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遠處那個黑點喊了幾聲,風沙太大,聲音剛出口就被吹散了,沒人應。
身後傳來錢豹的悶雷般的嗓音:“咋了?老陳,你這是瞅見啥了?”
“前面好像躺著個人。”我努力睜大眼睛,試圖穿透這片昏黃,手指著遠處那個模糊的輪廓,“但隔著老遠,看不清楚,不敢確定是不是人。我得過去瞅瞅,你在這兒等我。”
“別介!”錢豹一聽,立馬急眼了,“你再往前走,我可就瞧不見你了!你要是……有個好歹,回不來咋辦?”
我下意識地回頭。
昏暗中,錢豹的身影也變得若隱若現,像是一團隨時會被風沙吹散的影子。再往前走幾步,恐怕我倆就真的要“失聯”了。
我一咬牙,從貼身的口袋裡摸出最後一個手電筒。
這可是最後的照明工具了,我小心翼翼地擰開開關。
先朝黑點照了一下。
慘白的光柱像一把利劍,劈開混沌的黑暗,照在那個黑點上。
影影綽綽的,確實像個人形。
我又把手電朝錢豹的方向晃了晃,提高聲音喊道:“我拿手電照著你,你盯著這光!我就往前幾十米,不遠,你別瞎擔心。”
“那……那成吧,”錢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聲音裡透著一股子不踏實,“我也往前走兩步,離你近點兒,有個照應。”
我趕緊攔住他,聲音都有些變調了:“別!你可千萬別動!”
我壓低聲音,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嚴肅一些:
“咱十個人,現在就像一根繩上的螞蚱,被這鬼地方拴住了。我一個人脫離隊伍,萬一出點啥事,還有你們接應。你要是也跟過來,咱倆都陷進去,到時候誰來拉咱們一把?全都得玩完!”
錢豹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被我說服了,嘟囔了一句:“……行吧,你個狗日的,可得給我小心點!”
我深吸一口氣,不再說話,轉身朝黑點走去。
腳踩在鬆軟的沙地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這聲音聽在耳朵裡,像是某種不知名的怪物在低聲咆哮,讓我心裡一陣陣發毛。
我緊緊攥著手電筒,在心裡默默唸叨:
但願地上那人還活著。
千萬別是沙童!
千萬別……
離黑點還有一段距離時,我停下腳步,舉起手電,光柱對準了那個黑點。
這下,終於能看清楚了。
確實是個人!
雖然他的衣服被風沙撕扯得破破爛爛,但還是能看出來,和沙童穿的那種破布片子不一樣。
我一直懸著的心稍稍放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加快腳步走到跟前,半蹲下來,藉著手電筒的光,仔細打量著這個人。
從體型和衣著,我很快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是考古隊裡的那個壯漢,四十來歲,之前我們起衝突的時候,他還差點跟錢豹幹起來。
此刻,他臉朝下,一動不動地趴在沙地上,像是一塊被風乾的木頭。
我試探著叫了他幾聲,沒有回應。
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硬邦邦的,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完了,這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咬了咬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他翻過來。
他的臉終於露了出來。
果然是那個壯漢。
他雙眼緊閉,臉色鐵青,還泛著一些黑紫色的斑塊,像是中毒的症狀,死狀非常不正常。
我正準備仔細檢查一下他的死因,突然,一個黑色的東西從他的領口裡“嗖”地一下鑽了出來!
是魔影蛛!
那玩意兒速度極快,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直奔我的面門撲過來!
“我靠!”
我嚇得魂飛魄散,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朝錢豹的方向跑!
魔影蛛在後面緊追不捨,發出“吱吱”的怪叫。
我甚至能感覺到它那細長的腿,在沙地上爬行時帶起的沙粒,打在我的臉上,生疼。
跑了一段,魔影蛛似乎放棄了追趕,又調頭跑回了壯漢的屍體旁。
我驚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砰砰”狂跳,感覺隨時都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難道……這人是被魔影蛛咬死的?
我驚疑不定地想著,腳下卻不敢停,繼續朝錢豹的方向跑去。
快到錢豹跟前時,他扯著嗓子問我:
“老陳!咋樣了?你那邊瞅見啥了?”
“考古隊的,最壯那個,掛了!八成是被魔影蛛毒死的。”我喘著氣回答。
錢豹一聽,頓時樂了:“嘿,這孫子,真他孃的背!沒死在我手上,倒死在一隻破蜘蛛手上。走,回去告訴那幫人,讓他們一塊過來瞧瞧。”
“嗯。”我點點頭。
回去的路上,我和錢豹故意放慢腳步,用腳後跟在鬆軟的沙地上拖出兩道深深的痕跡。
這樣一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順著這痕跡走,就不至於在這鬼地方迷路了。
回到駱駝休息的地方,我把其他人叫到一起,目光落在了陳教授身上。
“有個事兒,得跟你們說一下。”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一些,“你們得有個心理準備。”
我這話一出口,陳教授的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他那雙昏花的眼睛裡,也開始閃爍著不安。
很明顯,他已經猜到了幾分。
“是……是找到人了?還是……”老教授的聲音有些發顫。
“找到人了,不過……死了,是你們考古隊的。”我沉聲說道。
路柔柔一聽,臉色“唰”地一下變得煞白,她一個箭步衝過來,死死抓住我的胳膊,聲音都變了調:
“誰?!你說清楚,是男的還是女的?”
