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茂趿拉著鞋進灶房,見婁曉娥正往鍋裡臥雞蛋,黃澄澄的蛋黃在水裡漂著,看著就饞人。
“給我臥倆。”他湊過去,鼻子差點碰到鍋沿。
“就一個。”婁曉娥用筷子把雞蛋撥到一邊,“昨兒買肉花了不少錢,省著點。”
許大茂撇撇嘴,沒敢犟。他知道婁曉娥嘴上厲害,其實碗底早給他留了塊紅糖,甜絲絲的,泡粥正好。
吃完早飯往廠裡走,衚衕口碰見二大爺帶著孫子遛彎。小孩手裡舉著根糖葫蘆,紅得發亮。
“大茂,上班去啊?”二大爺揹著手,派頭十足。
“嗯。”許大茂點頭,眼睛直勾勾盯著那串糖葫蘆。他小時候就愛吃這個,可惜家裡窮,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兩回。
“你媳婦昨兒回孃家,沒跟你鬧離婚啊?”二大爺擠眉弄眼的,就愛打聽閒事。
“瞎琢磨啥呢,我們好著呢。”許大茂梗著脖子,快步往前走,生怕被問出更多廢話。
到了車間,許大茂剛把機器擦乾淨,林向東就來了。手裡拿著個本子,上面記著倉庫的事。
“下午有空不?跟我去趟倉庫,清點新到的零件。”林向東翻著本子。
“行啊。”許大茂點頭,心裡卻有點打鼓。他對倉庫那堆鐵疙瘩一竅不通,怕幫不上忙。
林向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用你清點,幫著搬搬箱子就行,沉得很。”
“那沒問題。”許大茂松了口氣,拍著胸脯,“我力氣大著呢。”
中午吃飯,傻柱端著飯盒湊過來,裡面是白菜燉豆腐,飄著點油花。
“你家婁曉娥沒給你帶飯?”傻柱扒拉著飯,含糊不清地問。
“帶了。”許大茂把自己的飯盒開啟,裡面是倆白麵饅頭,還有塊醬蘿蔔,“她今兒起晚了,沒來得及炒菜。”
傻柱從自己飯盒裡夾了塊豆腐給他:“湊活吃吧,總比啃幹饅頭強。”
許大茂沒客氣,張嘴就嚼。豆腐燉得爛乎,帶著點醬香,比醬蘿蔔好吃多了。
“下午跟向東去倉庫?”傻柱問。
“嗯,搬箱子。”許大茂點頭。
“那你可得當心,倉庫後牆滑,上次我去拿東西,差點摔一跤。”傻柱叮囑道。
“知道了。”許大茂心裡有點暖,這傻大個,有時候還挺會關心人。
下午去倉庫,果然跟傻柱說的一樣,後牆根結著層薄冰,踩上去“嘎吱”響。許大茂跟著林向東搬箱子,鐵皮箱子沉得要命,倆人抬著都費勁。
“歇會兒。”林向東把箱子放下,抹了把汗。
許大茂往地上一坐,掏出煙盒,還剩最後一根。剛想點,又塞回給林向東:“你抽吧,我不渴。”
林向東笑了,把煙推回去:“你抽,我戒了。”
許大茂也沒客氣,點著煙猛吸一口。煙味嗆得他咳嗽兩聲,心裡卻舒坦。他想起小時候跟爹去地裡幹活,累了就坐在田埂上抽菸,爹總說,煙是解乏的好東西。
“你跟婁曉娥,打算啥時候要孩子?”林向東突然問。
許大茂愣了一下,煙差點掉地上:“不知道呢,順其自然吧。”其實他心裡急得很,尤其是看見林向東家念念圍著他喊“叔叔”,心就跟貓抓似的。
林向東沒再問,指著遠處的箱子:“接著搬吧,早搬完早回家。”
倆人又忙活了一個多鐘頭,才算把箱子歸置好。許大茂累得腰痠背痛,走出倉庫時,腿都有點打晃。
“去我家吃飯不?”林向東問,“秦京茹燉了排骨。”
“不了,我得回去給婁曉娥搭把手。”許大茂擺擺手,他知道婁曉娥晚上要做針線活,得燒點熱水給她泡腳。
回到家,婁曉娥果然在燈下納鞋底,線拉得“嗤啦”響。許大茂往灶房添了把柴,水壺很快就“嗚嗚”叫起來。
“水快開了,泡泡腳。”他把洗腳盆往地上一放。
婁曉娥抬頭看他,眼裡有點驚訝:“今兒咋這麼勤快?”
