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兒?”
“羊糞?”我愣住了。
老譚點點頭,抬手指向羊圈:“對,你沒聽錯,去吧!”
順著他手指一望,就見一群灰了吧唧的綿羊,也正立在圍欄邊緣看向我們,其中一隻還歪了歪頭,好像在笑。
見到這一幕,我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一顆黑黑的羊頭,頓時便打了個哆嗦。
“不是?”
“譚叔,為啥非得用羊糞啊?就沒有別的方式麼?比如……比如扔個銅錢啥的?”
“對啊譚叔,”小安哥也道:“薩滿我在東北也見過,沒聽過還有用羊糞蛋占卜的啊?”
“艹,你們懂啥?”
老譚虎目一瞪,解釋說這叫“庫馬拉克”占卜法,是草原薩滿獨有的,等級非常高,老太太明顯是給我們面子才用這種,一般人想做,沒準兒她還不管呢。
“趕緊的,撿糞去!”
“嘿嘿~”
南瓜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笑著說:“去吧川哥,記著挑新鮮的,嚐嚐鹹淡!”
“滾犢子!”我抬腿便踹,他立即跑開了。
猶豫了幾秒,我把心一橫,擼起袖子便走向羊圈。
“郝潤、小安哥,給我照亮!”
哼!
撿就撿!
我可是村兒里長大的,羊糞而已,我才不怕!
咕嘰~
跨進羊圈的瞬間,一股泥濘感瞬間從腳底傳來,我趕忙開始自我洗|腦:不怕,昨天下過雨,我踩的都是淤泥……嘔!
不是我高估了自己,而是我低估了羊圈。
媽的,太臭了!
不光臭,還特別騷,濃烈的騷和臭混合到一起,比村裡頭漚了三年的沼氣還要難聞。
關鍵這種味和墓裡頭的異味不一樣,我初次碰到,一時間就有些遭不住。
恰在此時,郝潤開啟了手電。
我低頭一看……
艹!難怪這麼大味兒,自己居然踩進了羊糞堆!
“加油啊平川,你行的!”小安哥捂著鼻子鼓勵道。
“嗯,我行!嘔~”
……
十幾分鍾後,一番努力,終於撿夠四十一顆羊糞蛋。
別說,草原上的新鮮羊糞和我小時候在村裡見過的不一樣,不怎麼臭,樣子就跟咱們平時吃的丸子藥差不多,黑不溜秋、櫻桃大小,摸起來軟軟的。
我頓時想起馬哥說過的一段順口溜兒。
當時我們剛進草原,還沒到烏力吉家,馬哥聽南瓜我倆聊起在二連吃過的烤羊腿,就告訴我們二連附近的草場一般,好多羊都是在羊圈裡吃飼料長大的,跟天然牧場裡的沒法比。
而真正在天然牧場散養長大的羊,喝的是山泉水、吃的中草藥、尿的是口服液、拉的是地黃丸,所以不光羊肉的味道鮮美,就連屎尿氣味都不大。
那時候跟馬哥也不咋熟,南瓜我倆根本不信,還私下裡說他吹牛逼。
現在才知道,原來馬哥說的是真的。
當然這只是說氣味,具體有沒有地黃丸的功效,我就不清楚了。
走出羊圈,鞋子沒法要了,我乾脆脫掉鞋用水衝了衝腳,然後光腳走路。
占卜的地方在右側氈包。
這次就不一樣了,一進門,濃郁的宗教元素頓時撲面而來,氈包周圍掛著各式各樣的法器、服裝、樂器之類的物件。
扎蘇娜老太太在中間支了個火盆,裡頭紅通通的火炭燒的正旺。
見我進來,她便拿起一個帶手柄的銅盤遞給我,同時老譚解釋說,接下來需要我將羊糞烘乾,其間老太太會用鼠尾草的煙氣給羊糞做淨化,使其具備與神靈溝通的靈性。
我不是很懂,但為了防止糞球被點燃,需要用根棍子隨時撥弄,感覺像在炒羊糞。
炒了得有二十來分鐘吧,其間老太太一直往火炭里加鼠尾草,這就搞得氈包裡頭煙霧繚繞的。
好在這種煙並不嗆,而且有種類似薄荷的清香。
另外鼠尾草的煙氣應該是具有一定安神作用,等我一鍋羊糞抄完,就感覺注意力特別集中,心裡頭也很平靜。
隨後朝魯老頭撤走火盆,取出一張羊皮鋪在地面,羊皮上畫著十字形的圖案,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符號。
扎蘇娜老太太又取出一隻青銅碗交給我,示意我將羊糞倒進碗裡,而後便正式開始了占卜。
過程是我捧著銅碗,集中精神想著要占卜的問題,扎蘇娜老太太在一旁吟唱咒語,一邊唱還一邊用一根骨杖打著節拍,等吟唱完畢,她就接過銅碗開始拋灑羊糞。
總共拋三次。
每次拋完,她都會用骨杖將羊糞分成數堆,然後查數量。
這個我雖然不懂,但大概能明白,應該就類似咱們中原的“筮”,也就蓍草起卦法。
後來我查了一下。
我擦嘞,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老譚說的一字不假,“庫馬拉克”占卜法的等級的確很高,而且這種占卜還號稱薩滿的“死亡方程式”!
