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騎在馬上垂眸俯視陳端,瞳孔裡凝著萬年玄冰般的冷光:“為民除害,有何不敢?”
陳端仰頭看他,眸子裡不滿蛛網般的血絲,他沒想到江寒答得那麼爽快,準備了一大堆激將的話卡在嗓子眼裡,不上不下。
江寒收回目光,輕輕甩動馬韁繩:“本王現在要去巡視茶園,陳家主若是準備好了,告訴齊初五一聲便是。”
說完,他不再看陳端,徑直出了坊門,直奔城外而去。
陳端五指不受控制的握緊了輪椅把手,下眼瞼不受控制的瘋狂抽搐,瞳孔中壓抑已久的屈辱和憤怒被江寒這輕描淡寫的態度徹底點燃。
“不用準備!”他用盡力氣向著江寒的背影喊道,“三日之後,正午時分,老夫在城門口等你,親自帶你上山!”
他想著江寒回頭時,他要做個什麼表情。
可江寒的背影甚至沒有晃動,更沒回頭,直接消失在了陳端的視線之外。
“可惡!該死!”
陳端狠狠在自己腿上捶了一下。
那瘋魔的模樣,讓站在旁邊的陳昱都有些害怕起來。
江寒確實是聽到了陳端的喊話,他就很單純的不想理而已。
李淑婉撇撇嘴,學著陳端的腔調怪聲道重複一遍,嘲諷道:“嘁,又不用準備,又是三日之後,誰不知道這老東西在打什麼算盤啊。
他肯定是要把你引進他家的老巢,來個甕中捉鱉啊!
你不會真要跟他去吧。”
江寒笑了笑,眼中騰起戰意:“費了這麼多力,就是為了逼出他們的底牌,現在他們主動挑戰我們,豈有不應戰之禮啊?”
“可明知有埋伏還要去,那跟傻子有什麼區別。”
江寒深深看向她:“區別就在於,他們設了網,準備捕本王這條魚,但他們並不知道,本王並非魚,而乃鯤鵬!”
三日轉瞬即逝。
江寒帶著親衛準時出現在城門口,但陳家父子卻不見蹤影。
李淑婉是個暴脾氣,當場便罵起來:“老東西該不會是怕了吧!”
江寒不語,只是眸光更加深沉。
等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陳家父子才慢悠悠的帶著人出現在大街上。
“陳家主,可以走了吧。”江寒冷冷問道。
陳端的面色比三日前紅潤了不少,眉宇間又飛揚起幾分曾經的自信:“不急,稍等一會兒。”
江寒皺起眉頭:“等什麼?”
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陣鑼鼓喧鳴,南宮順天帶著一群老弱婦孺出現在城門前,倒頭便拜:“殿下實在仁義啊!
