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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犬兒

“怎麼講?”

何歡快速進入狀態,努力地扮演起好聽眾的角色。

阿福笑著道:“今日我們去了跟賊人約定好的地方,有一個賊人早早的就等在那裡,他見我們人多,卻沒有怕,帶著我們去了一處院子。

一進院門,我們就看到一群賊人守在堂前。

小老兒細細的數了一下,有十六人,看著都不是善類。

在大師拿出錢,說要贖人以後,對方倒是講規矩,立馬讓人將那個小丫頭帶了出來,順便還將那個小丫頭的死契交給了大師。

不過在買賣兩清以後,領頭的那賊人邀請大師去後堂歇息。

小老兒察覺到了對方的惡意,頓時勸大師離開。

大師也沒有執拗,當即就準備離開。”

說到此次,阿福笑容更燦爛了,笑容裡還摻雜著幾分猙獰,“那賊人見此急了,竟當場叫出來一犬給大師看。

那犬嘴裡還叼著一塊骨頭。”

何歡心裡瞬間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阿福接著道:“那是一塊小兒腿骨,那犬就更有意思了,據那賊人自己說,是挑選四五歲的稚子,剝去皮,敲斷四肢,然後再將狗皮趁著新鮮剝下來,蓋上去,將四肢綁起來,將養數月,便能成犬。

那賊人還說,十犬當中,只能活一犬。

活下來的這一犬價值千金!”

何歡只感覺後背發涼,造畜之術他以前在書上看到過不知道多少次,以前只覺得人心險惡,並沒有其他什麼感覺。

但現在有身邊的人親口說剛剛見過,他後背不自覺的升起了一股涼氣。

難怪慧遠和尚在救下那個小女孩,並且得知自己枉做好人以後,聲稱不後悔,阿福也很贊同。

如果那些賊人真有這麼惡的話,那小女孩落到他們手裡,跟死沒什麼兩樣。

阿福面目更猙獰的道:“這還不算什麼……”

何歡愕然的瞪起眼看著阿福。

這還不算什麼?

阿福繼續道:“真正厲害的是,那犬兒在我們硬著頭皮要離開的時候,居然對大師說‘阿彌陀佛’。”

何歡一瞬間只覺得背後的涼氣湧到了天靈蓋。

這話要是對其他人說,其他人只會覺得殘忍、可怕、人心險惡,可對一個菩薩心腸的僧人說,那就是在誅心。

試想想,你最在乎的人被人扔在地上反覆的踐踏,他還對你說‘我沒關係的,你好著就好’,你能忍?

你恨不得掀翻對方的天靈蓋!

難怪李修緣會被嚇得昏死過去,胡說八道。

難怪慧遠和尚會一反常態。

換做是他,他也不會視若無睹。

“大師讓我們明早就帶著緣哥兒回臺州。”

阿福突然道。

何歡眉頭一揚,“也就是說大師要留下?”

阿福點點頭道:“我們叔侄世受李氏恩惠,我們必須保全緣哥兒,所以我們不能陪大師一起涉險。”

說到此次,阿福看著何歡道:“你要是不幫大師,大師恐怕就要交代在那些賊人手裡了。”

何歡遲疑了一下,內心開始掙扎了起來。

那些賊人這麼欺負好人,待著好人往死裡欺負,他真的看不慣,也很憤怒。

那些賊人那麼惡毒,那麼沒有人性,他也想給那些賊人一個教訓。

可他只有一個人,即便是算上了慧遠和尚,也只有兩個人。

依照阿福說的,賊人足足有十六之數,這還只是明面上的,背地裡誰知道還有多少。

而且那些賊人身後還有靠山。

僅憑他們兩個人,根本收拾不了那些賊人,真要是去了,有很大的機率會沒命。

他已經過了腦袋一熱就不管不顧的年紀了。

他真的不願意陪著慧遠和尚去拼命。

因為命只有一條,拼了就真的沒了。

命一旦沒了,那開心也好、悲傷也好、憤怒也好,都再也感受不到了。

說句難聽的,到時候想感受一下屎還是不是熱乎的,都是一種奢望。

所以他想活著,好好的活著。

那怕有點慫,那怕被人看不起,那怕活的卑微一點、自私一點。

“你不想幫?”

阿福看出了何歡的心思,瞪起眼睛問。

何歡沒有隱瞞,雖然感覺到羞恥,但還是咬咬牙道:“我想活著……”

阿福愣了愣,突然呵呵一笑,“也是,誰不想活著呢,能活著誰願意去死呢。”

說著,阿福直勾勾的盯著何歡笑道:“你活該長命百歲!”

這話聽上去像是祝福,可何歡聽著很刺耳。

“告辭!”

