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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騎亡魂 三

《鐵騎亡魂》(第三部分)

清晨的陽光照在墓園大門上,卻驅散不了這裡的陰冷。我和林雨站在入口處,她手裡拿著她哥哥留下的地圖,我則揹著相機包——既是職業習慣,也是某種防護。昨晚停車場的事件後,我們幾乎沒睡。

"就是這片區域,"林雨指著地圖,"第17區,最角落的位置。"

我們沿著主道走去,兩旁墓碑林立。明明是晴天,這裡卻籠罩著一層薄霧,陽光穿過後變得慘淡無力。越往裡走,溫度越低,我撥出的氣在面前形成白霧。

"你有沒有覺得...有人在看我們?"我低聲問。

林雨沒有回答,但她的步伐明顯加快了。轉過一個彎,我們來到了第17區。這裡比墓園其他地方更荒涼,雜草叢生,幾塊墓碑歪斜地立著,像是被什麼東西撞過。

"那裡,"林雨指向角落一塊灰色墓碑,"就是陳婷的墓。"

我們走近那塊簡陋的墓碑。上面只刻著"陳婷 1998-2020"幾個字,沒有照片,沒有悼詞,甚至沒有"愛女"或"愛妻"這樣的稱呼。就像她的人生被簡化成了一個名字和兩個數字。

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墓碑表面佈滿了刮痕,就像我那輛摩托車上的痕跡。最上方,用某種暗紅色的物質寫著"他必須死"四個大字,已經乾涸但依然刺目。

"這不是油漆..."我湊近聞了聞,一股鐵鏽味衝入鼻腔。

林雨臉色煞白:"是血。但不確定是人血還是..."

一陣冷風吹過,帶來腐爛的花香。我這才注意到墓前放著幾束早已枯萎的花,包裝紙上印著"永恆花店"的字樣。

"有人來祭奠過她,"我說,"最近。"

林雨搖搖頭:"不一定。有些花店會定期為孤墳送花,慈善性質的。"

我放下揹包,取出相機。透過取景器觀察墓碑時,我看到了一些肉眼難以察覺的細節——那些刮痕實際上組成了字母,連起來是"為什麼"和"不公平"。

"她在表達憤怒,"我按下快門,"對死亡的抗拒。"

正當我準備拍第二張時,相機突然失靈了。顯示屏閃爍幾下後,出現了一張模糊的人臉——長髮,蒼白的面板,黑洞般的眼睛。和陳婷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樣。

"林雨!"我驚呼著把相機遞給她看。

她只看了一眼就後退幾步:"她在看著我們。透過你的相機。"

顯示屏上的臉突然動了,嘴唇張開,無聲地說著什麼。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嘗試讀唇語。

"她好像在說'幫我'..."我猜測道。

林雨從包裡取出三支香點燃,插在墓前:"陳婷,我們想幫你。告訴我們你需要什麼。"

香燃燒的速度異常快,轉眼就燒到了底。煙霧不自然地凝聚在一起,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然後突然散開。

"她不願意溝通,"林雨皺眉,"怨氣太重了。"

我鼓起勇氣,把手放在墓碑上。刺骨的寒意立刻順著指尖蔓延至全身,但這次我沒有退縮。

"陳婷,"我輕聲說,"我知道周子豪對你做了什麼。我們可以幫你討回公道,但不是透過殺人。法律..."

墓碑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我的手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林雨尖叫一聲指向地面——墓碑周圍的泥土正在翻湧,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下面出來。

"退後!"她拉著我往後撤。

泥土中伸出了一隻蒼白的手,五指張開,然後猛地攥緊。緊接著是第二隻。兩隻手扒住地面,一個長髮覆面的頭顱緩緩升起...

