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瞬間捲走她的身影。陳招娣僵在原地,眼淚還掛在睫毛上,望著空蕩蕩的洞口,心像被掏走了一塊——她果然還是生氣了,氣自己沒用,氣自己連兩條毯子都守不住。
“招娣,你坐著。”李氏走過來,把她攬進懷裡,嘆了口氣,“月棠那丫頭不是怪你,她是氣自己沒護住你。”
葉景辰望著吳月棠消失的方向,山風捲著雪沫子打在他臉上,卻見遠處雪地裡那道身影根本沒往大溶洞去,反而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去。他收回目光,見陳招娣還在發怔,便低聲道:“二嫂。她去給你找補償了。”
陳招娣茫然抬頭,卻見葉景辰撿起塊碎石,往洞外雪地裡一扔,驚起幾隻藏在枯枝下的雪雀。“那片坡上有野栗子,”他望著雪雀飛遠的方向,“她知道你最愛吃烤栗子。”
這話剛落,就聽洞外傳來吳月棠的喊聲:“二嫂!你看我找到了啥!”
陳招娣猛地抬頭,只見吳月棠抱著滿滿一兜野栗子鑽進來,獸皮襖上沾著雪,鼻尖凍得通紅,卻笑得眼睛發亮:“剛在坡上撿的,凍硬了正好烤著吃!”她把栗子往陳招娣懷裡一塞,“等會兒讓大哥生火,保準甜糯!”
栗子帶著雪的寒氣,卻燙得陳招娣心口發暖。她望著吳月棠轉身時,後腰彆著的柴刀還在晃,忽然明白過來——這丫頭哪是去生氣,分明是怕自己心裡堵得慌,特意找個由頭讓自己寬心。
“棠兒……”她剛想開口道歉,卻被吳月棠笑著打斷:“快剝栗子去!等會兒烤熟了可別搶不過咱們!”
李氏在一旁看得直笑,悄悄捅了捅吳守田:“咱這丫頭,看著厲害,心細著呢。”
吳守田望著一家子湊在火堆旁剝栗子,老的眉眼彎彎,小的眼角帶淚卻嘴角含笑,忽然覺得這小山洞雖小,卻比任何地方都暖和。洞外風雪正緊,洞裡的火光映著每個人的臉,將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和不安,慢慢烘成了團暖暖的氣。
火堆上的栗子還在滋滋冒熱氣,殼裂開來露出金黃的果肉,甜香混著煙火氣填滿了小山洞。吳月棠幫著收拾完最後一把枯枝,拍了拍手上的灰,忽然走到洞壁前站定,指尖無意識地在岩石上划著圈。
火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她望著那片平整的巖壁出神——從洞口到最裡側,高低差正好能引煙火往上走;牆角那處凹陷,用來嵌壁爐再合適不過;還有洞中央這片空地,若是鋪上泥土,底下通著熱氣……
“在想什麼?”
葉景辰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吳月棠嚇了一跳,指尖差點撞上巖壁。她回頭見他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後,手裡還拎著塊剛撿來的平整石板,忙定了定神:“我在琢磨怎麼把這兒弄得更暖和些。”
她指著巖壁上的凹陷:“你看這兒,用石頭壘個壁爐,燒火的時候熱量能烘著整面牆。再沿著洞頂的石縫打個煙囪通到外面,煙就不會嗆著人了。”
葉景辰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眉頭微蹙:“煙囪得斜著打,不然積雪會堵。”
“嗯!”吳月棠眼睛一亮,“我也是這麼想的!”她又蹲下身,在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圈,“最妙的是這個——去山裡砍些粗竹子,把竹節打通了,側面鑽上細孔,埋在地下順著壁爐鋪,再蓋上土……”
葉景辰眼裡的驚訝幾乎要溢位來。“地下的暖爐?”
“差不多!”吳月棠笑得更歡了,“竹子導熱慢,燒壁爐的時候,熱氣順著竹節裡的孔慢慢散出來,整個山洞的土都會變溫乎,腳踩上去暖烘烘的,比一堆炭盆管用多了!”
她又指著洞口:“還有這兒,找塊厚實的木頭做扇門,不用釘子,就用榫卯法子拼起來,又結實又擋風。門邊上再堆些乾草垛,風雪再大也鑽不進來!”
葉景辰手裡的石板“咚”地落在地上,他盯著吳月棠興奮得發紅的臉頰,半晌沒說出話來。壁爐和木門雖巧,卻還在常理之中,可這地暖的法子,竟能把竹子、泥土和煙火氣串到一起,簡直是把整座山的暖意都圈進了這小山洞裡。
“你……”他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發緊,“這些法子是怎麼想出來的?”
吳月棠撓了撓頭,避開他探究的目光:“就……瞎琢磨的。以前看村裡燒窯,煙能順著煙道走,就想著能不能照貓畫虎……”
其實她沒說,這些想法可都是來自千年以後,那時候的住在北邊的城市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地暖,冬天回家都可以直接穿短袖短褲了。
葉景辰卻沒追問,只是彎腰撿起石板,目光落在地上的劃痕上:“竹子得找表皮厚實的,不然凍裂了會漏氣。”他頓了頓,又補充,“今天我們來探路的時候,我注意到後山似乎有片竹林。”
吳月棠眼睛一亮:“真的?那明天……”
“明天我去砍。”葉景辰打斷她,指了指洞外已經暗透的天色,“現在這雪隨時都會下,山路不安全。”他望著她凍得發紅的耳尖,又道,“壁爐的石頭我去撿,你負責畫個圖樣,省得我弄錯了尺寸。”
吳月棠剛想說好,卻見大哥扛著捆枯枝進來,嘴裡唸叨著“外面突然就下雪了,下的跟篩子一樣”,才想起此刻出去確實冒險。她點點頭,轉身去找炭筆,剛走兩步又回頭,見葉景辰還站在原地盯著那片岩壁,側臉在火光裡顯得格外柔和,心裡忽然暖烘烘的。
也許這雪山裡的日子,並不會像想象中那麼難熬。
她低頭在紙上畫下第一個壁爐的輪廓,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混著洞外的風雪聲,竟有種奇異的安穩。而葉景辰望著她低頭作畫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石板邊緣——這丫頭的心思,到底藏著多少他不知道的巧思?就像這小山洞,看著不起眼,卻被她一琢磨,竟要變成個暖烘烘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