我蘭陵城地處邊陲,物產貧瘠,兵力薄弱,通往中原腹地之路又被大黑山截斷,實在是苦山賊久已。
這些婦人之夫、孩童之父、老者之子,皆在大黑山中走失,恐是被山賊所劫。哎,家失廊柱,實乃天大的不幸。
下官無能,不能肅清山賊。
多虧皇上遣了殿下前來,若是殿下都不能鎮服大黑山,想來旁人也更加辦不到了吧。”
江寒聞言,眸光倏然一寒,他冷冷掃過南宮順天身後那些人,見他們各個面色倉惶,確實是滿眼期待,目光才又落回南宮順天身上。
“知道自己無能,便多回府讀幾本書,做些實事。朝廷讓你來蘭陵做太守,可不是為了聽你說自己無能的。
若真是覺得無能,把告老還鄉的奏疏寫好,本王也可以替你直達天聽。”
他聲音不急不徐,卻讓南宮順天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狗皇子,場面話也不知道說了。
若不是蘭陵暗處還有條狗,他又何須讓陳家出手。
算了,就叫他再囂張幾個時辰。
南宮順天訕笑:“殿下教訓得是,下官真的很想與您一同出兵剿匪,可惜身為文官,武藝不精。
莫郡尉又帶著郡中精兵北上巡防去了,如今只湊了一百精壯,可帶上為殿下扛刀牽馬,搖旗助威。”
他拍拍手,老弱婦孺身後走出一群男子。
皆打著赤膊,穿著草鞋,手中沒有任何兵器,神情迷茫而畏縮,看向江寒的目光充滿了恐懼。
江寒皺了皺眉,這樣的“精壯“跟去還不夠添亂的呢。
他冷哼一聲:“不必了,本王親隨足矣。”
那些“精壯”瞬間鬆了口氣,看向江寒的目光柔和了許多。
然而在旁邊冷眼看了戲的陳端忽然嗤笑一聲,慢悠悠的開口道:“殿下且慢,山路兇險狹窄,過不了多少人,王府的親隨恐怕不能跟去。”
“老頭,你在胡說什麼,山路狹窄,又不是乘船,人多又何妨!”李淑婉不爽他們很久了,這會兒恨不得指著鼻子罵。
陳端只是陰惻惻的發笑,慢條斯理的整理自己本就很整潔的衣縫。
就在李淑婉準備下馬揍他時,幾個郡學孩子滿頭大汗的從街角拐了過來,
他們本跑得很急,忽然看見這麼大的陣仗,又是一愣,險些被自己的腳步絆倒,皆停在巷子口,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上前。
南宮順天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你們是有什麼急事要找殿下,對嗎?”
那幾個孩子手足無措的往後退了幾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看了看騎在馬上的江寒。
南宮順天又道:“本府乃蘭陵太守,馬上那便是蘭陵王,七皇子殿下。
你們看起來是郡學的孩子,應該見過他,知道殿下最為仁厚愛民,但凡有什麼冤屈急事,不妨大膽說出來。
本府幫不了你們,殿下總不會幫不了吧。”
其中最年長的少年覺得南宮順天說得很有道理,他嚥了口唾沫,噗通一聲跪倒在江寒,聲音哽咽道:“殿下,郡學出事了!
前日女同窗們同往常一樣去小河邊清洗採來的野菜野果,回來時竟少了二十幾人,就好像憑空蒸發一樣,我們找了一天都沒有找到。
昨日先生讓我們這些男子出外做事,女同窗皆留在書院讀書,可到了下學之時,還是少了幾十人。
今日更是離奇,昨日歸家的女同窗們,全都沒有來上學!先生讓我們去家中尋找,家中又說她們一大早就出門了!
殿下,書院是不是鬧鬼?”
江寒臉色越聽越沉。
大乾沒有從法理上對女子提出太多的限制,但畢竟男子比女子更加容易在這個世道生存下去,所以大乾民間普遍還是男多女少,男尊女卑。
送到郡學的幾千個孩子裡,男孩佔絕大多數,女子不過三四百人。
但能被送去學堂的女孩子,就意味著都是家中的寶貝。
這些孩子可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
“寧青竹呢?”江寒問的是寧青竹,眸光卻死死盯住陳端,其中的怒火開始灼灼燃燒起來。
那孩子還未答話,寧青竹已經騎著一匹瘦馬,飛奔而至。
看見一大群人圍在門口也不意外,他甚至是沒有多看南宮順天一眼,直接掠過他身邊,翻身下馬,跪在江寒身前:“殿下,我……有罪!”
“何罪?”
“殿下將那麼多學子託付於某,某未能保護好她們,有罪!”
“整整三日,可有線索?”
寧青竹看了陳端一眼,又將目光移向南宮順天。
後者上前一步,神情嚴肅道:“說起來,這事兒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蘭陵年年都有未及笄的女子無故丟失,有時候十來個,多時二三十也有。
本官也為此頭疼得很,年年都查,可年年都防不住。
恐怕也是城外山賊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