我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林雨拼命拽我的手臂,但我彷彿被某種力量固定在了原地。

頭顱完全露出了地面,長髮向兩側分開,露出那張我已經在照片和後視鏡中見過的臉——慘白的面板,沒有瞳孔的眼睛,還有一道從額頭延伸到下巴的可怕傷口,像是被粗糙的地面刮出來的。

她的嘴張開到一個不可能的角度,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嘯。墓園裡所有的鳥同時驚飛,天空瞬間暗了下來。

"跑!"林雨終於把我拽動了。

我們跌跌撞撞地往回跑,身後傳來泥土翻動的聲音。我不敢回頭,但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快速接近。

就在我們即將到達主道時,我的相機突然從包裡掉了出來,砸在地上。我下意識彎腰去撿,這一停頓要了命——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腳踝。

我低頭看去,陳婷的半截身體已經從土裡鑽出來,她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扣住我的腳踝。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現在有了焦點,正直勾勾地盯著我。

"你...答應過..."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回聲。

"我答應過什麼?"我聲音發抖。

"幫我...殺了他..."她的指甲陷入我的面板,鮮血滲了出來。

林雨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鹽,撒在陳婷手上。怨靈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叫,鬆開了手。我趁機掙脫,和林雨一起狂奔出墓園。

直到跑出大門幾百米,我們才敢停下來喘氣。我的腳踝火辣辣地疼,低頭一看,五個烏青的手指印清晰地印在面板上。

"她標記了你,"林雨喘息著說,"現在她能隨時找到你。"

我檢查相機,令人驚訝的是它居然還能工作。最後拍到的那張詭異人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模糊的、像被霧氣籠罩的照片——全是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按的快門。

翻看這些照片,我的血液逐漸凝固。每一張都捕捉到了我們沒看到的景象:在我們身後飄浮的白影;墓碑旁多出的一雙腳印;甚至有一張拍到了陳婷完整的形體,就站在我和林雨之間,長髮飄舞...

"天啊..."我遞給林雨看。

她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相機:"別再看這些了。我們需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想辦法。"

我們打車回到市區,找了一家24小時營業的咖啡館。坐在最明亮的角落,周圍都是普通人的交談聲和笑聲,才稍微感到一絲安全。

林雨點了兩杯熱咖啡,然後嚴肅地看著我:"情況比我想象的嚴重。陳婷不僅想復仇,她還選中了你作為...媒介。"

"什麼意思?"

"怨靈通常無法直接影響活人世界,除非找到一個活人作為媒介。"林雨解釋道,"透過你,她可以做到更多事,包括...殺人。"

我回想起停車場那輛憑空出現又消失的摩托車,以及墓地裡陳婷實體化的恐怖景象:"所以她才會救我?只是為了利用我?"

林雨點點頭:"恐怕是的。但現在問題更復雜了——她標記了你,這意味著你們之間建立了某種聯絡。這種聯絡會越來越強,直到..."

"直到什麼?"

"直到你完全成為她的傀儡,或者..."林雨猶豫了一下,"或者你成為她復活的容器。"

咖啡杯從我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幾個顧客轉頭看過來,服務員趕緊過來清理。

"不可能,"我壓低聲音,"死人怎麼能復活?"

"不是真正的復活。"林雨湊近,聲音幾不可聞,"是佔據。你的身體,她的靈魂。在靈界,這被稱為'借屍還魂'。"

我感到一陣眩暈。這一切太超現實了——一週前我還是個普通的攝影師,最大的煩惱是房租和下一單生意;現在我卻捲入了一場亡靈的復仇計劃,甚至可能失去自己的身體。

"那我們該怎麼辦?"我問,"有什麼辦法能打破這種聯絡嗎?"

林雨沉思片刻:"有兩種可能。一是完成她的心願,讓她復仇後安息;二是找到她的執念所在,化解怨氣。"

"你是指...找出她死亡的真相?"

"不只是真相,"林雨說,"還有她未完成的心願。每個橫死的人都有未竟之事,正是這些執念讓他們無法安息。"

我思考著,突然想起一件事:"昨晚她在電話裡提到'正義',而不只是'復仇'。也許她想要的不只是周子豪死,而是..."

