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有法教與道教之別,法教重神祇,道教重道法。
陰山派屬於法教,其法重陰,以令旗調兵遣將。
法脈中和合、迷魂、衝開、調魂、驅魂、鎖魂等法術,都是要用到兵將才能辦到。
兵以猖兵和陰兵為主,將則需要祭煉。
老話常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一個好的鬼兵大將勝過千軍萬馬。
要知道,靈界弱肉強食很嚴重。
鬼本身修為不及妖,且為天地所不容,如果修為不夠絕對鎮不住法壇。
祭煉鬼將是件很困難的事。
整個過程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期間不知要獻祭多少生魂,屠殺多少生靈。
陰山法脈派系眾多,鬼將卻屈指可數。
……
鬼將破棺而出,陰煞之氣直衝雲霄。
此時我神念枯竭,體力耗盡,因為血氣瘋狂逆轉七竅都在流血。
身上衣服,也在方才的戰鬥中扯了粉碎。
被鬼將煞氣一衝,我甚至連站都站不穩,只能屈膝半跪在地上。
擦去眼角的血淚,我凝神朝鬼將望去。
它的身材足有九尺高,面容古老而猙獰像是長滿了銅鏽的青銅器。
眼眸閃爍著綠色幽芒,口中長滿鋸齒狀的獠牙。
獠牙刺破嘴唇,形似墓虎。
只看一眼我就曉得它已通神,眼前這具軀殼已化虛為實成了真身實體。
先前我所殺的陰兵只有陰身,並非實體。
這鬼將已與真人無疑,力大無窮,還比人多了一身神通本事。
它穿著漆黑的鎧甲,鎧甲不斷滲出黑霧。
透過鎧甲縫隙,能看到甲片下的陰森白骨,見此我心中略微輕鬆稍許。
鬼將只修到白骨生肉境界,還未真正脫胎換骨。
白骨生肉,是鬼非神。
倘若能脫胎換骨,其神威堪比真正的神祇,能以真身行走人間。
白石道長說鬼將不可擅離法壇,原因也在這裡。
鬼王宗當真捨得。
為了殺我竟然不惜犧牲上千陰兵,只為請出鬼將出馬。
若按道門等級來算,此鬼將修為已經超越幽逸道士,與神仙道士旗鼓相當。
從它手中的兵器來看,怕是神仙道士見了也犯愁。
這是一杆三尖兩刃刀。
刀兵用不知名的脊椎骨纏繞而成,看起來有點像虺蛇的脊骨。
蛇五百年為虺,虺五百年為蛟。
刀身用的是寒鐵上面雕刻著殄文鬼書,刀尖懸著五個骷髏鈴鐺。
我能感知到,鈴鐺中封禁著大量怨魂。
鬼將每往前走一步,鈴鐺就會發出怨魂慘叫的聲音。
未戰就已令人心驚膽顫。
這等鬼將,也只有那些傳承千年的大道統才能應對。
大道統香火通神,九天之上有的真仙上將,開壇作法便可求得神祇庇護。
敕雷遣電,降下神罰。
實在不行,還有諸般法陣、法器、通神法寶可用。
這就是大道統的底蘊。
可我什麼都沒有,沒有神祇肯庇護我,銅錢流蘇也已被毀。
鬼將還在朝我走來。
它走的很慢,燃燒著幽火的鬼眼始終鎖定在我身上。
煞氣撲面而來,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曉得這樣下去,自己只有死路一條,卻一時半會想不出破局的法子。
如果鬼域消失,我還有翻盤的機會。
如果這裡不是葬龍地,我也有把握與它決戰生死。
可這就是為我設的局。
我從懷中摸出我孃的遺物,龍鱗黯淡無光,我娘殘留的魂影已經消散了。
就玄關渡劫的時候,我體內的真龍血脈也燃盡了。
死劫將至,我將神識投入玄關。
玄關中,那條初生未久的蛟龍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它安靜的懸浮在海面上。
漆黑的眼眸,凝望著虛空,似乎在感知我的存在。
它是我的道所演化,也可看做我的精神。
形生於精神,精神生於道。
我與它心意相通,屬於我的死劫,也是它的死劫。
如果我死了,它也將不存。
我曉得它很想幫我,與我融合,可是它出不了玄關。
那天上的雷海,鎖死了整座玄關。
我能進去它卻不能出來,如果它能出來我便等於神明附體。
蛟龍雖不比真龍,面對鬼將也有一戰之力。
漸漸的,蛟龍變得憤怒。
它怒視著天上的雷海,揮舞巨大的龍尾重擊海水,奮力朝天空飛去。
剛到半空,雷劫就從天而降。
一道道閃電轟在它身上,鱗片崩飛,天空下去血雨。
大為龍,小為蛟。
真龍能硬撼天威,蛟龍卻渡不得雷劫。
蛟龍一次次的衝上天空,又一次次的被天雷擊落,鮮血染紅了海水。
戰龍在野,其血玄黃。
望著蛟龍一次次的無功而返,我忽然間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曉得出不了玄關,想把精神傳給我。
眼前所見的場景,就是它的戰意,就是它九死不悔的決心。
龍,可以被毀滅。
但絕不會被打敗,即便深陷絕境依然慷慨赴死。
亢龍有悔,只因身在高處。
斬龍無悔,只因身在深淵,退無可退唯有一戰!
最後一次,蛟龍再無力飛起。
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它安靜的漂浮在海面上。
我從它眼中沒有看到悲傷和沮喪,更沒有看到一絲的無奈和妥協。
它只是累了,需要休息。
等它養好精神,必然還會像莊子筆下的鯤那般。
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九萬里。
最終,蛟龍沉入水中。
我將神識退出玄關,從地上緩緩站起,將龍鱗收入懷中。
隨後,朝鬼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