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阿斯婭湊了過來,盯著他指間的東西。
“那大傢伙身上掉下來的。”
周墨把那片鱗片湊到夕陽的餘暉下,翻來覆去地看。
“算是個……紀念品?”
他嘴上說得輕巧,臉上的笑意卻沒能爬到嘴角。
能在他的龍氣漩渦裡毫髮無傷地留下來,這東西,絕不簡單。
他面無表情地將鱗片揣進懷裡,等以後再慢慢研究。
“墨神!”
阿木的破鑼嗓子吼了過來,人還沒到,聲先到了。
他領著一大群劫後餘生的鎮民衝了過來,個個激動得滿臉通紅,那架勢,像是要把周墨抬起來拋到天上去。
“墨神你沒事吧?我就知道你牛逼!那頭王八玩意兒呢?”
“煮了。”
周墨的聲音又幹又啞,他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
“哈哈哈!好!”
轟!
人群的歡呼聲徹底炸開,聲浪幾乎要掀飛沙海鎮的屋頂。
人堆裡,那個舉著破木板的小孩也不知道哪來的蠻勁,手腳並用,硬生生拱出一條路,擠到了最前面。
他把那塊寫著“墨神”的木板,跟獻上稀世珍寶一樣,高高舉到周墨胸前。
他仰著那張黑黢黢的小臉,嘴巴抿得緊緊的,整個人都在發著光。
周墨的心臟沒來由地跳漏了一拍。
他抬起手,想去揉揉那孩子的腦袋,可手抬到半空,就僵住了。
上面糊滿了乾涸的血塊和黑泥。
最後,他只是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行了行了。”
周墨一巴掌拍在阿木肩上,結果這一下力氣沒收住,反倒震得自己一個趔趄,腳下發軟,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都滾回去歇著!有事明天再說!”
他真的撐不住了。
“現在,老子要吃飯,睡覺。”
“天塌下來也別他媽喊我!”
“好嘞!”
阿木秒懂,轉身對著沸騰的人群就是一通猛揮胳膊。
“都聽見了沒?讓墨神歇著!咱們也別閒著,把傢伙事兒都收拾利索,明天聽墨神指揮!”
鎮民們應聲散去。
四周的喧囂聲,歡呼聲,瞬間被拉遠,變成了一陣沉悶的嗡鳴,整個世界都在他耳邊搖晃。
周墨眼前一黑,身子直挺挺地就要往下栽。
一隻手及時架住了他的胳膊,冰涼,卻很有力。
他藉著那股力站穩,扭過頭。
阿斯婭。
她就站在那兒,明明周遭人聲鼎沸,可她身週三尺,卻安靜得連風聲都聽不見。
“謝了。”他的嗓子幹得像是要裂開。
“嗯。”
阿斯婭應了一聲,手卻閃電般抽了回去,還往後退了小半步,重新拉開那點距離。
“我該回隊伍了。”
周墨喉頭一梗,張嘴想說什麼,卻沒發出聲音,反而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猛咳。
剛轉過身的阿斯婭猛地回身,手掌貼上他的後背,一下下地幫他順氣。
“你怎麼樣?傷到哪了?”
周墨劇烈地喘著,拼命搖頭,費了老大勁才把湧到喉嚨口的一股腥甜給嚥了回去。
他看著她,聲音嘶啞。
“你也累了,留一晚,明天再走。”
阿斯婭沉默了。
想了一下,她輕輕地點了下頭。
“好。”
當晚,沙海鎮陷入了久違的安寧。
周墨是把自己摔在了一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
就在意識即將沉入無邊黑暗的瞬間,他揣在懷裡的那片鱗片,冰冷堅硬的稜角,正硌著他的胸口。
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順著鱗片與面板接觸的地方,悄無聲息地鑽了進去。
天剛矇矇亮,沙海鎮就熱鬧起來。
夯土的悶響,不成調的號子,弓弦繃緊到極限的吱呀聲,混成一片。
天剛矇矇亮,沙海鎮就活了過來。
弓弦繃緊到極限,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士兵們在新鑿出的箭垛後將一張張硬弓拉滿。
鎮子外,阿木赤著膀子,古銅色的面板上全是汗泥,破鑼嗓子吼得山響,正領著一幫壯漢玩命地挖著壕溝。
一筐筐荊棘被傾倒進去。
那玩意兒在靈泉聖水裡泡過,根根尖刺在晨光下泛著白慘慘的光,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城頭,阿斯婭看著底下這片熱火朝天的景象,眉頭卻擰成一團。
“就靠這些?”
她的聲音裡帶著掩不住的懷疑。
“赫連烈的大軍,可不是沙子裡那頭蠢物。”
“那也得扛。”
周墨頭都沒抬,從旁邊的筐裡捻起一枚剛鍛好的箭簇。
指尖一彈,簇尖在晨光裡閃過一道金芒。
“總得讓那幫龜孫子滾過來的時候,先被薅掉一層皮。”
話音剛落,他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口。
粗布衣料下,那片鱗片的稜角硌得人生疼,存在感強得過分。
嘎吱——
一輛板車被幾個小夥子連推帶拽地弄上了城頭,車輪碾在石子上,聲音刺耳。
為首的是個山羊鬍老頭,拄著柺杖,累得像個破風箱,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墨……墨神……”
老頭大口喘著,話都說不利索。
“您……您要的那個怪東西,我們幾個老傢伙……給您折騰出來了!”
“王師傅,辛苦了。”
周墨笑著迎了上去。
老木匠激動得直襬手,一把扯開了板車上的油布。
油布之下,十幾架造型古怪的木製器械靜靜躺著。
整體是木質結構,但在關鍵的轉軸和機括處,卻泛著金屬獨有的冷光,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猙獰。
這些傢伙個頭不大,結構卻比鎮上用來磨面的石磨複雜百倍,機臂和底座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龍形刻紋。
“將軍!”王師傅指著那些紋路,有些不解,“就這花裡胡哨的玩意兒,真能頂事?”
“不是我老頭子嘴碎,光刻這些花紋的工夫,都夠我們再多打兩架出來了!”
周墨沒多解釋,從旁邊筐裡拿起一個同樣刻滿龍紋的石彈。
他握住石彈,一縷龍氣渡了進去。
灰撲撲的石彈上,那些龍紋瞬間亮起,又迅速隱沒,只留下一股灼人的溫度。
“來,試試。”
一架投石機被推到城牆垛口。
幾個士兵手忙腳亂地將那枚滾燙的石彈裝進機臂。
“放!”
周墨一聲令下。
機臂猛地一彈,石彈就化作一道流光。
石彈砸在百丈外的沙丘上,沒有預想中的悶響。
而是一聲撕`裂耳膜的爆鳴!
轟——!
一團刺目的金光轟然炸開,恐怖的氣浪將那座小沙丘整個掀飛!
沙土被拋上幾十丈的高空,一個直徑近十丈的巨坑赫然出現,還殘留著一簇簇不滅的金色火焰,妖異地跳動。
城頭上,瞬間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眼珠子瞪得滾圓,連呼吸都忘了。
老木匠看得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嘴唇哆嗦著,衝著周墨就磕頭。
“神技!這是神仙手段啊!老漢我這輩子沒白活!沒白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