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翁看起來五六十歲，藏青長袍黑紗頭巾，看著十分面善。
梨月認了片刻，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去年夏天她買賣胡椒，去御街上尋的胡椒經紀人，就是這一位。
說起來他還幫梨月賺了不少銀子，梨月怎麼會忘記。
“您可是御街上福泰茶樓做胡椒生意李老經紀？”
“就是老漢我呀！小大姐兒，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大戶人家裡當差的，原來你家是開香飲鋪子？”
“這香飲鋪子的東家是我家的，我只是幫忙來看著，算算賬目罷了。您老人家可還是在做胡椒生意？”
“自從去年那場案子鬧出來，胡椒、蘇木這檔子生意，若沒些根底的人，誰還敢做了？如今我老頭子也算半歇業，只無事時與人看房鋪，坐坐中間保人罷了。”
“買賣房鋪可是大生意，老人家您可是發財了！”
滿京師的經紀人，自然是做房舍買賣租賃的賺錢最多。
李經紀原來買賣胡椒蘇木，如今買賣房鋪，看來這一年是順風順水。
“嗨嗨，託福託福，借姑娘吉言了！”
兩邊寒暄了兩句，李經紀就讓蔣六兒隨便上些點心湯水。
這位李經紀是兩個人，另外一個穿半舊綢衫，似個小商人模樣。
二人撿了個角落的桌子坐下，大約是要說些買賣上的事情。
香飲小鋪開張這些日子，梨月看出了客人吃喝的習慣。
有些人來小鋪裡頭坐坐，倒是不為品嚐點心，只是為了歇腳或閒聊。
這些客人倒不太關心吃喝什麼，一般都是讓看著隨便上。
梨月便搭配了幾種成套的茶點，無需客人斟酌，直接就能端上來。
過不得多一會兒，蔣六兒就給他們上了一壺枸杞菊花茶，兩碗杏仁酪，一盤糕點，蜜餞鹹酸四樣拼盤小食，外加一碟鹹炒南瓜子。
兩人吃點心喝茶時，便是讚不絕口，再舀了兩口杏仁酪，更是誇不停口。
李老經濟吃完了一塊桂花糕，拿出手帕來擦著鬍鬚，連喝了兩口茶湯。
“我在京師裡混了這幾十年，上到御街上的翠華樓，下到市井裡挑擔子賣茶湯的攤子，還有什麼吃食沒嘗過，竟然不知曉這裡藏著這麼個香飲小鋪！離著御街不過才幾步路，我竟是頭次過來嘗著，往後可不敢出去說嘴了！”
說罷這話就讓對面穿綢衫的嘗那糕點。
穿綢衫的正低頭吃著杏仁酪，一時竟騰不出口來，只是笑著連連點頭。
梨月在旁只是微笑的謙虛了幾句，反倒是蔣六兒跳出來自誇自贊。
“老阿翁，我們這裡的香飲與點心小食，都是自家親手做的。那是我家姐姐，按著時令選料，精心調製的方子。便是這香飲子裡用的香料，都是上等鮮花葯草，便是蜜也是正經熟蜂蜜。別的都不說，便是這燉茶的水，都是西山運進來泉水。您老人家到底是個識貨的，真是一嘗就知道好處！”
這些日子她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一張小嘴又伶俐又脆生。
把梨月編的那套一分錢一分貨的理論發揚光大，一口涼水都能吹出花。
早些日子鋪子裡賣蜜餞梅湯，她都能當場講一套曹孟德望梅止渴的話本。
口口聲聲說自家用的烏梅，是當年曹操領兵時吃過的。
“哦！好好好！確實不錯不錯！”
午後過去一會兒，鋪子裡的客人就漸漸多了。
屋裡的幾張桌都坐滿了，好在天晴涼爽晴朗，外頭棚子下也擺了桌凳。
蔣六兒裡外跑著招呼客人，蔣娘子去後廚忙著，梨月在櫃檯裡算賬。
這個月除去成本，賺了三十幾兩銀子，可真是不算少。
採初採袖兩人手下的香粉鋪、糕點鋪，每月也就賺這麼多。
若是這樣維持下去也不錯，蔣家母女生活好了，覃樂瑤那邊也有交代。
自己從中得幾兩銀子分紅，也可以攢著做將來的本錢。
可梨月總覺得還欠缺點什麼，總還有身的力氣和一肚子的主意沒發揮呢。
“哎呀，沒位子坐了，連條凳都坐滿了！罷了，只喝一盞秋梨膏吧。”
“這香飲鋪太小了，做不得幾桌客人，明日早些來吧。”
“買二兩蜜餞櫻桃，二兩鹹酸果子，拿回家吃好不好？”
鋪子外就有許多客人，看這裡滿滿擠著人，只得匆匆的走了。
有些是父母帶孩子特意來嚐鮮，見人多排不上位子，把小孩子氣得要哭。
“咱們這間鋪子生意好，只是地方太狹窄了，若能擴大些再好不過。”
梨月合上賬本，幫著蔣六兒端了幾桌茶盤，趁勢說了出來。
誰知蔣六兒也想到了，而且想法比梨月還猛。
“真真是應該再多擺幾張桌子，多一張桌子每月就能多賺五六兩銀子，小月姐你信不信？這樣，把樓上住的房子騰出來，也擺上三張桌好不好？把架子床和箱子丟出去，我和我娘打烊後，在桌子上搭鋪睡！”
“這倒還不至於，你先不必著急，待我再仔細想想。”
梨月搖了搖頭，並不同意蔣六兒的想法。
她方才在門外看了客人多少，樓上騰出來添三四張桌子，也不夠用。
最好的辦法其實是將鋪面擴大一倍，樓上樓下都收拾出來。
把香飲小鋪，做成一家兩樓兩底的小茶樓，那才夠用。
心裡正琢磨著呢，就見李老經紀與綢衫客人起身，將一塊碎銀撂下付錢。
“小大姐兒，這銀錢給你，我們一會兒再來。”
梨月忙走過去，見他們撂下的銀子，足足有兩錢重，連忙搖頭笑了。
“李老經紀，這也給的太多了些，等我討一百銅錢來找還你。”
不等梨月往櫃檯裡頭走，李老經紀就攔住了她。
“小大姐兒不必麻煩，我們先去隔壁看看房子，稍後還會再過來。一會兒再來嚐嚐你那個黑芝麻糊！”
“隔壁？隔壁鋪子可是要轉賣了？”梨月不由得吃驚。
李老經紀捋著鬍子，對著旁邊綢衫客人發笑。
“旁邊那雜貨鋪子生意普通，東家已經託了人要轉賣。說起來還是託這香飲鋪的福，這裡生意好，這條街熱鬧了，雜貨鋪的價格都水漲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