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林向東就被院裡的動靜吵醒了。
扒著窗戶一看,傻柱正蹲在灶臺前燒火,煙筒裡冒出的黑煙打著旋兒往上飄,嗆得他直咳嗽。“傻柱,你燒啥呢?狼煙咕咚的。”林向東推開窗戶喊。
“煮豆漿呢,我娘託人捎來的黃豆,新鮮得很。”傻柱往灶膛裡添了根柴,火苗“騰”地竄起來,“向東哥,一會兒給你家端一碗。”
“行。”林向東點頭,回頭看見秦京茹已經起來了,正在給念念穿衣裳。“二大爺家孫子的滿月宴忙完,院裡總算清靜點了。”
“清靜不了兩天。”秦京茹給念念繫好釦子,“三大媽說她侄女下禮拜來相看,想讓傻柱見見。”
林向東笑了:“傻柱這是要走桃花運了?”
“誰知道呢。”秦京茹拿起掃帚往外走,“我去掃掃院子,昨天宴客的瓜子殼還沒清乾淨。”
剛到院裡,就見許大茂扛著梯子往房上爬,婁曉娥在底下扶著梯子,手裡還拿著塊抹布。“你慢點,別踩空了。”婁曉娥仰著頭喊,聲音裡帶著急。
“放心,我這手藝,閉著眼都能爬。”許大茂在房上笑,手裡的瓦片“啪嗒”一聲掉下來,砸在地上摔成兩半。他趕緊低頭看:“沒砸著吧?”
“沒事。”婁曉娥撿起碎瓦片,“你趕緊把瓦鋪好,一會兒該下雨了。”
秦京茹掃著院子,看著倆人忙活,嘴角忍不住往上揚。這要是擱以前,許大茂才不會自己爬房修瓦,準得跟二大爺吵一架,讓公家派人來修。
傻柱端著豆漿過來,碗沿還冒著熱氣。“嫂子,嚐嚐。”他把碗往石桌上一放,“放了點糖,甜絲絲的。”
“謝了。”秦京茹剛要接,就聽見院門口傳來三輪車的響聲,是收廢品的來了。許大茂在房上喊:“等會兒,我這兒有堆舊報紙。”
婁曉娥趕緊往屋裡跑,抱出一摞報紙,捆得整整齊齊的。收廢品的稱了稱,給了兩毛五。許大茂在房上喊:“給我媳婦,她管錢。”
婁曉娥捏著錢笑,把錢揣進兜裡,又給收廢品的遞了碗豆漿:“趁熱喝。”
收廢品的受寵若驚,連聲道謝,蹬著三輪車走了。傻柱在旁邊看了直樂:“許大茂,你這是把財政大權交出去了?”
“關你屁事。”許大茂在房上懟了句,嘴角卻帶著笑。
林向東洗漱完出來,剛要喝豆漿,就看見老劉從院門口跑進來,手裡拿著個信封。“林副主任,你的信,廠裡傳達室剛送來的。”
林向東接過信封,見上面貼著郵票,地址是鄉下寄來的。拆開一看,是他娘寫的,說家裡的麥子收了,讓他有空回去看看,還說給念念捎了雙虎頭鞋。
“家裡來信了?”秦京茹湊過來看。
“嗯,娘說讓回去看看。”林向東把信摺好,“等這禮拜天,咱回去一趟。”
“行。”秦京茹點頭,“我去供銷社買點糕點,給娘帶回去。”
正說著,傻柱突然“哎呀”一聲,往廚房跑。“忘了關火,鍋裡的豆漿該溢位來了。”
院裡的人都笑了,許大茂在房上喊:“傻柱,你這記性,跟三大媽的裹腳布似的,越來越差。”
傻柱沒工夫回嘴,在廚房忙活半天,才端著個豁口的碗出來,臉上沾著白花花的豆漿。“溢了點,還能喝。”
林向東喝著豆漿,看著院裡的熱鬧勁兒,心裡挺舒坦。這四合院雖說吵吵鬧鬧,可日子過得踏實,就像這碗豆漿,熱乎,實在。
禮拜天一早,林向東帶著秦京茹和念念回了鄉下。他娘早就在門口等著了,看見孫女,一把抱起來親個不停。“我的乖孫女,可想死奶奶了。”
念念有點認生,往林向東懷裡躲。秦京茹趕緊把帶來的糕點遞過去:“娘,嚐嚐這個,供銷社剛做的。”
“還買啥東西,家裡啥都有。”林向東娘接過糕點,拉著秦京茹往屋裡走,“我給念念做了雙虎頭鞋,快來試試。”
虎頭鞋繡得挺精緻,黃布面,黑絨毛,看著就暖和。念念穿上不肯脫,在院裡跑著玩,鞋底子在地上“啪嗒啪嗒”響。
林向東幫著爹喂牲口,他爹抽著菸袋說:“村裡的二柱子在城裡打工,說你們廠要招人,你看能不能給問問?”
