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何施主?”
慧遠和尚問。
賊人嘿嘿笑道:“認識,怎麼會不認識呢,他可是我們貴客看中的禮物。”
何歡一愣,眯起眼,“這麼說來,我會倒在白堤上,是你們所為?”
賊人沒有隱瞞,點著頭道:“不錯,當時我們差點就拿下你了,怎料有位貴人乘船從旁邊路過,對我們兄弟放了一箭,我們兄弟不知道對方的深淺,只能暫時退下。
等到回過頭來去找你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
何歡冷笑道:“這麼說來,我們算是冤家路窄?那你們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賊人呵呵一笑道:“冤家談不上,你只是我們的貴客看上的獵物罷了,至於你是誰,你還能是誰,你只不過是個在西湖邊上流離數日,連飯都吃不起的流人罷了。
一開始我們兄弟看你衣著不凡,以為你是什麼貴人,所以不敢動你。
可我們跟了你兩天,發現你連飯都吃不起,才知道你是扮成貴人的流人。
所以我們毫不猶豫的就對你出手了。
只可惜,被人壞了好事。”
話音落地,賊人往前一步,躲在其他地方的賊人也相繼現身。
慧遠和尚見此大驚失色,當即就要推著何歡離開。
這個時候,一直跟著的武僧突然上前一步,冷冷的道:“退回去!”
僅僅是三個字,就讓一眾賊人們不敢上去。
剛剛說話的那個人還滿臉忌憚的道:“這位師傅,我不記得我們兄弟跟你們靈隱寺有什麼恩怨,我們兄弟向來也不冒犯你們靈隱寺。
這兩個人似乎不是你們寺裡的人,你們似乎犯不著為了他們跟我們結怨。”
武僧沒有言語,只是定定的站在那兒,冷冷的看著他們。
一眾賊人見此,只能咬咬牙,對慧遠和尚道:“慧遠,我們大兄說了,你想贖十四,必須拿出一千兩紋銀來,不然沒得談。”
說完這話,一眾賊人還特地向武僧拱拱手,匆匆離開。
由此可見,靈隱寺在這一片地位超然,縱然一眾賊人很惡,也惹不起。
慧遠和尚在那些賊人走遠以後,一臉擔憂的看向何歡道:“看來你也被他們惦記上了,你快走吧,不用再管此事,不然我怕他們會害了你。”
說到此次,慧遠和尚又有些遲疑道:“不過貧僧給你的那一百兩錢引,你恐怕得還給貧僧。”
何歡沒有遲疑,當即拿出那一百兩的錢引遞給慧遠和尚。
慧遠和尚還有點不好意思收。
畢竟,錢他都給出去了,再要回去,實在有點丟臉。
他雖然是高僧,但還沒修到‘水火不侵’的地步。
何歡將錢引塞到慧遠和尚手裡,道:“我現在想走,只怕是難了,我要猜的沒錯,他們雖然退了,但一定會遠遠的跟著我們。
大師不也聽到了嗎?
我是他們貴客惦記的禮物。
能被他們稱之為貴客的人,又豈是什麼善類。”
慧遠和尚有些為難,“這……”
想了想,慧遠看向武僧。
何歡看出了慧遠和尚的心思,“大師不用再去求監寺大師了。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而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他們差點要了我的命,現在還想要我的命,我已經沒辦法置身事外了。”
這樣也好。
反正被慧遠和尚的恩惠弄得不得不入局了,現在沒辦法置身事外了,剛好可以直接入局。
“這腦子放了半個月大假了,也該動動了。”
說著,何歡請武僧護送他和慧遠和尚回寺。
回到寺裡以後,慧遠和尚就去找覺明交涉了,何歡也跟了上去。
再次見到覺明的時候,覺明臉上充滿了意外,他上下打量著何歡,難以置信的道:“你還真將人給帶回來了……”
說到此次,覺明又仔細地看了看慧遠和尚。
何歡從他的神情中看到了‘人居然沒有打暈就帶回來了,有點意思’。
何歡當即拱手道:“還請大師告訴我那些賊人的底細。”
覺明點了一下頭道:“你放心,我這個人向來言而有信,那些賊人的身份也不高,只是一群以前生活在地下的老鼠,金人南下以後,被迫一路流亡,到了臨安的時候,只剩下了不到十人。
他們曾經招惹過寺內的香客,被我差人教訓了一頓。
本來我想降他們徹底地剷除,但沒料到他們居然攀上了一位貴人。
有那位貴人的庇護,我想動他們也得傷筋動骨。
後來我見他們老實了,也就懶得再動他們。”
覺明這裡說的‘老實了’,指的是那些賊人不再騷擾到靈隱寺上香的香客了,可不是真的老實了。
如果那些人真的老實了的話,又豈會幹出販賣人口、以人為畜的勾當。
慧遠和尚可能是覺得這些話有些刺耳,忍不住道:“你既然動了將他們徹底剷除的心思,為何不將他們剷除,反而留著他們在靈隱寺附近為非作歹?”
