊。之前你釣魚就很厲害,沒想到你還真是釣魚高手。”
“瞎玩唄。”林向東把幾條大的往三大爺桶裡放,“您拿回去給孩子熬湯。”
“這咋好意思。”三大爺嘴上說,手卻把桶往懷裡摟了摟,“改天我請你喝酒。”
“成。”林向東笑,倆人踩著夕陽往家走,魚竿在肩上晃悠,桶裡的魚偶爾蹦一下,濺出點水,涼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