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笑道:“趙兄說笑了……”
趙逵是聰明人,看出何歡有意藏拙,當即只是深深的看了何歡一眼,沒有再多言。
王綸的辦事效率很高,申時進的臨安書院,也就是三點半左右,酉時就出來了,也就是快六點的時候。
他是從書院的牆上翻出來的,所以看著有點狼狽,身邊還帶著三個身形高大的豪僕,以及一個衣著同樣華麗講究,且有些年紀的中年人。
智正和智法僱的馬車早就到了,五輛單匹馬拉的車,每輛車前都有一個做小廝打扮得車伕。
他們僱傭這五輛車花了三百個銅錢,還剩下四百六十個,智正要還給何歡,何歡卻說不急,沒有收,讓智正先拿著。
王綸帶著豪僕和中年匆匆趕到璇柱館前,汗顏的介紹中年,“虞彬甫虞兄,跟我和莊叔同舍,我去召我和莊叔的伴當的時候,恰巧被他撞見,我本想隨便找個理由敷衍過去的,奈何虞兄實在是太聰明瞭,一眼就看出了我很反常,還猜到了我有事,所以非要跟著我來。”
趙逵率先起身施禮,“虞兄!”
中年略微拱了拱手,算是還禮。
雖然中年還禮的時候有點敷衍的意思,但人家都是同窗,還是同舍的,能客氣的給趙逵還禮就不錯了,這要是放在後世,同窗,尤其還是同舍的人見面,別說給你還禮了,不掏你小鳥就不錯了。
在給趙逵還完禮以後,中年又仔細地打量了何歡兩眼,緩緩拱起手道:“兄臺有禮,某姓虞,名喚允文,草字彬甫,未請教?”
被一個看著比自己大了足足一輪,鬍鬚都垂到胸口的大叔喊兄臺,何歡並沒有太多的異樣感,畢竟他沒穿越前,跟人家也差不多大,所以細細算的話,他跟人家才是同齡,跟趙逵、王綸就可以攀一攀叔侄了。
不過,這個東西沒辦法細算。
細算的話,人家是九百多年前的古人,他跟人家差著九百多歲呢。
總不能讓他稱人家一聲祖宗吧?
他敢稱,對方未必敢應。
只不過,三十多歲的大學僧,是不是有點超齡了?!
“虞兄有禮,我姓何,單名一個綸字,未曾取字,虞兄若是不嫌棄,稱我一聲賢弟即可。”
何歡心裡調侃著,向虞允文還禮道。
虞允文點了一下頭,笑道:“那愚兄就託大,稱你一聲賢弟。”
說到此次,虞允文又正色起來道:“愚兄聽德言說,臨安城內有人施造畜之術,不知是真是假?”
何歡笑著點了一下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先上車,邊走邊說如何?”
臨安城如今是有宵禁的,酉時一過就會敲響鐘鼓樓的鼓聲,關門落鎖。
所以必須趕在戌時之前出城,也就是七點之前。
眼下已經六點了,還剩下半個時辰,所以必須儘快出城。
虞允文、趙逵、王綸聞言皆是一愣,王綸率先開口道:“何兄所說的地方在城外?”
何歡有些哭笑不得的道:“誰幹這種事會在城內啊?”
城內那就不是天子腳下,而是天子眼皮子底下,這錢塘縣、武侯鋪、負責巡城的京畿兵要是裝作看不見、聽不到的話,那趙官家的臉就丟盡了,一旦事發,上下官員都得被處理一遍。
所以有人為惡,也得選在城外。
即便是迫不得已在城內進行,那也得藏得嚴嚴實實的。
似以人為畜這種惡的不能再惡的事,只能在城外進行。
要是在城內,早就被檢舉揭發了。
大宋上下雖然早就爛透了,可尚有熱血的青年和心存正義的官員存在。
被他們撞見了,他們能將這事捅的人盡皆知,並且聚集一堆人去討說法。
虞允文、趙逵、王綸恍然大悟。
王綸汗顏道:“是我高估他們了……”
此話惹得虞允文和趙逵一個勁的衝他翻白眼。
咋地,你還嫌惡人不夠惡是吧?
王綸小聲的嘀咕,“城內又不是沒有……”
他在努力的為自己挽尊。
而他所說的趕在城內光明正大為惡的惡人,就是金人。
虞允文年齡夠大,威嚴也夠足,惡狠狠瞪了王綸一眼後,王綸識趣的閉上嘴。
虞允文這才看向何歡,警惕的道:“何賢弟不會以此為藉口,將我們忽悠到城外劫掠一番吧?”
