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林向東哼著小曲往家走，膝蓋也不那麼疼了，心裡頭敞亮得像剛擦過的玻璃。進了四合院，就見秦京茹正蹲在院裡擇菜，念念坐在小推車裡，手裡抓著根黃瓜啃得正歡。
“回來啦？”秦京茹抬頭看見他，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腿好點沒？”
“好多了，能跑能跳。”林向東走過去，在她臉上捏了一把，“中午吃啥？”
“給你燉了排骨湯，補補。”秦京茹往他身後瞅了瞅，“沒跟人打架吧？”
“你看我這樣像打架的？”林向東笑了，剛想再說點啥，傻柱就一陣風似的衝進來，手裡舉著張報紙，嗓門比喇叭還響：“向東！你上報紙了！”
院裡的人都被驚動了，二大爺端著茶壺從屋裡出來，三大媽也扶著門框往外瞧。傻柱把報紙往石桌上一拍，指著上面的照片：“你看你看，這不是你是誰？標題寫著呢——‘智勇雙全抓小偷，治安英雄林向東’！”
林向東湊過去一看，還真是，照片上他正瘸著腿追小偷，表情擰得跟包子似的，難看死了。“這啥呀，拍得啥玩意兒。”他嘴上嘟囔著，心裡頭卻有點小得意。
“這叫啥？這叫光榮！”二大爺放下茶壺，指著報紙上的字一個一個念，“‘林向東同志臨危不亂，憑藉多年治安經驗……’嘖嘖，寫得好！”
三大媽也笑著說：“這下咱院可出名了，剛才還有記者來打聽呢。”
正熱鬧著，許大茂溜溜達達從外面進來，看見報紙，腳步頓了頓，沒說話，轉身想走。
“許大茂，過來看看！”傻柱喊住他，“你看向東多能耐！”
許大茂沒回頭，悶悶地說了句“恭喜”，腳步加快，進了屋“哐當”一聲關了門。
秦京茹嘆了口氣：“你看你，又刺激他。”
“我這不是刺激他，是讓他學學向東。”傻柱撇撇嘴，又拿起報紙美滋滋地看。
林向東沒心思跟他們拌嘴，心裡頭琢磨著許大茂剛才的樣子——他特意提到趙主任的遠房親戚，這事沒跑了，可他為啥要幫自己？
正想著，院門口傳來腳踏車鈴鐺響，是老王，手裡還拎著個網兜，裝著兩盒罐頭。“向東，恭喜啊！”老王把罐頭往桌上一放，“王副廠長讓我給你送的，說你立了功。”
“這咋好意思。”林向東趕緊讓秦京茹倒水。
“應該的。”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趙主任那事查清楚了，果然是他外甥想偷鋼筋賣錢，他在背後撐腰。現在人已經被廠裡開除了，還送了派出所。”
“該！”傻柱在旁邊插嘴，“這種人就該進去待著。”
老王笑了笑，又說：“王副廠長說了，讓你養好了傷趕緊上班，治安部離不了你。”
“哎，好。”林向東應著，心裡頭熱乎乎的。
老王沒多待，坐了會兒就走了。他剛走，二大爺就湊過來：“向東啊，你看你現在跟王副廠長關係這麼好，我兒子那事……”
“二大爺，這事我記著呢。”林向東趕緊說，“等我上班了就去問，不過廠裡有廠裡的規矩，成不成我不敢保證。”
“成成成，你問問就行。”二大爺笑得眼睛眯成了縫，“我就知道你是個靠譜的。”
中午喝著排骨湯，林向東把許大茂的事跟秦京茹說了，秦京茹也挺納悶：“他咋突然好心了？”
“誰知道呢。”林向東啃著排骨，“或許他人也不算太壞，就是愛耍點小聰明。”
“不管咋說，他也算幫了你。”秦京茹給念念餵了口湯，“回頭你請他吃頓飯，緩和緩和關係。”
“再說吧。”林向東沒太當回事，他跟許大茂積怨太深，哪是一頓飯能緩和的。
下午，林向東正躺在炕上養神，就聽見院兒裡吵吵嚷嚷的。他一瘸一拐地出去，看見許大茂正跟個收廢品的吵架，臉紅脖子粗的。
“你這秤不準！我這堆破爛少說也有五斤，你咋說只有三斤？”許大茂拎著個麻袋，氣得手都抖了。
“我說三斤就三斤，不愛賣拉倒。”收廢品的扛著秤，一臉不耐煩。
“你這是欺負人！”許大茂急了，伸手就要搶秤。
“別吵了。”林向東走過去，“多大點事。”他接過麻袋掂了掂，“差不多四斤半，你給算四斤得了。”
收廢品的瞅了瞅林向東，又看了看許大茂，嘟囔了兩句，給了四斤的錢。許大茂接過錢，臉上有點不自在，沒說話，轉身回屋了。
林向東也沒在意，剛想回屋，就聽見許大茂在屋裡喊：“那個……謝了啊。”聲音跟蚊子似的。
林向東笑了笑，沒回頭。
過了兩天，林向東的腿好利索了，就去廠裡上班了。一進辦公樓，就感覺氣氛不對，同事們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點敬畏，跟以前不一樣了。