“我回去問問。”林向東給牛添了把草,“不過廠裡招人得考試,他要是識點字還行,不認字估計夠嗆。”
“他念過兩年書,能寫自己的名。”他爹磕了磕菸袋鍋,“你幫著問問,成不成的,讓他心裡有個數。”
“行。”林向東點頭。
中午吃飯,他娘做了燉雞,還有地裡剛摘的黃瓜,蘸著醬吃,清爽得很。念念啃著雞腿,小嘴裡油乎乎的,逗得全家人直笑。
下午往回走時,他娘往車上塞了袋新麥子磨的麵粉,還有幾個自家醃的鹹鴨蛋。“路上慢點,到了給我捎個信。”
“知道了。”林向東點頭,看著娘站在門口揮手,直到看不見了才開車。
回到四合院,剛進門就看見傻柱蹲在院裡唉聲嘆氣,筐裡的菠菜蔫頭耷腦的。“咋了這是?”林向東問。
“三大媽的侄女沒看上我,說我臉黑。”傻柱扒拉著菠菜,“我娘說臉黑顯瘦,她咋就不喜歡呢。”
秦京茹忍不住笑:“別灰心,好姑娘多的是,改天讓三大媽再給你介紹。”
“就是。”林向東拍了拍傻柱的肩膀,“你這手藝,還怕找不到媳婦?”
傻柱沒說話,抓起一把菠菜往林向東手裡塞:“給你家吃,再不吃就壞了。”
林向東接過菠菜,往屋裡走時,看見許大茂和婁曉娥在院裡曬被子,被單在風裡飄得歡。許大茂踩著凳子往繩上搭被子,婁曉娥在下頭遞,倆人說說笑笑的,看著挺般配。
晚上吃飯,秦京茹炒了菠菜雞蛋,還蒸了鹹鴨蛋。念念拿著鹹鴨蛋在桌上磕,蛋黃油流了一手。“慢點吃。”林向東給她擦手,“明天帶你去公園玩。”
“真的?”念念眼睛一亮,“我要划船。”
“行,划船。”林向東笑著點頭。
第二天一早,林向東帶著秦京茹和念念去了公園。公園裡人挺多,有放風箏的,有唱戲的,熱鬧得很。念念拉著林向東往湖邊跑,指著小船喊:“爹,我要坐那個。”
租了條小船,林向東划著槳,秦京茹抱著念念坐在船頭。陽光灑在湖面上,金光閃閃的。念念伸手去夠水裡的柳葉,小手被水打溼了也不在乎。
劃完船,三人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吃冰棒。念念舔著冰棒,小嘴裡不停問:“爹,下次還來不?”
“來。”林向東摸了摸她的頭,“等放暑假,帶你去動物園看老虎。”
“好!”念念高興得拍手。
往家走的路上,秦京茹突然說:“傻柱託我給他做件新襯衫,說三大媽又給他介紹了個物件,在糧站上班。”
“哦?這次靠譜不?”林向東問。
“誰知道呢。”秦京茹笑,“不過傻柱挺上心的,昨天特意去供銷社買了塊的確良布料,花了不少錢。”
回到四合院,傻柱正在院裡練微笑,嘴角咧得發酸。看見他們回來,趕緊問:“向東哥,你看我這樣中不中?那姑娘說喜歡愛笑的。”
“中,挺精神。”林向東笑著點頭,“別緊張,就當是去食堂吃飯。”
“我知道。”傻柱搓著手,“我準備請她去吃碗牛肉麵,加倆雞蛋。”
許大茂從屋裡出來,聽見這話笑:“就一碗牛肉麵?太寒酸了,我請你,去吃烤鴨。”
“真的?”傻柱眼睛一亮。
“真的。”許大茂拍著胸脯,“不過你要是成了,得請我喝喜酒。”
“沒問題!”傻柱樂得直蹦。
林向東看著倆人,突然覺得這院裡的日子,就像這夏天的陽光,熱熱鬧鬧的,讓人心裡暖和。
過了兩天,傻柱去跟糧站的姑娘相親,回來時樂得合不攏嘴。“成了!那姑娘說我實在,還說喜歡吃我做的紅燒肉。”
院裡的人都替他高興,三大媽拉著他的手說:“我就說你能成,咱傻柱哪點不好?會做飯,心眼實。”
許大茂拎著瓶酒過來:“傻柱,恭喜啊,今晚我請你喝酒。”
“別別,我請。”傻柱往廚房跑,“我給你們做紅燒肉,讓你們嚐嚐我的手藝。”
秦京茹也湊過來幫忙,洗菜切菜,忙得不亦樂乎。林向東坐在院裡看著,心裡挺感慨。這四合院的日子,就像傻柱做的紅燒肉,剛開始看著普普通通,慢慢熬著,就熬出了香味,熱熱鬧鬧的,挺好。