“累了一天,泡泡舒服。”許大茂撓撓頭,沒好意思說其實是心疼她。
婁曉娥沒說話,嘴角卻悄悄翹了翹。等水涼了點,她把腳伸進去,許大茂蹲在旁邊,給她搓腳後跟的繭子,硬邦邦的,像塊小石子。
“疼不?”他下手輕了點。
“不疼。”婁曉娥往他手裡塞了塊糖,“吃吧,下午買的。”
糖是橘子味的,甜絲絲的,從嘴裡一直甜到心裡。許大茂嚼著糖,看著婁曉娥低頭納鞋底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日子就算吵吵鬧鬧,也挺好。
第二天一早,許大茂醒得格外早。聽見院裡有動靜,扒著窗戶一看,傻柱正扛著梯子往房上爬,手裡還拿著把瓦刀。
“你幹啥呢?”許大茂推開窗戶喊。
“房頂上有個窟窿,下雨漏水,修修。”傻柱頭也不回。
許大茂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跑:“我幫你扶梯子。”
婁曉娥在屋裡聽見動靜,探出頭來看,見許大茂扶著梯子,傻柱在房上叮叮噹噹地敲,倆人沒吵架,還挺默契,忍不住笑了。
許大茂扶著梯子,聽著傻柱哼的跑調小曲,心裡琢磨著,等會兒修完房,得讓婁曉娥烙兩張餅,給傻柱送過去。畢竟,都是一個院的,處好了,比啥都強。
傻柱在房頂上敲得叮噹響,瓦片往下掉了好幾塊。許大茂扶著梯子,仰頭喊:“你悠著點!砸著人咋辦?”
“放心,砸不著。”傻柱頭也不回,手裡瓦刀揮得更歡,“你媳婦在家不?中午讓她多烙兩張餅,我幫你家修房,總不能讓我餓著吧?”
“就知道吃。”許大茂撇嘴,心裡卻盤算著讓婁曉娥多和點面。他知道傻柱幹活實在,讓他吃飽了,房頂能給你修得滴水不漏。
婁曉娥在屋裡聽見了,從窗臺上探出頭:“傻柱哥,中午來家裡吃,給你做蔥花餅。”
“得嘞!”傻柱在房上應得響亮,瓦刀差點掉下來。
許大茂扶著梯子直樂,這傻柱,聽見吃的就啥都忘了。
修完房已近中午,傻柱從房上跳下來,拍著手上的灰:“保準下多大雨都漏不了,漏了找我。”
“知道了,快進屋洗手。”許大茂拽著他往屋裡走,“我媳婦餅都快烙好了。”
婁曉娥正在灶房忙活,鍋裡的餅“滋啦”冒油,香味飄得滿院都是。傻柱扒著門框瞅:“嫂子手藝就是好,比食堂大師傅強多了。”
“快洗手去。”婁曉娥笑著把餅盛出來,金黃金黃的,撒著綠蔥花。
仨人圍著桌子吃餅,傻柱吃得最快,嘴裡塞得鼓鼓的,含糊著說:“向東哥咋沒來?該喊他一聲。”
“他中午值班,不回來。”許大茂咬了口餅,蔥花的香味在嘴裡散開,“下午我給他送兩張過去。”
正吃著,三大媽挎著籃子進來了,籃子裡是剛醃的蘿蔔條。“喲,烙餅呢?”她往桌上瞅,“傻柱也在啊,正好,嚐嚐我新醃的蘿蔔。”
傻柱抓起一根就嚼,辣得直吸氣:“夠味!三大媽您這手藝,絕了!”
