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這洞裡，”吳月棠掃了眼遠處為了塊石頭吵起來的兩家人，“人多嘴雜，真到缺糧的時候，指不定鬧出啥亂子。那小山洞偏，清淨，我們住上去，也省得礙著別人眼。”
幾位村長對視一眼，都沉默了。大瑤村村長嘆了口氣：“你說得在理。去吧，自己家人住得舒坦些也好。”他頓了頓，又叮囑，“上去的路滑，讓你哥他們多照看些，有事就喊一聲，咱們離得不遠。”
“哎！謝村長！”吳月棠臉上的愁雲瞬間散了，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轉身就往自家地盤跑。
吳守田正指揮兒子們把柴火堆起來，見她風風火火地衝過來，納悶道：“咋了這是？馬喂好了？”
“喂啥馬啊！”吳月棠一把搶過李氏手裡疊到一半的褥子，“快！收拾東西！咱們搬家！”
“搬家？往哪搬？”李氏懵了。
“往上搬！”吳月棠神秘兮兮地眨眨眼，聲音壓得低低的，“我找到個‘獨棟小別野’，就咱一家住，清淨！”
“啥野？”吳守田沒聽懂。
“就是……一個獨屬於咱們家的山洞！”吳月棠怕說多了被人聽見，乾脆直接動手打包，“爹，讓大哥二哥把最重的糧袋扛上，三哥跟我牽馬，娘帶著弟妹走慢點！”
葉景辰不知何時站到了旁邊，見她手忙腳亂地往布包裡塞草藥，低聲問：“需要幫忙嗎？”
“要！”吳月棠把一個捆好的布包遞給他，“幫我拎著這個，謝啦！”
葉景辰穩穩接過來，目光落在她凍得發紅的鼻尖上，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
一家人手忙腳亂地收拾著，陳招娣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抬起頭，眼裡帶著點茫然。吳月棠走過去，把一個裝著乾糧的小包袱塞給她：“二嫂，拿著，路上吃。”
陳招娣愣了愣，接過包袱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吳月棠的手，燙得像揣了個小暖爐。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只化作一聲低低的“謝謝”。
吳月棠笑了笑，沒再多說，轉身吆喝著家人：“走咯！去住咱們的小山洞咯！”
火把的光裡，吳家一行人揹著包袱、牽著馬，慢慢往洞口挪動。陳春荷瞥見他們要走，顛顛地跑過來：“月棠丫頭，這是去哪啊？洞裡不是挺好的？”
“哦，我娘想清靜點。”吳月棠頭也不回，聲音輕飄飄的，“陳嬸子要是覺得擠，也可以自己找找有沒有空地方呀。”
陳春荷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洞外的風雪裡，撇了撇嘴，剛想跟上去看看，卻被自家男人一把拉住：“管人家幹啥？趕緊把咱這地盤圈起來！晚了連塊好石頭都沒了！”
她這才作罷，轉身投入到搶地盤的混戰裡，沒看見吳月棠一行人轉過山角後，腳步明顯加快，朝著那處藏著希望的小山洞走去。
剛鑽進小山洞，吳月棠就藉著從洞口斜照進來的微光，指著角落裡的空地比劃：“爹，您看這兒，用石頭壘個灶臺，煙能順著洞頂的縫散出去。你和娘睡在最裡面，那片岩壁擋風。兩個嫂嫂就睡在你們旁邊那一塊，然後三個哥哥就守洞口這側，方便照看。我和葉景辰呢就在這邊搭兩個棚子……”
李氏探頭往最裡處瞅了瞅，巖壁果然乾燥，忍不住讚道：“這地方可比下面那大溶洞暖和！”吳守田也點頭，擼起袖子就去扯牆角的雜草：“我和老大先把這些枯藤清了，老二去撿些石頭來壘灶臺。”
兩個嫂子放下包袱，李氏剛要招呼陳招娣一起鋪乾草，卻見葉景辰已經彎腰抱起那捆從馬車上扔下來的獸皮毯子，玄色衣袍掃過地上的碎石，動作輕得沒帶起半點聲響。“這些鋪在哪？”他問吳月棠時，目光無意間掃過陳招娣，卻見她臉色“唰”地白了，攥著乾草的手猛地收緊。
吳月棠正指揮弟弟們把糧食罐搬到石臺上，回頭見陳招娣背對著眾人，肩膀繃得像根拉滿的弦，不由走過去：“二嫂，怎麼了？是不是累著了？”她伸手想探探二嫂的額頭，卻被對方猛地躲開。
陳招娣的臉漲得通紅，指尖掐進掌心，目光躲閃著不敢看她：“沒、沒事……”話音未落，眼淚卻先掉了下來，砸在乾草上洇出小小的溼痕。
“到底咋了？”吳月棠蹲下身，見她哭得發抖，心裡咯噔一下，“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葉景辰默默退到洞口，背對著她們擋住風雪，給這方寸之地留出片安靜的角落。李氏和吳守田也停了手裡的活，遠遠看著，不敢出聲打擾。
“是……是陳春荷……”陳招娣哽咽著，終於繃不住了，“前幾天她找到我，說她縫不好襖子，要被村長罰……還說……還說要是我不幫她，到了府城就去跟爹孃說我不孝順……”
她抽噎著，把陳春荷如何撒潑哭鬧，如何拿她爹孃的託付相逼，又如何搶走兩條獸皮毯子的事全說了出來，說到最後，聲音小得像蚊子哼：“那兩條毯子是你特意留著進雪山過冬的……我、我對不起你……”
吳月棠聽完，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握著草稈的手慢慢收緊，指節泛白。陳招娣看著她這模樣，心沉到了底，眼淚掉得更兇：“月棠，你罵我吧，是我沒用，沒能護住家裡的東西……”
誰知吳月棠突然鬆開手，草稈簌簌落在地上。她沒看陳招娣，只是盯著洞壁上的冰柱，聲音平平的：“毯子沒了可以再做，可你受了這麼大委屈，為啥不跟家裡說？”
陳招娣愣住了：“我……我怕你生氣……也怕爹孃知道了擔心……”
“傻話！”吳月棠猛地站起身，轉身就往洞口走，聲音裡帶著壓抑的火氣，“咱們是一家人，你受了欺負不跟我說，難道要憋著讓自個兒難受？”她抓起靠在洞壁的柴刀，轉身時臉上沒什麼表情，只丟下句“我去去就回”，便彎腰鑽出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