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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枉做好人

慧遠和尚不再管小女孩,走到禪房一角,拿出筆墨紙硯開始書寫。

數個呼吸過後,一張寫滿一半字跡的紙張給遞到阿祿手裡。

“你去寺裡的藥堂抓藥……”

慧遠和尚叮囑,似是怕阿祿被刁難,又拿出幾角散碎銀子遞給阿祿。

阿祿也沒有遲疑,事關自家哥兒的安危,阿祿當即拿著藥方就往藥堂跑。

何歡沒話找話,努力地跟慧遠和尚搭腔,“大師居然懂醫術?”

慧遠和尚強擠出笑容,“貧僧從藥師院宗辯禪師聽經地時候,曾經學過一些,大病貧僧無能為力,但是小病小災,貧僧到時能治一二。”

何歡依稀記得,慧遠和尚曾經說過,他的第一任師傅,便是眉山藥師院的宗辯禪師。

說起來,慧遠和尚跟已故的蘇學士蘇東坡,以及其父蘇洵、其弟蘇轍還是老鄉。

就是不知道雙方有沒有交集過。

不過,按時間算的話,慧遠和尚應該沒有跟對方有什麼交集。

蘇東坡和蘇洵死的時候,慧遠和尚還沒出生,蘇轍死的時候,慧遠和尚雖然已經十三歲了,但那個時候慧遠和尚剛剛在眉山的藥師院出家,應該沒去過其他地方,而蘇轍在穎昌隱居,雙方之間隔著兩千六百多里地呢,應該沒見過面。

何歡順勢道:“大師此去到底遭遇了什麼,為何緣哥兒會變成這樣?”

慧遠和尚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逝,只是搖頭,卻不說話。

何歡有點急,但慧遠和尚不說,他也不能強迫慧遠和尚開口。

何歡看向那個叫阿福的李氏家丁。

阿福只是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乾巴巴的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何歡又看看慧遠和尚,他算是看出來了,慧遠和尚存心想瞞著他,連阿福都被他交代過了。

何歡忍不住問慧遠和尚,“為什麼?”

慧遠和尚雙手合十,宣著佛號道:“此事跟施主無關,施主不必陷身泥潭。”

何歡微微皺眉,“大師都不告訴我實情,怎麼知道我幫不上你呢。”

慧遠和尚抬起頭,無喜無悲的道:“施主,我們緣分已盡,明日天亮之後,就請施主離開靈隱寺吧。”

何歡抱著李修緣蹭的一下站起身。

慧遠和尚又道:“明日貧僧便會帶著修緣返回台州,施主既然不願意跟著我們去台州,那就只能離開靈隱寺了。

靈隱寺的監寺大師並不是那麼好相與的,沒有貧僧庇護,只怕他會給施主難堪。

所以施主還是早走為妙。”

這話聽得何歡是一愣一愣的。

慧遠和尚轉性了?

從慧遠和尚、阿福、阿祿,以及兩個已經離開的武僧的反應看,他們這次去救人的遭遇只怕沒有那麼簡單。

依照他的猜測,對方在看到慧遠和尚拿出錢以後,只怕會拿出更多的小孩讓慧遠和尚看,好將慧遠和尚榨乾,好將慧遠和尚的善心利用到極致。

他也曾猜測,慧遠和尚有可能‘清醒’過來,選擇不救了。

可這個念頭在他腦袋裡沒待一分鐘,就被他驅逐出去了。

以他對慧遠和尚的瞭解,慧遠和尚在遇到這種情況以後,說什麼也會救。

所以,慧遠和尚這是在騙他。

“大師既然決定要走,那我也不便在靈隱寺內多留,只希望大師一路平安喜樂。”

慧遠和尚既然存心了要騙他,那何歡也只能順著他的話說,然後另做打算。

李氏那個叫阿祿的家丁去的快,回來的也快。

許是給錢了,所以藥堂的僧人並沒有刁難他,照方給他抓了一貼藥。

慧遠和尚在幫李修緣熬藥的同時,還順手將藥方遞給何歡,“這是貧僧早年在藥師院聽經地時候,從宗辯師傅那裡學到的安神湯。

你心思複雜,時常憂思,日久天長以後,難免傷神,這湯或許能幫到你。”

何歡微微一愣,他已經儘可能的不去想那些複雜的東西了,甚至遇事都開始置身事外了,怎麼慧遠和尚還能看出他心思複雜,時常會憂思。

難不成想法多,腦袋靈活,便是心思複雜,時常憂思。

那他沒穿越之前所思所想算什麼?

傷神終極版?