三大媽笑得眼睛眯成條縫:“愛吃就多拿點,許大茂,你家房修好了?我瞅著傻柱這活兒幹得挺地道。”
“嗯,修好了。”許大茂點頭,往三大媽手裡塞了張餅,“您拿著吃。”
“不了不了,家裡還有呢。”三大媽推著,最終還是接了,“對了,二大爺家孫子過兩天滿月,讓全院去喝喜酒,你們別忘了。”
“知道了。”婁曉娥接話,“我準備給孩子做件小褂子,純棉的,穿著舒服。”
“還是你有心。”三大媽誇了句,又嘮了幾句家常才走。
吃完餅,傻柱抹抹嘴要走,許大茂拎了兩張餅塞給他:“給你媳婦帶回去。”
“哎,謝了。”傻柱揣著餅往外跑,差點撞著門檻。
許大茂和婁曉娥收拾碗筷,婁曉娥突然說:“下午我去趟布店,給二大爺家孫子扯塊布。”
“我跟你一塊去。”許大茂擦著桌子,“順便給你買兩尺花布,做件新褂子。”
婁曉娥愣了一下,眼裡亮了亮:“買啥新褂子,我衣裳夠穿。”
“讓你買就買。”許大茂難得大方,“上次吵架是我不對,給你賠罪。”
婁曉娥沒說話,嘴角卻揚得老高,低頭刷碗時,哼起了小曲。
下午倆人去布店,許大茂指著塊紅底黃花的布:“這塊咋樣?鮮亮。”
“太豔了。”婁曉娥搖搖頭,指著旁邊塊藍底白花的,“這塊好,素淨。”
“行,就這塊。”許大茂讓夥計扯了三尺,又給二大爺家孫子扯了塊粉色的,“小孩穿粉的好看。”
出了布店,婁曉娥拎著布包,腳步輕快:“晚上給你做蔥花面。”
“再加倆雞蛋。”許大茂跟在後面,心裡美滋滋的。他發現只要不吵架,跟婁曉娥逛街還挺舒坦。
回到四合院,剛進門就見林向東站在院裡,手裡拿著個鐵皮盒。“正好,給你帶了點糖果,念念吃剩下的。”
“給我幹啥?”許大茂接過盒子,開啟一看,裡面是水果糖,五顏六色的。
“傻柱說你倆和好了,恭喜。”林向東笑了,“晚上有空不?去我家喝兩盅,秦京茹燉了肉。”
“不去了,晚上吃麵條。”許大茂擺擺手,又把鐵皮盒往林向東手裡塞,“你拿回去給念念吃,我不愛吃甜的。”
“拿著吧,給你媳婦吃。”林向東硬塞給他,轉身回家了。
婁曉娥看著糖果盒,抿嘴笑:“還說不愛吃甜的,上次偷吃我糖,被我抓著了。”
“那不是餓了嘛。”許大茂嘴硬,把糖果盒往兜裡揣,“快進屋做面,我餓了。”
婁曉娥在灶房下面,許大茂蹲在旁邊燒火,火苗舔著鍋底,映得倆人臉紅紅的。婁曉娥突然說:“等過兩天,咱去趟醫院吧。”
許大茂愣了一下,手裡的柴火掉在地上:“去醫院幹啥?”
“看看咋回事。”婁曉娥低頭攪著麵條,“總吵架也不是辦法,查出問題,慢慢治。”
許大茂沒說話,撿起火柴往灶膛裡塞。其實他早想去,就是拉不下臉。這會兒婁曉娥提出來,他心裡的石頭反倒落了地。
“行。”他悶聲說,“週末去。”
麵條煮好了,盛在粗瓷碗裡,上面臥著倆雞蛋。許大茂吃得香,覺得這碗麵比啥都好吃。他琢磨著,週末去醫院,不管查出啥,都得好好過日子。
吃完麵,許大茂坐在院裡抽菸,看著婁曉娥在燈下縫小孩的小褂子,針腳歪歪扭扭的,卻縫得認真。
林向東剛把最後一箱零件歸置到貨架上,額頭上的汗順著下巴往下滴。他扯起衣角擦了把臉,聽見倉庫外頭傳來秦京茹的聲音:“向東,歇會兒不?給你帶了水。”
掀開倉庫門簾,秦京茹正站在樹蔭下,手裡拎著個軍用水壺,念念趴在她肩膀上,手裡攥著根狗尾巴草。“剛從託兒所接了念念,順道給你送點水。”她把水壺遞過來,壺身被太陽曬得滾燙。
林向東擰開蓋子猛灌兩口,涼絲絲的糖水順著喉嚨往下滑,舒服得直嘆氣。“你咋來了?車間離這兒遠著呢。”
“傻柱說你中午沒回家,怕你渴著。”秦京茹用手絹給念念擦汗,“這孩子,在託兒所瘋了一下午,褲子都磨破了。”
念念聽見這話,趕緊把破了個洞的褲腿往身後藏,小腦袋往林向東懷裡鑽:“爹,我沒瘋,是石頭刮的。”
林向東笑著捏捏她的臉蛋:“沒怪你,回家讓娘給你補補。”他看了看天色,“我這就下班了,一起走。”
鎖倉庫門的時候,秦京茹突然說:“許大茂中午來找過你,見你不在,跟我念叨說要帶婁曉娥去醫院。”
“哦?”林向東挑了挑眉,“這是想通了?”