“林副主任，您可來了。”老劉趕緊迎上來，遞上一杯熱茶，“這幾天沒您，我們心裡都沒底。”
林向東笑了笑：“我又不是啥大人物，沒那麼玄乎。”
剛坐下沒多久，王副廠長就來了，手裡拿著個資料夾：“向東，有個事跟你商量。”
“王副廠長您說。”林向東趕緊站起來。
“廠裡決定，給你記個三等功，發兩百塊獎金。”王副廠長把資料夾遞給她，“還有，想讓你兼任倉庫的安全負責人，你看咋樣？”
“我？”林向東有點意外，“我怕幹不好。”
“你肯定能幹好。”王副廠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倉庫那地方重要，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林向東心裡頭熱乎乎的，這是多大的信任啊。“謝謝王副廠長，我一定好好幹！”
“這就對了。”王副廠長笑了，“獎金下午讓財務給你送來，回頭請大夥吃頓飯，熱鬧熱鬧。”
“哎，好。”林向東應著。
王副廠長走後，林向東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心裡頭感慨萬千。想想剛進廠裡那會兒，誰能想到自己能有今天？
中午去食堂吃飯，傻柱早就給他佔好了座，桌上擺著紅燒肉、炒雞蛋，全是硬菜。“知道你今天上班，特意給你打的。”傻柱往他碗裡夾了塊肉，“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你咋知道我今天上班？”林向東有點納悶。
“秦京茹跟我說的。”傻柱嘿嘿笑，“她說你這人閒不住，腿剛好就想往外跑。”
林向東心裡一暖，剛想說話，就看見許大茂端著碗在角落裡吃飯，一個人孤零零的，跟前就一碟鹹菜。他心裡動了動，端著碗走了過去。
“這兒有人嗎？”林向東問。
許大茂愣了一下，搖搖頭。
林向東坐下，把自己碗裡的紅燒肉撥了一半給他：“吃點。”
許大茂臉一下子紅了，推了回去：“不用，我不餓。”
“讓你吃你就吃。”林向東把肉塞進他碗裡，“咱好歹是一個院的，別總跟仇人似的。”
許大茂沒說話，低頭扒拉著飯，眼淚“吧嗒吧嗒”掉在碗裡。
林向東沒再理他，自己吃自己的。他知道，許大茂這人雖然毛病多，但心眼不壞，就是好面子。
下午，財務把獎金送來了，兩百塊錢，厚厚的一沓。林向東拿著錢，心裡頭美滋滋的，琢磨著給秦京茹買件新衣裳，再給念念買個新玩具。
下班的時候，他路過供銷社，進去買了塊花布料，紅底黃花的，看著就喜慶。又給念念買了個撥浪鼓，木頭做的，敲起來“咚咚”響。
回到家，秦京茹正在做飯，看見他手裡的東西，眼睛一亮：“買的啥？”
“給你買的布料，做件新褂子。”林向東把布料遞給她，又把撥浪鼓塞給念念，“給你的玩具。”
念念抓住撥浪鼓，搖得歡，笑得咯咯的。秦京茹摸著布料，眼圈一下子紅了：“又亂花錢。”
“掙了錢就是給你花的。”林向東從兜裡掏出那兩百塊錢，放在桌上，“廠裡發的獎金。”
秦京茹看著錢，眼睛瞪得溜圓：“這麼多？”
“嗯，廠裡給記了三等功。”林向東笑著說，“回頭請院裡的人吃頓飯，熱鬧熱鬧。”
“應該的。”秦京茹趕緊把錢收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櫃子裡，“我明天就去買肉，再買點酒。”
“別買太多，夠吃就行。”林向東說。
“知道。”秦京茹笑著說，“你先歇著，我做飯去。”
林向東坐在院裡，看著秦京茹在灶房忙碌的背影，聽著念念搖撥浪鼓的聲音，心裡頭踏實得很。他知道，這只是個開始，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第二天，秦京茹一早就去菜市場買了肉和菜，三大媽和二大爺也過來幫忙，院裡熱鬧得跟過年似的。傻柱從食堂借了個大鐵鍋，蹲在院裡燉肉，香味飄出老遠。
中午的時候，人都到齊了，滿滿當當坐了兩桌。傻柱端著酒，站起來說：“今天咱不醉不歸！恭喜向東！”
“乾杯！”大夥都站起來，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林向東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裡頭熱乎乎的。他舉起酒杯，大聲說：“謝謝大夥這麼多年的照顧！以後咱院裡的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好！”大夥齊聲喊，聲音震得石榴樹的葉子都落了下來。