此話一出,趙逵也好,王綸也罷,一起瞪大眼看向何歡。
他們雖然聰明,但是閱歷還淺,還不知道人心到底有多險惡。
經虞允文這麼一提醒,才猛然發覺這裡面可能有坑,所以警惕了起來。
何歡失笑道:“我只有一個人,你們有三個人,還有三個豪僕,真要有事,也是你們劫掠我,而不是我劫掠你們。”
趙逵和王綸想了一下,又看了看自家那兩個可以性命相托的豪僕,深以為然的點了一下頭。
虞允文還是不放心,當即道:“何賢弟不要覺得我事多,我這人心直口快,喜歡將醜話說在前頭,我既然受德言相邀而來,自然要護德言和莊叔周全。
所以出城以後,我希望何賢弟能與我們同車。”
這沒什麼難的,何歡毫不猶豫的點頭道:“這個自然……”
虞允文這才放下心,招呼道:“事不宜遲,我們儘快出城吧。我們要是出去的慢了,後面的那些人未必能趕在關門落鎖前出去。”
趙逵和王綸深以為然。
不過在走之前,王綸還是勸說趙逵留了下來,“莊叔,你得在這裡守著,收那些愣頭青的錢,我們會在城外等你,到時候我們再匯合。”
趙逵想說王綸市儈,大家著急忙慌的要去救人了,王綸還惦記著錢。
但還沒等到他開口,虞允文率先開口了,“莊叔,你別覺得德言市儈,德言也是為後面的事著想。
你想想,我們此次去救得是被施了造畜之術的稚子,我們救出他以後,我們可以回書院,可他去哪兒?
我們得想辦法安置他,所以需要錢財。
反正,那些愣頭青家中也不缺那幾兩銀子,我們就當替他們積德行善了。”
趙逵被虞允文說服了,鄭重的點了一下頭選擇留下。
何歡則讚歎虞允文不愧年長,想的就是周到。
只不過,賊窩裡需要安置的孩子可不是一個,很有可能是十幾個,甚至更多。
趙逵今日收的銀子,只能安置他們一時,安置不到成年。
“走吧。”
坐上馬車,何歡吩咐車伕啟程。
車伕坐在一側,智正坐在另一側。
智法則被留下幫著趙逵收錢。
車伕早就被叮囑過了,所以也不需要過多的吩咐,他駕著車繞過臨安書院,往西,穿過了有重兵把守的幾處禁火的地方,從西邊最北的餘杭門出了臨安。
在路經那幾處重兵把守的地方的時候,王綸還特地為何歡介紹,那是朝廷囤糧的地方,裡面囤放著兩百萬石糧食,被臨安城內的人稱之為百萬倉。
不過,聽他們書院的某位教習說,裡面的糧食被人倒賣了一半之多,趙官家知道此事以後,差點沒氣死,砍了一批守糧的官兵,發配了主事的官員。
餘杭門外,瓦子市,也就是城外平民百姓門平常逛的集市前,何歡坐在馬車裡,感受著逐漸昏暗的天色,錯愕的道:“那勾管百萬倉主事,倒賣了一半多的糧食,才被判了個發配?”
王綸同樣錯愕的道:“不然呢?”
一直靜靜聽著的虞允文突然道:“據說抄家的時候,只從那個主事府上抄沒出了一萬貫錢……”
說到這裡,虞允文沒有再說下去。
但他話裡的意思何歡已經聽懂了。
那就是那位主事上面還有人,有可能還是一群人,大頭都讓人家拿了,罪首說不定也是人家,而趙官家不好動那些人,所以才重處了所有官兵,發配了那個主事。
“我若記得沒錯,如今臨安的糧價是一石三貫吧?”
何歡疑問。
目前臨安的糧價可以說是大宋有史以來第二高。
第一高是徽宗時期,蔡京掌權的時期,糧價是一石四貫。
什麼概念呢?
現如今臨安一個沒有任何特點的丫鬟,籤死契,值五貫錢。
也就是一石糧食,再添多半,可以換一個能伺候你一生的丫鬟。
由此可見,臨安的糧價有多高。
靈隱寺能給善信免費供應糙米飯,到底有多難得,多富裕。
虞允文突然面色深沉起來,沉聲道:“金人再次南下,糧食又緊缺起來了,所以臨安的糧價已經到四貫了。”
何歡瞳孔一縮。
這還讓人活不活了?
“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
王綸明顯不喜歡這個話題,在打斷了虞允文的話以後,興致勃勃的指著車窗外,“瞧瞧,看我不順眼的人還真不少啊!”
何歡順勢望去,就看到在趙逵引領下,四輛馬車緩緩地從餘杭門使出來。
人在車裡坐著,車窗上又有簾子,所以到底有多少人看不清。
但是這些人都有豪僕、長隨、書童。
他們可沒資格跟主人同車,所以只能伴隨在車邊。
“看人數應該有二十多人,看來你挺招人恨的。”
虞允文大概是不明白招人恨有什麼好高興地,忍不住調侃了王綸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