何歡不想再跟阿福待下去了,怕阿福再說出什麼刺耳的話,當即起身囫圇的拱了拱手以後逃回禪房。

阿福的那句‘長命百歲’,不斷的在他耳邊縈繞,折磨了他足足一晚上。

次日,靈隱寺的晨鐘敲響以後,他腦袋有些發暈的出了禪房,一出禪房就發現隔壁的禪房緊鎖著。

何歡趕忙找負責院子裡一切的僧人打聽,這才知道,天還沒亮的時候,阿福和阿祿就帶著李修緣和那個小女孩離開了寺裡。

慧遠和尚嘴裡唸叨著什麼‘是貧僧貪心了’之類的話,去見了一次監寺大師覺明,然後拿著個包裹離開了寺裡。

臨走的時候還留下一張錢引。

看著負責院子的僧人遞上來的錢引,何歡久久不能言語。

錢引上有一行繁體大字。

當一百兩。

何歡只感覺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艹泥獁!你特麼就是個大殺幣!”

何歡在心裡瘋狂的罵人。

如果慧遠和尚悄無聲息的走了,他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努力地讓自己忘記著一切,悄無聲息的離開靈隱寺。

又或者慧遠和尚臨走的時候臭罵他一頓,或者坑他一頓,他都能心安理得的離開。

可慧遠和尚偏偏給他留下了錢,還是一百兩銀子。

慧遠和尚已經沒錢了,他那來的這麼多錢?

肯定是跟覺明做了交易,捨棄了靈隱寺主持之位,覺明贈予的厚禮。

“你特麼就算把我賣給覺明,我也沒這麼難受啊!”

何歡拿著一百兩的錢引,心裡難受的要死。

“居士?”

負責院子的僧人疑問。

何歡收起一百兩錢引,咬咬牙,說了句沒事,然後回到禪房內拿上了藏在樑上的玉珏,去見覺明。

覺明住在靈隱寺內一個很偏僻的院落,何歡見到覺明的時候,覺明正在數錢,看到何歡,覺明就將正在數的錢引隨手丟掉一邊,似笑非笑的道:“我就知道你回來求我。”

何歡鄭重的向覺明一禮,道:“我不是來求大師的,我只想從大師這裡知道慧遠師傅的去向。”

覺明一愣,一臉意外的道:“你想去找死?”

何歡搖頭,“我不想,我只想去阻止慧遠師傅。”

覺明譏諷的一笑,“你這種人,自以為聰明,你真覺得你那點小心思能瞞得住我?那你跟我說說,你怎麼說服慧遠?”

何歡沉默不語。

慧遠和尚如果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那也不會頭鐵的驅散完其他人,自己跑去賊窩救人。

但覺明一副‘我已經把你看穿了’的樣子,著實讓人看著不痛快。

在沉默了片刻以後,何歡毫不猶豫的道:“我會動粗!”

覺明眉頭一挑,愣愣的看了何歡好幾眼,然後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對付慧遠這種人,你跟他講理是沒用的,因為他懂得道理比你還多,你就得動粗!”

說著,覺明又笑容燦爛的道:“你若是能把慧遠打暈揹回來,那我就告訴你那些賊人的底細。”

何歡看得出來,他的小心思被覺明看的透透的,覺明這是在逗他玩。

但他有求於覺明,只能順著覺明的話說:“好,一言為定!”

說著,覺明派人招來了昨日陪慧遠和尚去賊窩的武僧,吩咐道:“智正,你陪著何施主走一趟,去見見慧遠。”

武僧點了一下頭,對何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何歡道了一聲謝,跟著武僧出了靈隱寺。

他人生地不熟的,只能跟著武僧走,在出了寺門,下了山,往東穿過了幾處別院,又繞過了一座小山峰以後,見到了正在跟賊人交涉的慧遠和尚。

雙方似乎說的不好,慧遠和尚在跟對方爭吵。

何歡還是第一次見到慧遠和尚跟人吵架。

臨近了以後何歡才聽到,慧遠和尚在怒斥對方坐地起價,對方則一副吃定了慧遠和尚的樣子。

“大師!”

何歡喊了一聲,慧遠和尚下意識的回頭,那賊人也跟著看了過來。

何歡也看清楚了那賊人,四方臉,臉上有一撮長鬚,穿著一身麻布縫的衣服,看著普普通通。

何歡覺得賊人有點眼熟。

賊人看到何歡以後,眼睛也亮了,“原來是你!”

慧遠和尚也在這個時候開口道:“你怎麼來了?”

何歡眉頭一挑,賊人似乎認識他。

何歡走到慧遠和尚身邊,有些想罵人的道:“大師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怎麼可能看著大師孤身犯險?”

賊人這個時候也開口了,他雙眼死死地盯著何歡道:“原來你還活著!”

何歡眉頭微微一皺,慧遠和尚不明所以,但還是擋在何歡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