"而是讓真相大白,讓周子豪受到應有的懲罰。"林雨接上我的話,"這比單純的殺人複雜多了。"

我們決定先從調查陳婷的生前情況入手。透過林雨哥哥留下的資料和我在網上的搜尋,我們找到了陳婷曾經就讀的大學——城西師範學院。

"她學的是美術教育,"我看著資料說,"同學評價她'安靜''善良''有天賦'。"

"典型的受害者形象,"林雨嘆息,"這種人死了往往沒人深究,因為她們生前就不引人注目。"

我們還發現陳婷來自一個單親家庭,母親在她高中時病逝,沒有其他親屬。這解釋了為什麼她的案子沒人追究——她沒有家人為她討公道。

下午,我們來到師範學院。透過學生檔案室的熟人,我們拿到了陳婷當年的課程表和幾張作業照片。其中一張自畫像讓我心頭一震——畫中的女孩眼神憂鬱,嘴角卻帶著倔強的弧度。那種神韻,與我在後視鏡中看到的怨靈截然不同。

"她曾經是個活生生的女孩,"我輕聲說,"有夢想,有感情..."

"而現在只剩下仇恨。"林雨補充道。

我們找到了陳婷當年的宿舍,現在住著新生。在宿舍樓下,我們偶遇了一位即將退休的女輔導員,她還記得陳婷。

"那個安靜的女孩?"輔導員推了推眼鏡,"是的,我記得。她很少參加集體活動,總是一個人畫畫。後來交了個有錢的男朋友,就很少在宿舍住了。"她壓低聲音,"聽說死得很慘,但學校壓下來了,怕影響招生。"

"您知道她男朋友的事嗎?"我問。

"只知道是個富二代,開摩托車的。"輔導員搖頭,"陳婷死後,有人來收拾她的東西,但不是什麼家屬...像是律師之類的。她的畫作、日記全被帶走了。"

日記!我和林雨交換了一個眼神。如果有陳婷的日記,我們就能知道更多真相。

"那些東西會去哪裡?"我問。

"通常無人認領的物品會儲存三年,然後處理掉。"輔導員想了想,"但如果是被律師取走的...可能在律師事務所?"

離開學校時,天已經黑了。我們站在校門口等車,突然一陣熟悉的引擎聲從遠處傳來。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是我的摩托車,那輛被詛咒的雅馬哈r3。

但它不應該在這裡。我們把它停在了林雨家附近的車庫,鎖得好好的。

引擎聲越來越近,卻看不見車影。路燈開始閃爍,行道樹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變形。幾個路過的學生疑惑地抬頭看燈,然後加快腳步離開了。

"她找到我們了,"林雨抓緊我的手臂,"別回應,別看她。"

但已經晚了。在最後一盞路燈熄滅的瞬間,一輛黑色摩托車憑空出現在校門口——我的車,但看起來更舊,車身上滿是刮痕和乾涸的血跡。後座上坐著一個披頭散髮的身影,白裙在夜風中飄動。

陳婷抬起頭,露出那張破碎的臉。她的嘴沒動,但聲音直接在我們腦海中響起:"你們...去找...什麼?"

我的喉嚨發緊,發不出聲音。林雨擋在我前面:"我們在找真相,陳婷。你死亡的真相。"

怨靈的頭歪向一個不正常的角度:"真相...痛苦..."

"我們知道周子豪殺了你,"我鼓起勇氣說,"但我們需要證據。你的日記,你的畫...它們在哪裡?"

陳婷的身影閃爍了一下,像是訊號不良的電視畫面。當她再次清晰時,手裡多了一本破舊的筆記本。

"我的...記憶..."她將筆記本遞向我,"看...然後...明白..."

我顫抖著伸手去接。就在我的手指即將觸到筆記本的瞬間,一陣刺耳的喇叭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時刻。一輛貨車從拐角處衝出來,車燈直射向我們。

等燈光過去,摩托車和陳婷都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一本焦黑的筆記本,封面被燒掉了一半。

"天啊..."我彎腰撿起它,封面上還能辨認出"陳婷的日記"幾個字。

我們立刻打車回到林雨的公寓,鎖好所有門窗,拉上窗簾,然後才敢翻開那本詭異的日記。

第一頁的日期是陳婷死亡前三個月。字跡清秀但力道很重,有些頁面甚至被筆尖劃破了。隨著日期接近死亡那天,字跡變得越來越潦草,有些頁面還沾有可疑的汙漬——像是淚水,或者血跡。

"周子豪今天又發脾氣了,"其中一頁寫道,"就因為我跟同學多說了幾句話。他摔了我的畫板,說如果再看到我和別人說話,就毀了我的畢業作品。我好害怕..."