“誰知道呢。”秦京茹牽著念念的手,“不過看許大茂那樣,倒像是真心想好好過日子了。”
往家走的路上,念念蹦蹦跳跳地在前頭跑,手裡的狗尾巴草甩得歡。秦京茹跟林向東並排走著,聲音輕輕的:“三大媽說,二大爺家孫子滿月宴,讓咱隨五塊錢的禮。”
“行。”林向東點頭,“明兒我取了工資就給你。”他頓了頓,又說,“再給念念扯塊花布,做件新衣裳。”
“不用,她衣裳夠穿。”秦京茹擺手,“倒是你,襯衫袖口都磨破了,該換件新的了。”
林向東低頭瞅了瞅袖口,確實起了毛邊。他笑了笑:“沒事,還能穿。等發了季度獎,咱全家都做新衣裳。”
進了四合院,正碰見傻柱蹲在院裡擇菜,筐裡是綠油油的菠菜。“向東哥,嫂子,回來了?”他抬頭笑,“我娘託人捎來的菠菜,給你家點。”
“不用不用,你留著吃。”秦京茹擺手。
“拿著吧,多著呢。”傻柱抓起一把往秦京茹手裡塞,“新鮮得很,炒雞蛋好吃。”
林向東接過菠菜,往屋裡走時,看見許大茂正蹲在自家門口砸煤塊,婁曉娥在旁邊篩煤面,倆人沒說話,卻配合得挺默契。許大茂抬頭看見他們,難得沒嗆聲,只是點了點頭。
秦京茹進廚房忙活,林向東坐在院裡給念念削木陀螺。刀子在木頭上轉得飛快,木屑簌簌往下掉。念念蹲在旁邊看,小嘴裡不停問:“爹,啥時候好呀?我要跟二大爺家孫子比賽。”
“快了。”林向東刮掉最後一點毛刺,把陀螺遞給她,“試試。”
念念舉著陀螺在院裡跑,笑聲像銀鈴似的。林向東靠在門框上看,秦京茹端著菠菜從廚房出來,往他身邊一站:“傻柱說許大茂跟他打聽,哪家醫院看診看得好。”
“哦?”林向東挑了挑眉,“這是真打算好好治了?”
“誰知道呢。”秦京茹把菠菜擇好放進盆裡,“不過能有這心思,總比天天吵架強。”
晚飯是菠菜炒雞蛋,配著玉米糊糊。念念吃得香,小嘴巴油乎乎的。
林向東看著女兒,又看了看秦京茹低頭喝粥的樣子,心裡頭踏實得很。
他想起秦京茹在鄉下那會兒,擠在一間小破屋,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
可現在,屋裡亮堂了,鍋裡有糧了,身邊人也熱熱乎乎的,這就夠了。
吃完晚飯,林向東剛要洗碗,院門口傳來吵架聲。是許大茂和婁曉娥,好像是為了去哪家醫院拌嘴。
“我說去市醫院,你偏要去私立的,那地方多貴!”許大茂的聲音拔高了。
“貴點咋了?人家看得仔細!”婁曉娥也不讓步。
林向東剛想過去勸,秦京茹拉住他:“別去,讓他們自己吵。小兩口過日子,哪有不爭的?”
果然沒一會兒,吵架聲就停了。過了會兒,許大茂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瞅,見林向東在院裡,趕緊走過來:“向東,問你個事,市醫院和私立醫院,哪家看診好?”
林向東樂了:“你倆不吵了?”
許大茂臉一紅:“吵歸吵,正事還得問。”
“市醫院就行,我戰友在那兒當醫生,靠譜。”林向東給他寫了個地址,“就說我介紹的,讓他給你好好看看。”
“哎,謝了。”許大茂攥著紙條就跑,剛到門口又回頭,“那啥,明天我請你喝酒。”
林向東笑著點頭,看著他的背影,覺得這人其實也沒那麼討厭。
秦京茹端著水出來,看見這光景,抿嘴笑:“你看,這不就好了。”
林向東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水是溫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