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經歷的事太多,把頭不提這茬我幾乎都忘了,再一琢磨瘦頭陀這趟居然又撿了大便宜,我頓時就有點不高興。
於是我立即跟把頭告狀,說了瘦頭陀在送點子這件事兒上所耍的小心思。
但沒想到,把頭聽完不但不生氣,反而還笑呵呵說:“平川,沒想到你小子年紀不大,這些個老輩子的小講究倒還不少。”
“小講究?”
“把頭,這怎麼能是小講究?他姚師爺再牛逼,跟你一比也是個晚輩,再說了,咱又不是找不著點子,要真讓你去拜他的碼頭,那傳出去,行里人不得說……額……額說……”
“說啥?說我找姚師爺要飯吃啊?”
“咳……把頭,我的意思是,行裡會有人這麼說,我自己可沒這麼想,你別誤……”
“呵呵呵……”
話沒說完,把頭忽然又笑了。
而且他一邊笑還一邊搖頭,搖了幾下又開始點頭。
這就搞得我有點忐忑,心說把頭這該不會是“怒極反笑”了吧……
片刻過後,把頭漸漸止住笑聲。
他抿著唇嘆了口氣,看向我語重心長的說:“平川你記住,出來混,什麼名聲輩分,都是虛的,只有能活著、活好了,這才是實的。”
“要飯怎麼了?”
“只要能吃飽,那也是咱憑本事要來的,別人說什麼是別人的事,不影響咱打飽嗝。”
“不過嘛,你能替我著想,這我挺欣慰的,說明我沒看錯人。”
我點點頭,將把頭的話記在心底。
並且我打定主意:別說特麼保五十,保五百我也不去搞赤峰那個點子,堅決不能給把頭丟臉……
正想著,把頭問:“平川,幾點了?”
我看了看錶說四點十分,還有將近倆小時才亮天呢。
“嗯,”把頭點了點頭:“你倆要沒啥問的了,就去把南瓜、小安,還有你那位疤叔叫進來,我有事跟他們交代。”
我仔細想了想,確實沒啥要問的了,就說把頭你稍等,接著我立即跑出氈包,跟小安哥拿了法螺給把頭看。
如我所想,法螺的確非同一般。
因為即便是把頭這種,不知見過多少好東西的老前輩,在看見這東西后,呼吸仍然瞬間急促了起來。
氈包裡光線暗,他立即叫我開燈給照著。
而後在燈光的輝映下,把頭懷著熱切的目光,仔細看了足有十多分鐘才吩咐我收起來。
說出來不怕大家笑話,我當時不是很理解把頭的反應。
因為在我看來,這七個法螺的做工雖然不差,可畢竟是屬於題材簡單的東西,要論精美程度,遠遠比不上盛放它們的寶函。
對此,把頭是這樣解釋的。
他說我看起來感覺一般,是因為我見過的東西還不夠多。
這套法螺的形制雖然簡單,卻是一千四五百年以前的物件,那時候的佛教傳承、佛法氛圍和後世都是不一樣的,所以當時那些虔誠的佛教信徒所做出來的東西,也不是後世物件能夠比擬的,會有一種獨特的神韻在裡邊。
但就像把頭說的那樣,我當時見識還少,左看右看也沒瞅出什麼神韻,我就知道這玩意很值錢。
不過後來我漸漸就懂了,確實不一樣。
只是這種感覺我也不好形容,如果大家想體會,就去博物館裡,看南北朝時期的佛像,集中精神站那盯著看,多看一會,然後再看唐宋明清時期的,你就會發現,那時候的佛像真的很特別。
詩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我想,可能也只有在那樣一個佛道昌盛的時代,才能孕育出這種獨居魅力的珍品吧。
待我收好法螺,把頭一臉認真道:“平川,這東西先不要出,等這事兒過去,連同地宮裡的一些貨,我介紹個老闆給你認識。”
“地宮?”我一驚。
“哦對,把頭,地宮裡都出啥了?有沒有佛陀波利的舍利?”
把頭微微一笑:“別問了,等出貨的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儘管很好奇,但把頭不說肯定有他的道理,我立即不再多問,又從揹包中拿出個泡麵口袋,裡頭是那串材質特殊的念珠。
這次和看法螺就不一樣了。
就見把頭掏出一粒,只放到面前一掃就收回了目光。
“東西不錯,雷公墨的。”
“雷公墨?”
我一愣,說雷公墨是啥。
“就是隕石,也有人管叫雷墨、雷玉什麼的。”
將念珠放回袋子,把頭又說:“這東西不對樁賣不出高價,要我說你乾脆別出了,回頭有空好好清理清理,去掉屍臭味,然後自己留著帶吧,辟邪的,而且能量還不弱呢。”
一聽這話,我趕忙小心收起來,並仔細檢查了一下泡麵口袋漏沒漏。
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裡,把頭和疤叔他們究竟談了什麼,這我不得而知,因為氈包外需要有人看著,我和郝潤一直在外頭。
看郝潤還有點悶悶不樂,我就湊過去沒話找話。
“郝潤,把頭不說那念珠辟邪麼,等我弄好以後給你帶唄?”