許大茂也來了，還拎了瓶酒，雖然話不多，但臉上一直帶著笑。林向東看在眼裡，心裡頭挺高興。
吃完飯，傻柱提議去廠門口的空地上唱戲，他來唱主角。大夥都同意，浩浩蕩蕩地往廠門口走。
夕陽西下，把大夥的影子拉得老長。林向東牽著秦京茹的手，秦京茹抱著念念，跟著大部隊往前走。傻柱在前面唱著，二大爺打著拍子，三大媽跟著哼哼，許大茂也忍不住唱了兩句，雖然跑調跑得沒邊，但誰也沒笑他。
林向東看著這一切，突然覺得，這輩子能有這麼些街坊鄰居，有這麼個家，真好。他低頭看了看秦京茹，秦京茹也正看著他，眼睛裡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星。
“想啥呢？”秦京茹問。
“想以後的日子。”林向東笑著說，“肯定會越來越好。”
“嗯。”秦京茹點點頭，往他身邊靠了靠。
第二天清早，林向東被院兒裡的剁肉聲吵醒。扒著窗戶一瞅，傻柱正掄著菜刀在石臺上剁肉餡，案板“咚咚”響，跟敲鼓似的。
“醒了？”秦京茹端著洗臉水進來，“三大媽說要包包子，讓傻柱剁點肉餡，咱也湊點面。”
林向東剛擦完臉，二大爺揹著手進來了，手裡捏著張紙條：“向東，你看我這寫的發言稿咋樣？後天廠慶，王副廠長讓我代表家屬發言。”
“二大爺您還會寫這？”林向東接過紙條，上面的字歪歪扭扭，還有倆墨團，“寫得挺好，就是‘共創輝煌’這詞兒，換成‘好好幹活’更實在。”
二大爺琢磨琢磨，拍著大腿：“對！就聽你的！”
正說著，許大茂拎著半袋麵粉進來，往桌上一放：“三大媽說缺麵粉，我家還有點。”他看了眼案板上的肉餡，“要不給加點白菜？光吃肉膩得慌。”
“還是你想得周到。”秦京茹笑著往廚房走，“我去切白菜。”
院裡一下子熱鬧起來。傻柱剁餡，許大茂擇菜，二大爺在旁邊背發言稿，三大媽蹲在石榴樹下摘韭菜，念念坐在推車裡，舉著撥浪鼓“咚咚”敲，跟打拍子似的。
林向東蹲在旁邊燒火，看著這光景，心裡頭暖烘烘的。灶膛裡的火苗“噼啪”跳，映得每個人臉上都紅撲撲的，像抹了胭脂。
“包子上鍋嘍！”秦京茹喊了一聲，把蒸籠往鍋上一扣，白汽“騰”地冒起來，裹著面香肉香，在院裡打了個轉，飄出老遠。
許大茂吸了吸鼻子，突然笑了：“咱院這日子，比包子還香。”
沒人接話，可每個人臉上都笑著，連二大爺背稿子的聲音，都比剛才順溜了。
包子在鍋裡“咕嘟咕嘟”冒著白汽，院裡的人都圍著灶臺轉悠，跟一群等著餵食的鴿子似的。傻柱最急，隔一會兒就掀鍋蓋瞅一眼，被秦京茹拍了手背：“急啥？得蒸夠時辰才暄騰。”
三大媽把摘好的韭菜捆成小把，往許大茂手裡塞了一把：“拿回屋去，炒雞蛋吃，鮮著呢。”許大茂愣了愣，接過來揣在懷裡，跟揣了啥寶貝似的。
二大爺背完稿子，湊到灶臺邊聞了聞，咂著嘴說：“我年輕時候在酒樓吃過蟹黃包，也就比這香那麼一丁點兒——就一丁點兒啊。”他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劃著比芝麻還小的縫。
林向東正逗念念玩，撥浪鼓在孩子手裡搖得震天響，突然聽見院門口有人喊：“林副主任在家不？”抬頭一看，是廠辦的小李，手裡捧著個紅本本。
“這是啥？”林向東迎上去。
“三等功證書！”小李把紅本本遞過來，笑得見牙不見眼，“王副廠長讓我給您送過來，說您是咱廠的驕傲。”
傻柱一把搶過證書，翻開來看，嗓門比撥浪鼓還響：“哎喲喂！還帶燙金的呢！向東你可真行！”
大夥都圍過來看，二大爺捋著鬍子，半天擠出一句：“我就說這小子是塊料。”
三大媽眼睛瞪得溜圓，一個勁唸叨“積德了積德了”。
秦京茹抱著念念湊過來，手指輕輕摸著紅本本上的金字，眼淚掉在封面上，暈開一小片溼痕。“哭啥，該笑才對。”林向東替她擦眼淚，自己嘴角卻咧到了耳根。
“包子熟啦！”傻柱突然喊了一聲，原來他趁大夥看證書的工夫，偷偷掀開了鍋蓋。白白胖胖的包子擠在蒸籠裡，有的裂開了口，露出裡面的肉餡，油汪汪的。
“快拿碗來！”秦京茹手忙腳亂地找碗筷，林向東趕緊幫忙，二大爺和三大媽也伸手搭腔，許大茂站在旁邊，悄悄往灶臺裡添了塊煤。
第一籠包子剛端上桌，就被搶得差不多了。傻柱吃得最急，嘴裡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說：“比食堂大師傅做得強……”
林向東咬了口包子，肉香混著面香在嘴裡散開，熱乎，實在，咬一口，全是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