覺明滿臉嘲弄的看向慧遠和尚,譏諷的道:“你以為臨安跟你們台州一樣,是個小地方?你想幹嘛就幹嘛?”
不等慧遠和尚搭話,覺明又譏諷道:“這臨安的局勢本就錯綜複雜,官家帶著一眾達官顯貴和兵丁遷移到此處以後,局勢就更復雜了。
你別看我靈隱寺在這裡香火鼎盛,就真以為我們有什麼實力。
這臨安城內外如今我們得罪不起的人實在太多了。
我們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頃刻間靈隱寺便會化作飛灰。”
覺明雖然掌握著一大筆錢財,手裡也應該有十分可觀的武僧可用,但他的話確實不假。
何歡曾經聽在食味齋吃飯的香客們講過,趙官家從紹興遷移到臨安的時候,足足帶了十萬多兵馬。
這些兵馬如今就盤踞在臨安城內的皇宮附近,以及臨安城內的西北、東北、正北、正東幾個兵營。
除此之外,各個達官顯貴家裡的豪僕也有數萬。
靈隱寺真要是得罪上了不該得罪的人,那覺明手裡的錢財,靈隱寺內的武僧,還真保不住靈隱寺。
你錢財再多,沒有足夠的實力保護,又有什麼用?
你武僧再厲害,頂得住人家一輪弓弩齊射?
不過,覺明這話也有點不實。
靈隱寺如今也不是沒有人罩著,趙官家分派給靈隱寺的那位宮使,就是罩著靈隱寺的人。
只要靈隱寺除了給人家上貢俸祿外,再上貢一筆錢,那靈隱寺真要有事,人家也會為靈隱寺奔走。
畢竟,靈隱寺若是成了人家的錢袋子,靈隱寺有難,人家豈會見死不救。
何歡猜測,覺明應該已經這麼幹了,不然的話,靈隱寺這麼龐大的寺產,為何除了趙官家外,沒其他人惦記?
真當其他人都像是趙官家一樣在乎佛門顯宗的態度?
人家又不是這江山的主人,只要坐實了錯在靈隱寺,滅了靈隱寺,佛門顯宗就算集體發難,又能拿人家如何?
“所以,你要我賭上靈隱寺去滿足你心中的菩薩心腸?”
覺明不屑的盯著慧遠和尚發問。
慧遠和尚臉色難看的阿彌陀佛了一聲,沒有再開口。
從以往他的種種反應看,他不是那種強迫人為善的人,也不是那種喜歡挾裹著別人跟自己一起行善的人。
所以覺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無話可說。
覺明懟慧遠和尚懟爽了,所以話也就多了,他看向何歡道:“不過,在那位貴人的支援下,短短兩載,那些賊人的人數暴增,如今已經有四五十人了。”
何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那些賊人背後的貴人到底是誰,還有,他們除了慧遠師傅去過的那處院子外,還有沒有其他什麼藏身之所?”
覺明給了一個‘你很聰明’的眼神,笑道:“那些賊人背後的貴人是誰我不能告訴你,你要是落到他們手裡,將此事說出去,那我豈不是得罪人了。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們其他的藏身之所。”
說著,覺明指了指臨安城所在的方向,“在城內,有一座叫花醉齋的花樓,跟他們有所勾連……”
覺明又指向靈隱寺東北的方向,“在城外皋亭山北麓下,有一處淨雲庵,跟他們有所勾連……”
覺明再指向靈隱寺南,“南邊的金沙澗邊,有一處荒廢已久的義莊,有一群花子在裡面盤踞,跟他們也有勾連……”
何歡緩緩皺起眉頭。
賊人有四處藏身之所,他並不感到意外。
城內花醉齋、城外的義莊,都還好,但皋亭山下的淨雲庵讓人有些為難。
為什麼呢?
因為皋亭山是金國使館班荊館所在。
雖然一個在皋亭山北,一個在皋亭山南,但誰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勾連。
如果賊人跟金人勾搭上了,那就有點難辦了。
因為金人如今是宋人的太上皇。
金人在臨安城內搶奪貨商、強搶民女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朝廷不僅對此事不管不問,還特地派人將金人看中的貨物加倍送去。
除此之外,朝廷還會貼心的打包幾份,給金國的皇帝,以及各個王,送一份。
至於那些民女,朝廷就當她們沒被搶過,有苦主去告,還會被狠狠地收拾。
嚴重一點的,會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發配到軍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