不過,不管他以後到底會不會傷神,慧遠和尚也是一片好意,何歡當即毫不客氣的收下藥方,“多謝大師……”

慧遠和尚點了一下頭,開始給李修緣熬藥。

三碗水熬成一晚,用的還是小碳爐,耗費了足足一個時辰。

藥熬好以後,時間已經到了深夜。

不過禪房內的人都沒有睡意。

慧遠和尚取了一塊乾淨的白布,浸滿藥,放在李修緣的嘴裡,哄著半昏睡半醒的李修緣一個勁的在那兒嘬。

藥涼了,慧遠和尚就去溫,溫好了又給李修緣喂。

如此重複,足足耗費了半個時辰。

何歡一開始還以為慧遠和尚會叫醒李修緣,又或者拿一個竹筒給李修緣喂藥,卻沒料到居然會用這麼個法子。

雖然乾淨的白布沒經過消毒,依然會有細菌,但比起叫醒受驚了的李修緣,看他驚恐的在那兒哆嗦,亦或者用竹筒往進灌,嗆著李修緣,這個方法明顯更方便,也更聰明。

李氏的家丁一直伸長脖子看著,躲在門口的小女孩也時不時的伸出半個腦袋往這裡看。

喂完藥以後,李修緣的情況逐漸的好轉,握著衣襟的手開始緩緩地放鬆。

慧遠和尚示意將李修緣放在床上。

何歡照做。

待到李修緣睡平穩了以後,慧遠和尚對藏在門後的小女孩招招手。

小女孩遲疑了許久,才哆嗦著,一點一點的從門後面走出來。

她似乎很怕見生人,但又怕不聽話會受到傷害,所以即便是渾身在哆嗦,還是小心翼翼的走到慧遠和尚身邊,依偎在床與柱子的夾角。

可能她覺得,狹小的空間,更能給她安全感。

慧遠和尚從包裹裡拿出了一塊幹餅,又倒了一杯溫水,給小女孩吃。

小女孩像是倉鼠一樣,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開始啃食的時候,慧遠和尚輕呼了一聲佛號,幽幽地道:“貧僧和修緣都錯了……”

何歡不解。

一直像是在修閉口禪的李氏阿福終於開口了,“嘿嘿,她不是被那些賊人劫掠的……”

何歡錯愕的看向阿福,卻見阿福又譏諷的笑了兩聲道:“她是被她家裡人賣給那些賊人的。”

何歡愕然的瞪起眼。

阿福撇了撇慧遠和尚,繼續笑道:“我們家緣哥兒和大師枉做好人了。”

從買賣的角度看,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李修緣和慧遠和尚確實枉做好人了。

可人不是牲口,怎麼能隨意的賣來賣去呢?

似是看出了何歡心中疑惑,阿福嘿笑著道:“雖然官府明令禁止販賣人口,尤其是咱們漢人,可私底下買賣人口的事絡繹不絕。

為了應付官府,他們還造出了一種死契。

只要簽了死契,那被賣的人就只能一輩子當人家的奴僕,根本不可能翻身。”

何歡恍然,他記得宋朝是不允許販賣人口的,現在看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這種事雖然被明令禁止著,可該有的還是會有。

“貧僧並不後悔!”

慧遠和尚充滿憐憫的看著小女孩,語氣堅定的道。

出奇的是,覺得慧遠和尚和李修緣枉做好人的阿福,居然也贊同的點了點頭。

慧遠和尚突然看向何歡道:“夜已經深了,施主該去休息了。”

何歡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人家已經下逐客令了,他雖然心中有諸多疑惑,依然沒辦法再厚著臉皮賴下去,只能離開。

只是回到自己的禪房以後,何歡久久不能入睡。

慧遠和尚的反應有點不正常。

他總覺得慧遠和尚還是會去救人。

而且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不然慧遠和尚也不會匆匆讓他離開。

“咚……咚……咚……”

三更的鐘聲被敲響的時候,何歡聽到門外有動靜,穿上鞋開啟門一看,就看到李氏阿福蹲坐在隔壁禪房的簷廊下,一雙眼睛反射著月光,像是夜貓子一樣。

“你怎麼還沒睡?”

何歡下意識的問。

阿福嘿嘿笑道:“你不也沒睡嗎?”

何歡走過去,走到阿福身邊,學著阿福的樣子蹲下。

阿福這才解釋了一句,“小老兒年輕的時候聽人說,這各家各戶的門口都有門神,誰家小兒受了驚,只要在門口蹲坐一夜,第二日就好了。”

何歡狐疑的看著阿福。

這是什麼地方的風俗,他怎麼沒聽說過?

不過阿福既然這麼說了,又這麼做了,那就說明有可能有。

“大師呢?”

何歡往慧遠和尚和李修緣住的禪房內瞅了瞅,疑問。

阿福道:“大師不睡,那個小丫頭也不睡,所以大師只能哄那個小丫頭睡下了。”

何歡頓時來了精神,看向阿福道:“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你們白天都遇到什麼了吧?”

阿福嘿嘿一笑,“大師不讓小老兒告訴你……”

何歡瞬間無語。

不過阿福話鋒一轉又道:“但小老兒為什麼要聽大師的呢?”

何歡樂了,“有趣!”

阿福嘿嘿笑道:“還有更有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