晚上,院裡擺了滿滿一桌菜,紅燒肉、炒雞蛋、涼拌黃瓜,還有許大茂帶來的酒。傻柱給每個人倒上酒,端起杯子說:“謝謝大夥幫我,我敬你們一杯。”
“別客氣,都是一個院的。”林向東舉杯,“祝你和那姑娘早日成親,到時候我給你當證婚人。”
“好!”傻柱高興得一飲而盡,臉上紅撲撲的。
許大茂也舉杯:“傻柱,以後好好對人家姑娘,別總傻呵呵的。”
“我知道。”傻柱點頭,“我打算攢錢買輛腳踏車,以後帶她出去玩方便。”
“這主意不錯。”秦京茹笑,“等你攢夠了錢,讓向東陪你去買,他懂行。”
“哎,好。”傻柱應著,給每個人夾了塊紅燒肉,“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大家邊吃邊聊,笑聲飄出老遠。
傻柱的婚事定下來那天,院裡的石榴樹剛好結了滿枝紅燈籠似的果子。三大媽拿著紅帖挨家送,笑得滿臉褶子:“下個月初三,傻柱跟那姑娘辦事,到時候都來喝喜酒啊!”
林向東接過紅帖,紅紙金字燙得發亮。“這就定了?夠快的。”
“不快不行啊,那姑娘說了,再拖就入秋了,想穿紅棉襖出嫁呢。”三大媽往屋裡瞅,“京茹,到時候你可得來幫忙下廚,傻柱那媳婦啥都好,就是不會做飯。”
“哎,沒問題。”秦京茹正給念念梳小辮,“我讓向東提前把倉庫的大鐵鍋借來,燉肉夠用。”
許大茂叼著煙從屋裡出來,聽見這話接茬:“借鐵鍋幹啥?我託人從供銷社弄了口新的,就當是給傻柱的賀禮。”
“你啥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三大媽眼睛瞪得溜圓。
“這不是看傻柱不容易嘛。”許大茂彈了彈菸灰,“再說了,他結了婚,院裡又能多個人熱鬧。”
正說著,傻柱扛著半扇豬肉從院外進來,油乎乎的手在藍布衫上蹭了蹭:“向東哥,大茂,幫我搭把手,這肉太重了。”
林向東趕緊過去接,豬肉墜得胳膊直打晃。“買這麼多?”
“那姑娘說,她孃家親戚多,得多備點肉。”傻柱笑得見牙不見眼,“我跟肉鋪老闆說好的,給留的最好的五花肉。”
婁曉娥從屋裡端出盆清水:“快洗手,看你這手油的。”
傻柱搓著手笑,水濺了一地也不在乎。許大茂看著他那樣,突然想起自己結婚那會兒,也是這麼傻呵呵的,總覺得日子有了奔頭。
接下來幾天,院裡天天跟趕大集似的。傻柱的娘從鄉下趕來,拎著一筐新摘的紅棗;二大爺指揮著兒子搭喜棚,竹竿敲得“咚咚”響;秦京茹帶著幾個街坊媳婦縫被子,針線穿過紅布被面,“嗤啦”聲此起彼伏。
林向東下班回來,總能看見許大茂蹲在院裡幫傻柱劈柴,斧頭掄得老高。“你倆啥時候這麼好了?”他笑著問。
“誰跟他好。”許大茂臉一紅,“我是怕他劈柴傷著人,到時候喜酒喝不成。”
傻柱嘿嘿笑:“大茂就是嘴硬,昨天還幫我去供銷社買了二十斤白糖。”
許大茂沒說話,掄起斧頭劈斷根粗柴,木柴裂開的聲音脆生生的。
結婚前一天,傻柱突然在院裡轉圈,急得滿頭汗。“壞了壞了,忘了買鞭炮了。”
“多大點事。”許大茂從屋裡拎出一掛鞭炮,“早給你備著了,紅綢子纏的,喜慶。”
傻柱接過鞭炮,眼圈有點紅:“大茂,謝了。”
“謝啥,明天好好表現。”許大茂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到時候看新娘子臉紅,連話都說不出來。”
院裡的人都笑了,石榴樹的葉子在風裡沙沙響,像在跟著起鬨。
初三那天,天還沒亮,院裡就響起了鞭炮聲。傻柱穿著新做的藍布褂子,胸前戴著大紅花,站在院門口等新娘子。林向東幫著貼紅喜字,秦京茹在廚房指揮著燉肉,香味飄出半條衚衕。
