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宴席有一瞬的死寂，眾人目光狐疑地在我和謝九淵身上來回打轉，神情間的意思分明是，這怎麼和傳聞中的不一樣，不是說謝九淵和容姒感情不合嗎？怎麼還當眾維護起容姒了？

我的心在一瞬之間掀起驚天巨浪，理智幾乎要被忽如其來的喜悅淹沒時，謝九淵落在我身上的冰冷目光，讓澎湃的心潮瞬間歸於平靜，泛起的喜悅如同冬日裡一盆冰水從頭澆落，僵硬成冰。

我又自作多情了。

明知過往十年，謝九淵對我棄如敝履，厭惡又惱恨我，我自認已經清醒了，現實卻是隻要他給我一點甜頭，我就會像條哈巴狗一樣，賤兮兮地湊上去，任由他踐踏。

就在其他人都一臉揣測時，謝九淵的聲音再次響起：“作為容府的掌上明珠，即便流落在外多年也自強不息，回到盛京城後也不曾藉著過往經歷以及家人寵溺而無法無天。”

“這樣的她，難道沒有高傲的資本嗎？”

謝九淵其實是個冷漠到懶得多置一詞的人，通常情況下，他都沉默是金，如今長篇大論，只為了告訴眾人，他口中的‘她’不是我容姒，而是容昭寧。

誰說謝九淵不會愛人呢？

他會愛人，愛的人不是我。

再次清晰意識到這一點，我唇角扯起一抹譏誚弧度，轉瞬即逝，目光從容府眾人面上掃過時，毫不意外的都是與有榮焉。

我知道，對容府眾人而言，天資愚鈍，什麼都不會的我，和優秀的容昭寧無任何可比之處。

哪怕是容昭寧搶了我的丈夫和兒子，在他們看來，也是我自己不爭氣，我活該罷了。

我再開口時，恢復平靜：“你另外一點說錯了，我沒資本高傲，所以我說的是實話，以往的宮宴裡，也沒有有夫之婦參演先例。”

孫雨嫣眉頭倏然一皺，妝容精緻的小臉皺起眉頭，被我的自知之明噎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就在氣氛凝滯，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讓我成為眾矢之的時，如和煦春風的男聲響起：“一群在盛京城中有頭有臉、也算得上普通百姓口中人物的人，竟然在這裡為難一個有夫之婦，可真有意思。”

只見特邀貴賓位置上，蕭無咎輕晃著手中酒盞，狹長狐狸眼往上撩起勾人弧度，薄唇輕翹，姿態看著怡然又自得，可說出口的話，仿若在在場人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不痛，但侮辱性很強。

從進入宴席成為眾人焦點，被眾人遺忘到腦後，再到如今激起公憤，蕭無咎只用了一句話。

不得不說，蕭無咎的惹事能力很強。

“小四兒，我決定了，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心目中的二姐夫！”樓錦瑤雙眼冒著星星，一本正色地下定論。

我在俞妙音、樓錦瑤的三人中排行老|二，樓錦瑤是最小的那個，所以，樓錦瑤口中的‘二姐夫’，指的是我的男人。

我嘴角輕抽，正欲開口，讓樓錦瑤不要亂點鴛鴦譜，我和蕭無咎根本不適合時，蕭無咎的聲音再次響起：“真要有錯，也是男人朝三暮四惹的禍，將火氣撒在一個無辜的受害者身上，你們是這個！”

說話間，蕭無咎朝著在場眾人豎起小拇指。

全場一寂。

誰都沒想到，蕭無咎竟會如此不客氣，絲毫不怕惹了眾怒。

向來圓滑的朝臣張嘴想打個圓場，可話到嘴邊，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畢竟，蕭無咎羞辱的可是所有‘朝三暮四’的男人。

男人嘛，有幾個能做到從一而終？

喜新厭舊才是男人真本色。

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樓錦瑤看到這一幕，眼睛瞪得溜圓，示意我看對面的謝九淵。

我不想知道謝九淵是個什麼神情，但樓錦瑤擠眉弄眼的模樣實在有點辣眼，只能轉開目光。

原本慵懶坐著的謝九淵不知何時凜然坐直身體，那雙如同寒潭的眼眸隔空與蕭無咎對視。

空氣中似乎有電花火石在燃燒，氣氛變得詭異又緊繃，帶著濃濃的硝煙味，似乎隨時都會打起來。

這種分庭抗禮的局面讓我想起常看的話本子裡兩男爭一女的精彩戲碼，通常這種時候，溫柔善良、身上縈繞著聖潔光芒的女主角就會出現，站在兩個相爭的男人中間，阻止一場不是他死就是他亡的爭鬥發生。

“小四兒！”

就在我出神地想著女主角何時出場時，樓錦瑤用力拽了我一下，手掌在我面前搖擺出殘影。

“怎麼了？”

我回過神，下意識地反問一句，就對上樓錦瑤擔憂到鬆一口氣的神情：“嚇死我了，你發什麼呆呢。”

我還有些茫然，這才發現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宴席，不知何時恢復回之前的平靜祥和了。

“皇后娘娘剛出面打圓場了，還安排容昭寧等會兒上場表演才藝。”樓錦瑤說著剛發生的事，不屑地輕哼一聲，“要我說，皇后娘娘也是個拎不清的，居然向著容昭寧，說什麼不管表演結果如何，圖個吉利。”

我怔了怔，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後位上的皇后，見她端莊大氣、頗有一國之母風範的模樣，心頭似有什麼東西輕敲一下，有些鈍痛。

當今皇后娘娘名為謝婉瑜，是謝九淵一母同胞的姐姐，也是我曾經惺惺相惜的知己好友。

可惜，時過境遷。

一切都變了。

我收回視線，低頭看著手中酒盞，聲音很小：“一切都無所謂了。”

“什麼？”

樓錦瑤沒聽清楚，問了我一句。

我搖頭表明無事，開始欣賞宴席中央的各府千金才藝展示。

隨著悠揚的退場樂聲落下，‘咚——’的鼓聲在大殿內響起，一耳就聽出恢弘、大氣、沉穩。

在三慢一快的鼓聲中，一道娉婷、婀娜的紅色身影由側殿走到中央，精緻小臉半遮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無錯書吧

隨著她的動作落下，輕紗曼妙，成功吸引在場人目光。

容昭寧的動作顯然還有些生疏稚嫩，但也是這份青澀，總會在無意的一個動作間撩動他人心絃。

我清楚看到，對面一臉淡然的謝九淵，自容昭寧出現後，目光緊隨著容昭寧而動，眼裡只看得見容昭寧。

這一刻。

謝九淵和容昭寧自成一個世界。

而我，身為局中人，卻在局外，無比清晰地看到，我的丈夫看著容昭寧的眼神灼熱，充滿了令我陌生的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