尤其在成吉思汗至忽必烈時期的蒙古擴張階段,蒙古軍隊每次攻城前必由薩滿進行占卜,並會依據占卜結果,決定攻城的兵力配比、事後屠城與否,以及屠城時具體的數量和方式,包括但不限於斬首、坑殺、焚燒、溺斃……甚至是讓俘虜和平民自相殘殺,堪稱殘忍至極。
大概五分鐘後,三次羊糞拋完,扎蘇娜老太太開始解讀卦象。
而後,我再次見識到了她的本事。
第一卦我問的是把頭的吉凶,她只琢磨了幾秒,就一邊說一邊指向氈包外頭。
老譚在旁邊小聲翻譯道:“根據長生天的明示,你問的這個人,就是剛剛那個小姑娘的親人,目前沒有危險,不用擔心,用不了太久你們就能見面。”
我大為震驚,心說這老太太也忒牛逼了點,這都叫她給看出來了。
“嗯……?”
正想著,老譚忽然皺起了眉。
這次直到老太太講完他才繼續翻譯:“老太太說這人未來的命運,她看不太清,只能判斷出是跟你有關,而且還跟一個……額,一個拿罐子的姑娘有關……”
“啊?”
“拿罐子的姑娘?”
老譚明顯也有些懵,點頭說:“對,直接翻譯就是這意思。”
我說還能不能再具體點,結果老譚一問,說不能了。
這就搞的我有點莫名其妙。
琢磨了半天,我沒想出來什麼女性會拿罐子,便只能開始第二卦,問疤叔和馬哥的情況。
這回老太太的解讀倒是很簡單,就一句話:你們很快就會知道。
我最煩這個。
什麼很快知道,我想立刻知道!
而由於涉及到疤叔,老譚也很關心,可甭管怎麼問,老太太都是搖頭,並掏出剪子開始剪羊皮。
一見到這個,老譚便說看來只能等了,因為羊皮剪碎就代表占卜結束,她不會再說了。
不過雖然沒得到明確答案,老太太倒是又做了些護身符送給我們。
和之前的牛皮護身符不一樣,她先將羊皮剪成半掌大小,裡頭包了一撮鼠尾草的灰燼,然後用針線縫成了錢袋子的形狀,看起來蠻別緻的。
臨走時我本想給錢,卻被老譚眼神制止了。
他說人老兩口當我們是朋友才幫忙的,我要是掏錢,就等於抽人家大嘴巴,老頭指定會放狗咬人。
隨後他叫我不用擔心,說等送走我們他會再來,給修修氈包羊圈,弄個發電機什麼的,往後也會關注老兩口的生活。
臨近午夜,草原上黑的一批。
折騰了半宿我有點累,很快就眯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感覺車停下就以為是到了,結果一睜眼,發現我們還在草原上。
正打算問問怎麼回事,車門忽的一開,就見老譚攥著衛星電話,大聲說道:“小沈,山子有信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