新娘子坐著三輪車來的時候,傻柱緊張得手都在抖。新娘子穿著紅棉襖,蓋著紅蓋頭,下車時差點絆倒,傻柱趕緊扶住,手忙腳亂的樣子逗得街坊們直笑。
拜堂的時候,二大爺當司儀,嗓門洪亮:“一拜天地!”傻柱和新娘子剛彎腰,就聽見“撲通”一聲,傻柱的娘激動得暈了過去,趕緊被人扶到炕上躺著。
“沒事沒事,老毛病了,一激動就這樣。”三大媽解釋著,給老太太掐人中。
拜完堂,傻柱的新媳婦掀了蓋頭,是個圓臉盤的姑娘,笑起來有倆酒窩。她給院裡的長輩敬茶,到許大茂和婁曉娥跟前時,婁曉娥往她手裡塞了個紅布包:“拿著,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
姑娘紅著臉道謝,傻柱在旁邊撓頭:“那是大茂媳婦給的,她手可巧了,會做衣裳。”
喜宴開席時,院裡擺了八張桌子,坐得滿滿當當。傻柱端著酒杯挨桌敬酒,到林向東這桌時,舌頭都有點硬了:“向東哥,我……我敬你,以後……以後我也是有家的人了。”
“知道就好,以後好好過日子。”林向東跟他碰了杯,“對媳婦好點,別總傻呵呵的。”
“我知道。”傻柱點頭,又給秦京茹和念念夾菜,“嫂子,念念,多吃點,這肉是我特意給你們燉的。”
許大茂喝得也不少,拍著傻柱的肩膀說:“以後缺錢就跟我說,別跟我客氣,不過得打借條。”
“我才不跟你借。”傻柱梗著脖子,“我媳婦在糧站上班,我倆掙錢夠花。”
院裡的人都笑了,笑聲驚飛了石榴樹上的麻雀。林向東看著眼前的熱鬧,突然覺得這四合院就像棵老槐樹,院裡的人都是樹上的枝丫,不管長得多遠,根都紮在一塊兒,風吹雨打的時候互相靠著,天晴了就熱熱鬧鬧地開花結果。
喜宴散了,街坊們陸陸續續走了,傻柱的新媳婦在屋裡收拾東西,傻柱蹲在院裡數份子錢,一張一張地捋平,笑得合不攏嘴。許大茂湊過去看:“不少啊,夠買輛腳踏車了。”
“夠了夠了,還能剩點給我娘抓藥。”傻柱把錢揣進懷裡,“大茂,謝你那掛鞭炮,響得很。”
“謝啥。”許大茂踢了踢地上的鞭炮碎屑,“以後好好過,別讓人看不起。”
林向東帶著秦京茹和念念回家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念念趴在林向東肩上,嘴裡還叼著塊沒吃完的喜糖。“爹,傻柱叔叔的新娘子真好看。”
“嗯。”林向東點頭,“以後院裡又多個人陪你玩了。”
秦京茹手裡拎著個紅布包,是傻柱媳婦給的喜糖:“這姑娘看著實在,跟傻柱挺配。”
“嗯,踏實。”林向東看著院裡亮著的紅燈籠,心裡暖暖的。
第二天一早,林向東去上班,路過傻柱門口時,聽見裡面傳來“叮叮噹噹”的響聲。推門一看,傻柱的新媳婦正在修板凳,手裡拿著錘子敲得挺準。“醒這麼早?”林向東問。
“睡不著,起來收拾收拾。”姑娘笑了笑,“傻柱還睡著呢,昨天喝太多了。”
“讓他多睡會兒,累壞了。”林向東剛要走,就看見傻柱揉著眼睛從裡屋出來,頭髮亂得像雞窩。
“向東哥來了?”傻柱撓撓頭,“我媳婦說要給院裡修修板凳,這些板凳還是前幾年搭棚子剩下的,都鬆了。”
“有心了。”林向東笑,“我上班去了,你們忙。”
走出四合院,他加快腳步往廠裡走,心裡琢磨著,得趕緊把村裡二柱子的事問問,要是能進廠,也算幫了鄉親一把。
至於廠裡的事,倉庫的貨架得再檢查檢查,老劉說最近總覺得有點晃;還有許大茂,自從跟婁曉娥去了醫院,好像真變了不少,改天得跟他說,讓他多學著點修東西,廠里正好缺個機修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