郝潤當即給了我一個白眼,而後直接把頭扭到一旁。
我知道她這是埋怨我沒告訴她把頭的計劃,於是我想了想,就掏出了工字珮。
打從挖出來後,這小物件我又洗又曬,時不時還要擱鼻子上蹭一蹭、盤一盤,此時看起來已經相當油潤光亮了。
“郝潤,給你看看這個……”
“不看!”
“離我遠點!”
我暗自一笑,點上顆煙一邊把玩工字珮,一邊老神在在的說:“哎,這可是我專門給你準備的呀,這皮殼、這品相,嘖嘖,多好?你不要,那回頭我送給別人吧……”
片刻後,郝潤偷偷扭過了腦袋。
我趕忙攥起拳頭不給她看。
這給她氣的,又把頭扭了回去,然後我就繼續欣賞、繼續自言自語說這東西如何如何牛逼。
女人都是好奇生物,更何況郝潤還只是個女孩兒,哪能忍住誘|惑?
不過這回她學聰明瞭。
她不偷看,而是趁我不備,直接伸手搶了過去。
前後左右觀察了一圈,她忽的抬頭:“這是什麼?”
“嘿嘿……”
我笑嘻嘻往前湊了湊,開始解釋這東西的來源、寓意以及我的處理過程。
聽我長篇大論一番,郝潤看著工字珮眨了眨眼,別過臉小聲問:“就是說這麼多天你一直帶在身邊,是為了去掉陰氣,送給我辟邪麼?”
“當然了!”
我說:“之前不答應做個玉石吊墜送你麼?後來到姑娘山碰巧挖出了這個,我琢磨新做的哪有老的好?是吧?”
說著我攔住她肩膀:“哎,郝潤,你要喜歡,回頭我淘換淘換,再弄套剛嚴卯、司南珮還有玉翁仲,給你湊一套咋樣?”
聽我這麼說,郝潤便不自覺一笑,淺淺點頭嗯了一聲。
看看,誰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這多好糊弄啊……
……
夜幕漸漸褪去,大批車輛開始駛離皮草湖。
有些意外。
不但疤叔不跟我們回去了,就連我們四個也要分開走,郝潤我倆一起,南瓜和小安哥一起,回去之後,我們直接到馬哥家裡匯合。
至於我讓騾子送到二連的寶函,把頭說他會找人替我接手。
各項事宜交代好後,把頭不再拖延,吩咐我們各自檢查東西,準備開拔。
雖然不是什麼生離死別,但也難免有些不捨。
尤其是疤叔。
我心裡清楚,可能是他主動要求的,也可能是,把頭本就有這方面的意思,這次他不但參與到了把頭的計劃裡,而且一定承擔了某項重要的任務,說不定……還會有什麼危險。
所以這次分開,什麼時候再見,能不能再見,也有些未知在裡邊。
我當時年輕,心思沒那麼細膩,如今回味起來,其實那段日子裡,我在他身上體會到了父愛的感覺,而他在我這裡,也找到了如兒子般的寄託……
至於當年K4上的事,我想,早在我跳進克魯倫河那一刻起,就隨著滾滾波濤,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再次跟我問了下時間,聽說已經五點四十了,把頭便道:“平川、郝潤,你倆的車上廁所不太方便,有需要的話,現在先去解決一下。”
“不太方便?”
我跟郝潤對視一眼,問把頭是什麼車。
把頭抬手朝遠處一指……
臥槽!
居然是一輛廂式冷凍車!
後車廂開著,還能看見裡頭放了不少凍得梆硬的羊腔子!
我瞬間秒懂。
這是要我倆藏在羊腔子裡邊!
南瓜伸著脖子看了看,忽然就是一笑:“川哥,你跟郝潤姐可要抱團取暖啊,不然怕是要被凍成冰棒了!”
“滾蛋!”
我推了他一把,說你特麼才被凍成冰棒。
不過話雖然這麼說,我自然也是怕挨凍的,趕忙跑過去檢視。
結果仔細一觀察才發現,原來這輛冷凍車車廂內的實際空間,比車廂外要短大概一米多,也就是靠車頭的一側,有一個夾層存在,入口在車廂頂部。
說白了,這是輛改裝過的,專門用來偷運的車輛。
這東西別處不好找,但在各種違禁品雲集的皮草湖,那完全是一抓一大把。
暗自長出口氣,我自我感覺了一下,大號沒有,小的倒是有一泡。
草原上不用找廁所,沒人的地方就是廁所,於是我繞到車廂另一側開始放水。
六七秒後,我不自覺一個哆嗦,繫好褲帶準備回去。
不料就這時,我餘光似乎掃到了什麼東西,莫名的有些熟悉。
我下意識側頭一望,瞬間呆愣當場。
大概十幾米開外,草地上停著四五輛越野車,最中間有輛老式的獵豹。
車牌,是贛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