另一頁:"他越來越控制我了。要我搬出宿舍住進他的公寓,要我刪除所有男性同學的聯絡方式,甚至要我退學。他說他養得起我。這不是愛,這是囚禁。但我已經陷得太深..."

越往後讀,內容越黑暗。周子豪的暴力傾向、控制慾、威脅恐嚇...陳婷多次想分手,但周子豪威脅要公開她的私密照片,甚至暗示會傷害她。

最後一篇日記寫於死亡當天:"今晚我必須和他做個了斷。我偷偷錄下了他威脅我的話,還有上次他打我的照片。如果他不放過我,我就把這些交給警方。我知道他家裡有背景,但總要試一試...上帝啊,請給我勇氣。"

日記到此為止。後面有幾頁被粗暴地撕掉了,只留下殘破的邊緣。

"這就是證據,"我抬頭看林雨,"陳婷收集了周子豪虐待她的證據,打算報警。所以他殺了她。"

林雨點點頭:"但那些證據在哪裡?被撕掉的頁面...她可能把重要內容記在了後面。"

我們仔細檢查日記本,在封底內側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夾層。裡面藏著一張記憶體卡,已經有些氧化了,但可能還能讀取。

"找到了!"我驚呼,"這一定是她提到的錄音和照片!"

正當我們準備用電腦讀取記憶體卡時,公寓的燈突然全部熄滅。黑暗中,溫度驟降。窗戶明明關著,窗簾卻開始劇烈擺動。

"她來了..."林雨的聲音發抖。

廚房傳來水龍頭自動開啟的聲音,水流嘩嘩作響,但流出的不是水——是某種粘稠的、散發著鐵鏽味的液體。血。

客廳的電視自動開啟,螢幕上滿是雪花點,然後突然出現一個畫面:一條漆黑的公路,一輛摩托車正在行駛。後座上的女孩在掙扎,騎車的人一手控制車把,一手向後推她...

"這是她死亡的場景,"我聲音嘶啞,"她在給我們看真相。"

畫面中的摩托車突然加速,騎車人——毫無疑問是周子豪——狠狠將女孩推下車。她的身體在路面上翻滾,撞上護欄,然後一動不動了。周子豪停下車,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騎走了。沒有報警,沒有叫救護車,就那樣逃走了。

電視畫面切換成一片血紅,然後浮現幾個大字:"血債血償"。

"陳婷..."我嘗試對著空氣說話,"我們看到了真相。我們會幫你討回公道,但請給我們時間。暴力只會讓你和他一樣..."

房間裡的溫度更低了,我的呼吸在面前形成白霧。突然,一隻看不見的手掐住了我的喉嚨,將我提離地面。我拼命掙扎,但無法掙脫。

"謊言!"陳婷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中炸開,"他們都說過...警察...律師...記者...全都收了錢...全都騙我..."

林雨衝過來試圖幫我,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翻在地。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嗡嗡作響...

就在我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掐住我喉嚨的力量突然鬆開了。我摔在地上,大口喘氣。林雨爬過來扶起我。

房間裡恢復了平靜,燈重新亮起。電視關閉了,水龍頭也不再流血。但在客廳的牆上,出現了幾道新鮮的、用血寫成的字:

"三天...否則你代替他死..."

我和林雨面面相覷。陳婷給了我們最後通牒——三天內讓周子豪付出代價,否則就要我的命。

更糟的是,當我捲起袖子時,發現手臂內側出現了幾道奇怪的痕跡——像是摩托車的刮痕,但長在我的面板上。它們組成了兩個模糊的字:"叛徒"。

和林雨哥哥臨死前的標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