衛書也想衝過來問,但他膽子太小,只是站在原地,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把死人的特徵簡單描述了一下,陳教授、路柔柔和衛書三人的臉色,明顯緩和了不少。
尤其是路柔柔,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下來,看來,這個中年壯漢和他們之間的關係,還真不怎麼樣。
“他……咋死的?”陳教授定了定神,開口問道。
“大機率是魔影蛛。”我回答。
“魔影蛛?”陳教授一臉茫然,“嚮導跟我們提過這玩意,可我們沒見過啊……”
“就在那人衣服裡藏著呢,過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打斷了他。
我補充道:“那玩意兒毒性大得很,你們跟緊點,別亂跑。”
隨後,我們牽著駱駝隊,再次來到發現屍體的地方。
還沒靠近,那隻魔影蛛就從屍體身下鑽了出來,張牙舞爪地朝我們撲來,像個不要命的刺客。
我們早有準備,錢豹反應極快,舉起手中的獵槍,瞄準魔影蛛。
“砰!”
槍聲震天動地,火光四濺。
鐵砂像密集的雨點一樣傾瀉而出,在沙地上打出一個大坑。
魔影蛛被直接命中,瞬間被打得稀爛,和周圍的沙子混在一起,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幽鼠撇了撇嘴,有些不以為然:“用槍打這玩意兒,有點小題大做了吧?這東西,隨便一腳就踩死了。”
我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少說廢話!這玩意兒毒得很,能用槍就別冒險,萬一被咬一口,你就等著哭吧!”
陳教授三人急著要過去檢視屍體的情況,但我伸手攔住了他們。
“都站住!別過去!”我提高了聲音,“那附近搞不好還有魔影蛛,被咬一口可不是鬧著玩的,先檢查清楚再說!”
我和錢豹端著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屍體周圍的每一寸沙地。
確認沒有任何魔影蛛的蹤跡後,我才示意陳教授三人可以過去。
三人走過來,圍在壯漢的屍體旁邊,一個個垂頭喪氣,情緒低落。
陳教授蹲下身,嘆了口氣,告訴我,這個壯漢是他們花錢僱來的,主要負責隊伍的安全,說白了,就是個保鏢。
我心想,怪不得他們聽說死的是這個壯漢後,反應沒那麼激烈,原來只是僱傭關係,沒啥真感情。
“你們咋就這麼肯定他是被魔影蛛咬死的?萬一……他是被凍死的,或者……有啥別的毛病呢?”幽鼠提出了疑問。
“你是不是傻?”錢豹直接懟了回去,“這鬼地方,白天熱得要命,晚上冷得要死,真要是凍死的,他早就在沙塵暴來的時候就凍成冰雕了!還能等到現在?再說了,你沒看見他那張臉嗎?青一塊紫一塊的,跟豬肝似的,這明顯是中毒了!”
華姐也幫腔:“就是,腦子是個好東西,可惜你沒有。老教授他們都沒事,他一個壯得跟頭牛似的男人,還能被凍死?你咋不說他是被曬死的呢?”
“我不是那個意思……”幽鼠被懟得滿臉通紅,尷尬地解釋,“我是說……有沒有可能是玉姥姥乾的?”
“玉姥姥?”我皺了皺眉,“誰知道呢,這地方邪門得很,啥事都有可能發生。不過,既然現在發現了魔影蛛,那就先按中毒處理。總比瞎猜強。”
“那這屍體……咋整啊?”錢豹問。
我看向陳教授三人,畢竟人是他們帶來的,怎麼處理,總得聽聽他們的意見。
三人互相看了看,陳教授一臉為難,搓著手,吞吞吐吐地對我說:
“幽褚啊,你看……這事兒……能不能……能不能幫個忙,把屍體帶上?這人……畢竟是我們帶來的,現在出了事,我們得……得負責,帶回去給他家裡人一個交代……你看……”
錢豹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直接打斷了他:
“我說你這老頭,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還想帶著屍體走?咱們能不能活著出去都是個問題,你還管這屍體?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啊?”
陳教授被錢豹一頓數落,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更加難堪了。
但他還是不死心,支支吾吾地想爭取一下:
“小夥子,你先別激動,聽我說……我是這麼想的,萬一……萬一咱們走了狗屎運,月牙湖綠洲就在附近呢?萬一咱們明後天就能找到,活著出去,到時候,這屍體也好交給警察,讓他們處理嘛。要不然,到時候再派人來找,找不著咋辦?”
錢豹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找不著就找不著唄!給他家裡人說他死了不就得了!我看你是真沒搞清楚狀況!咱們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管個屁的屍體!再說了,就算要帶,誰來扛?你們三個老骨頭,能扛得動嗎?別指望用我們的駱駝!駱駝還得留著力氣馱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