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隊伍時,吳月棠剛把小山洞的事隱去不提,只說找到了能容下所有人的大溶洞,幾位村長的眼睛就亮了。大瑤村村長捋著花白的鬍子,笑得眼角的皺紋擠成了團:“真有這麼大地方?”葉景辰在一旁點頭佐證,他立刻揚聲朝人群喊:“都打起精神!前面就有暖烘烘的山洞住,趕早不趕晚,趕緊收拾東西!”
人群裡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吳月棠轉頭時,正撞見李氏紅著眼眶抹淚,三個哥哥忙著給馬車裹氈布,連平日裡最皮的小侄子都懂事地幫著拎包袱。唯有二嫂陳招娣站在車邊,手裡攥著塊沒縫完的獸皮,眼神發直地望著遠處的雪山,聽見動靜才慌忙抬頭,臉上的愁容卻沒藏住。
“二嫂,怎麼了?”吳月棠走過去,見她指尖被針扎出個血點,“是哪裡不舒服?”
陳招娣慌忙把手背到身後,搖了搖頭:“沒事。”她勉強扯出個笑,聲音卻發飄,“快走吧,別耽誤了時辰。”
吳月棠看她不肯多說,也不好再問,轉身鑽進馬車扶著李氏坐下,自己則掀開車簾坐到了車頭。葉景辰不知何時已牽過韁繩,見她上來,便往旁邊挪了挪,讓出半塊墊著氈布的木板。
“我來吧。”吳月棠伸手要接韁繩,卻被他按住手背。
“你指路,我來趕。”葉景辰的聲音隔著風雪傳來,沉穩得讓人安心。他手腕輕抖,拉車的老馬便邁著穩健的步子動了起來,車輪碾過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
隊伍確實快了不少,村民們踩著雪趕路,嘴裡撥出的白氣一團團散開,連孩子們都不吵著冷了。可架不住人多,光是老弱婦孺就佔了一半,時不時有人崴了腳,或是孩子哭鬧著要喝水,走走停停間,太陽還是慢慢沉到了山後頭。
直到暮色漫上山坡,那處黑黢黢的大溶洞才終於出現在風雪裡。
幾位村長哪裡坐得住,剛到洞口就從車上跳下來,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洞裡鑽。大瑤村村長走在最前頭,舉著松明火把往裡照,火苗舔著空氣發出噼啪聲,照亮了溶洞裡的景象——高闊的洞頂懸著石鐘乳,地上的泥土平整得像被碾過,連一絲滲水的痕跡都沒有。
“乖乖!”有人忍不住低呼,“這比咱村裡的祠堂還寬敞!”
幾位村長在洞裡轉了半圈,出來時個個紅光滿面。大瑤村村長拍著大腿喊:“都進來!隨便挑地方!地上掃掃鋪層草就能睡,牆結實得很,保準不漏風!”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扛著包袱的、抱著孩子的、牽著老人的,爭先恐後地往洞裡擠。有人嫌入口處風大,拼命往深處鑽;有人看中洞壁下一塊平整的石頭,趕緊把行李往上一放,生怕被人搶了去。連平日裡最斯文的幾個婦人,此刻也紅著眼圈護著自家的布包,嘴裡唸叨著“這邊好這邊好”。
吳月棠和葉景辰慢慢趕著馬車進洞,火把的光映著巖壁,晃得人眼暈。她瞥見陳春荷正指揮著老吳家的人往一塊凸起的岩石下挪,看見吳月棠的馬車經過,狠狠剜了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鋪氈布。
“爹,娘,你們現在這邊休息。”吳月棠勒住馬,指著靠近洞壁的一處角落,那裡離眾人稍遠,卻正好能擋住從洞口灌進來的風,“我去把馬牽到別處喂草。”
吳守田應著聲,和幾個兒子忙開了。李氏拉著吳月棠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多虧了你,不然這大雪天的,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吳月棠笑著應了,眼角的餘光卻瞥見陳招娣蹲在地上,背對著眾人。她皺了皺眉,剛想走過去,卻被葉景辰輕輕拉了把。
“你二嫂估計有心事,我覺得還是等她自己開口吧。”他低聲道,目光落在遠處鬧哄哄的人群裡,“眼下要緊的是如何能讓我們一起住到上面的小山洞裡。”
吳月棠抬頭望向洞口,天色已經暗透了,風捲著雪粒打在洞壁上,發出嗚嗚的聲響。她點點頭,轉身幫著家裡人整理行李。
吳月棠幫著把家裡的氈布在洞壁角落鋪展開,又將裝糧食的陶罐碼在最裡側,見爹孃和哥嫂們都安置得差不多了,便拍了拍手上的灰,對李氏道:“娘,我去給馬添點草料,順便透透氣。”
李氏叮囑著“早去早回”,她應著聲,牽起拴在洞壁上的馬就往外走。洞口的風雪比剛才更烈了,剛邁出去,獸皮襖就被風掀得獵獵作響。她沒真往山上走,只牽著馬在離洞口不遠的雪地裡打轉,時不時彎腰薅兩把沒被雪埋住的枯草根,實則是從空間裡拿了些新鮮的草出來,假裝在餵馬。
火把的光從洞口漫出來,映得雪地上一片橙黃。她數著人群裡來回走動的身影,聽著洞裡傳來的爭吵聲——大概是誰家佔了誰看中的地盤。等心裡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才猛地攥緊韁繩,臉上堆起急吼吼的神情,牽著馬往洞裡衝。
“村長!村長在哪?”她的聲音帶著刻意的急促,穿過嘈雜的人聲,精準地落在大瑤村村長耳裡。
正和其他幾位村長商量分割槽域的老頭回過頭,見她跑得頭髮都散了,忙問:“咋了這是?”
吳月棠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喘著氣往山上指:“我剛給馬找草料,在上面又發現個小山洞!不大,但咱們一家人住正好!我想……想帶著爹孃上去住。”
大瑤村村長眉頭一皺:“好好的咋要分開住?這麼多人擠著是亂了點,但互相有個照應啊。”
“照應?”吳月棠低頭扯了扯衣角,聲音陡然沉了下去,“上次暴雨躲山神廟,我家拿出的乾糧救了半村人,結果呢?陳春荷和孫嬸子她們乾的破事還少嗎!還有那個王曉彬一家,抓著以前的舊賬,恨不得我把家底都拿出來獻給他們!”
她抬眼時,眼裡帶著點紅,“我不是不幫人,可我爹孃年紀大了,我總得先護住自家人吧?”
這話像塊石頭砸在村長心上。他想起暴雨時的混亂,確實有人藉著“共患難”的由頭佔便宜,當時只當是小事沒計較,沒想到這丫頭記在心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