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溶洞裡的人越聚越多，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目光不住往山腰那處小山洞瞟。男人們蹲在地上抽著旱菸，女人們則一邊納鞋底一邊閒聊，話題總繞不開吳家的動靜。

“你說他們在上面搗鼓啥？又是竹子又是石頭的，難不成要在山洞裡蓋房子？”有人咂著嘴發問，眼裡滿是好奇。

旁邊立刻有人接話：“誰知道呢，吳家那丫頭和她那個外鄉女婿，鬼主意多著呢。之前在鎮上，不就憑著一手好廚藝讓人刮目相看？”

正說著，洞口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原來是鎮上隊伍裡的人來了。齊煜被爹孃護在中間，小腦袋探來探去，視線一個勁往山腰飄。自打進了雪山，他就沒再嘗過吳月棠做的吃食，那紅燒排骨的香味，幾乎成了他路上唯一的念想。

“爹，娘，你看他們好像快忙完了！”齊煜拽著父母的衣角，小臉上滿是期待，“要不咱們上去打個招呼？說不定能……”

話沒說完，就見山腰處的洞口閃過一抹熟悉的身影。吳月棠正站在那裡，懷裡似乎抱著個陶盆，蒸汽順著盆沿往上冒，隱約能聞到一股肉香。

“是吳月棠！她手裡肯定是好吃的！”齊煜眼睛一亮，也顧不上爹孃的拉扯，甩開步子就往山上跑。石板路被踩得咚咚響，他一邊跑一邊喊：“吳月棠！等等我！”

山洞裡的人聽到動靜，都停下了手裡的活。吳月棠低頭看了眼懷裡剛燉好的醃肉燉蘿蔔，又抬頭望向跑過來的小身影，忍不住笑了：“這小傢伙，鼻子倒靈。”

遠處的大溶洞裡，齊煜爹孃看著兒子跑遠的背影，無奈地對視一眼，只好也跟了上去。周圍的村民見了，都忍不住打趣：“看來這吳家的飯香，連小公子都擋不住啊！”

而蹲在角落的孫嬸子，見齊家人都往山上走，眼裡的嫉妒更濃了，往地上啐了口：“哼，狐媚子，就知道用吃食勾搭人！”可看著那飄過來的肉香，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齊煜的身影在人群裡劃出一道輕快的弧線，腳下的碎石子被踩得咯吱作響，他一邊跑一邊揚聲喊：“吳月棠！吳月棠！”

吳月棠正站在洞口的平臺上，手裡捧著個陶碗，聞言轉頭時，鬢角的碎髮被山風捲得輕輕飄起。她看清來人，眼底漾開點笑意：“是齊小公子啊，怎麼跑這麼急？”

陶碗裡飄出的香氣順著風往下鑽，齊煜跑到近前才剎住腳，鼻尖動了動——是醃肉炒筍的味道，混著點淡淡的米香，勾得他肚子當即“咕嚕”叫了一聲。他也顧不得不好意思，直勾勾盯著那碗：“我聞著香味就過來了，你們忙了這麼久，是準備吃飯了嗎？”

吳月棠把碗往他面前遞了遞，碗裡是剛炒好的醃肉丁，油亮的色澤裹著翠綠的筍片，看著就下飯：“剛做好準備端進去，你要是不嫌棄，先嚐嘗？”

“不嫌棄不嫌棄！”齊煜連忙擺手，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你做的肯定好吃！”他剛要伸手去接，身後就傳來齊夫人無奈的聲音：“煜兒，不得無禮！”

齊煜回頭一看，爹孃正被幾個鎮上的人簇擁著往上走，臉上都帶著點歉意。齊老爺對著吳月棠拱手笑道：“這孩子被慣壞了，讓吳姑娘見笑了。”

吳月棠笑著搖搖頭，把碗往旁邊石桌上一放：“沒事的。正好我們剛做好飯，齊老爺和夫人要是不介意山洞簡陋，不如留下來一起吃點？”

這話正合齊煜心意，他立刻拉著爹孃的袖子晃了晃，齊夫人看了眼丈夫，見他眼裡也帶著贊同，便笑著應道：“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正好也想看看吳姑娘把山洞打理得怎麼樣呢。”

說話間，洞裡傳來吳老爹的聲音：“月棠，飯好了沒？”

“好了爹，還帶了兩位客人！”吳月棠應著，轉頭對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裡面剛收拾出塊地方，就是還亂得很，別嫌棄。”

齊煜第一個蹦蹦跳跳往裡鑽，剛進洞口就“哇”了一聲——原本黑漆漆的山洞裡，竟被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地上鋪著厚厚的乾草，靠牆擺著幾張用竹子搭的簡易木榻，最讓他們驚豔的是已經搭好的壁爐，沒想到竟然從山壁上鑿出了一個煙囪。

李氏正從灶邊端著個大陶盆過來，見了客人連忙招呼：“快坐快坐，剛蒸好的雜糧飯，配著醃肉吃正好。”

齊煜已經被李氏塞了個陶碗，他舀了一勺飯拌著醃肉，迫不及待塞進嘴裡，燙得直呼氣也捨不得吐：“好吃！比鎮上酒樓做的還香！”

齊老爺夫婦嚐了一口，也忍不住點頭——這醃肉本是鹹硬的，被炒得油潤鬆軟，筍片脆嫩爽口，配著粗糧飯竟格外搭，明明是簡單的吃食，卻比山珍海味還讓人滿足。

洞外的熱鬧還在繼續，洞裡卻飄著飯菜香和說笑聲。吳月棠看著齊煜狼吞虎嚥的樣子，又看了眼窗外山腰下仍在忙碌的家人，嘴角彎起的弧度裡，藏著點踏實的暖意。這山洞雖簡陋，卻像個真正的家了。

飯後，齊老爺放下碗筷，目光落在山洞中央那片被特意挖低了一層的窪地，眉頭微蹙，帶著幾分不解。地面上縱橫交錯的淺溝還未完全填平，幾截碗口粗的竹子露在外面，介面處糊著暗黃色的黏土，看著平平無奇，實在猜不出用處。

“這地面瞧著像是動過手腳？”齊老爺指著窪地問道。

正在收拾碗筷的吳勤耕聞言，放下手裡的陶碗，臉上帶著幾分抑制不住的自豪，伸手指向一旁堆得整整齊齊的竹子：“齊老爺好眼力！這是我們在做地暖呢！等完工了，往壁爐裡燒上火，熱氣順著這些竹子在地下走一圈，整個山洞都能暖和起來，到時候就算外面下再大的雪，洞裡也能穿單衣！”

“地暖？”齊老爺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他走南闖北幾十年，做過不少達官貴人的生意，自然聽過這東西——那可是隻有京城王府、江南鹽商之類富可敵國的人家才用得起的稀罕物，聽說鋪的是黃銅管子，燒的是銀絲炭，尋常百姓連見都見不到。如今聽吳勤耕說得輕描淡寫，彷彿這金貴東西是什麼路邊野草，他一時有些難以置信，看向吳月棠：“吳姑娘，這……當真能用竹子做出地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