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尖銳!如同淬毒的冰稜狠狠刺入心臟!
懷中的令牌在死寂的寒夜草原上瘋狂震動!那枚從雨林毒菌洞穴深處帶出、刻滿詭異扭曲紋路的金屬牌,此刻彷彿活了過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無盡惡意的冰冷氣息,穿透衣物,如同無數根冰針,瞬間扎進何西門的胸膛,攫住了他的心臟!
“呃!”何西門悶哼一聲,身體猛地弓起,冷汗瞬間浸透內衫!這不是幻覺!令牌內部,彷彿有什麼沉睡的兇物被驚醒了!那冰冷的惡意並非指向他,而是…直指他貼身收藏的那張古老羊皮卷!《引魂調》!
他強忍著心臟被冰錐刺穿般的劇痛和窒息感,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那捲包裹著殘破羊皮和皮質殘片的布包。令牌的震動愈發狂暴,冰冷的寒意幾乎要將他的手指凍僵!羊皮捲上那些古樸神秘的音符和文字,在令牌的瘋狂感應下,竟隱隱透出一絲微弱、卻極其不祥的暗紅色微光!彷彿沉睡的詛咒被喚醒!
就在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僵持中,一陣疾如驟雨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撕裂了草原的寂靜!伴隨著一聲清越而焦急的嬌叱!
“住手!你對我爺爺的遺物做了什麼?!”
火紅的影子如同燃燒的流星,從夜幕中疾衝而來!塔娜!她終究無法放心,折返回來檢視。此刻,她勒住駿馬,矯健地翻身躍下,寒星般的眸子死死盯著何西門手中那散發著詭異紅芒的羊皮卷和他痛苦扭曲的臉色,眼神中充滿了驚疑、警惕和一絲被褻瀆的憤怒!她看到了令牌與羊皮卷之間那無形的、充滿惡意的聯絡!
何西門根本無暇解釋!令牌的異動和羊皮卷的呼應,如同兩股狂暴的電流在他體內衝撞!他猛地將羊皮卷塞回懷中,用盡全力壓制住那枚瘋狂跳動的令牌!冰冷的寒意與心臟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滾…滾開!”他嘶啞地低吼,不是針對塔娜,而是針對體內那失控的冰冷力量!
塔娜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震得後退半步,眼中驚疑更甚。但當她目光掃過旁邊安靜吃草、精神明顯好轉的白馬“追風”時,那份警惕中又摻雜了無法理解的混亂。這個魔鬼一樣的男人,毀了聖琴,卻救了追風…現在又對著爺爺的遺物發狂…他到底…
僵持只持續了短短几息。何西門猛地深吸一口氣,將最後一絲“一氣化三清”的內息強行灌注於指尖,狠狠按在令牌中央一個極其隱蔽的、如同瞳孔般的微小凸起上!
嗡——!
一聲低沉得彷彿來自九幽地獄的嗡鳴從令牌內部傳出!那瘋狂的震動和刺骨的寒意如同潮水般驟然退去!彷彿被強行按回沉睡的深淵!羊皮捲上的暗紅微光也瞬間熄滅,恢復了古舊滄桑的原貌。
何西門如同虛脫般,踉蹌一步,扶住土坡才勉強站穩。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在寒冷的夜風中迅速變得冰涼。他大口喘著粗氣,心臟依舊狂跳不止,殘留的冰冷和劇痛如同跗骨之蛆。
塔娜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又看看恢復平靜的追風,寒星般的眸子裡光芒劇烈閃爍。最終,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深深地、複雜地看了何西門一眼,那眼神裡有憤怒,有困惑,有警惕,甚至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強行壓下的探究。她猛地轉身,翻身上馬,火紅的身影再次融入濃重的夜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夜風捲起草屑的嗚咽,和空氣中淡淡的、屬於少女的、混合著青草與汗水的倔強氣息。
何西門靠在冰冷的土坡上,望著塔娜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懷中恢復死寂的令牌和羊皮卷,疲憊地閉上眼。這趟草原之行,埋葬了一位可敬的老人,收穫了一匹垂危的神駒,承受了無辜的怒火,更遭遇了令牌與古卷那令人心悸的異動…身心俱疲。
接下來的日子,成了何西門穿越草原的苦旅。他不再試圖靠近任何部落,只是帶著恢復中的追風,一人一馬,在遼闊蒼涼的秋日草原上孤獨前行。追風在他的精心治療和照料下,恢復得極快。那些猙獰的膿瘡迅速結痂脫落,長出細密柔軟的新毛,萎靡的精神被草原自由的風徹底喚醒。它神駿非凡的本性逐漸顯露,奔跑起來四蹄生風,銀白的鬃毛在陽光下如同流動的瀑布。它對何西門的依賴與日俱增,常常會用溫熱的鼻子親暱地蹭他的手,用那雙清澈溫順的大眼睛安靜地注視著他。
何西門撫摸著追風光滑強健的脖頸,看著它重新煥發生機的模樣,心頭總算有了一絲慰藉。然而,這份慰藉卻無法驅散他內心日益增長的沉重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與疏離感。
他走過枯黃的草海,目睹牧民驅趕著龐大的畜群轉場遷徙,蒼涼的牧歌在風中飄蕩。他路過寂靜的敖包,五彩的經幡在寒風中獵獵作響,訴說著古老的信仰。他見過草原落日熔金的壯美,也感受過寒夜暴風雪的殘酷。他替偶遇的牧民治療摔傷的馬匹,用幾根銀針緩解老阿媽多年的關節疼痛,甚至用隨身草藥救活了一窩被凍僵的羊羔…每一次出手,都換來牧民們淳樸真摯的感激和熱騰騰的奶茶、奶豆腐。
然而,這份來自草原的善意和依賴,卻讓何西門心頭那份疏離感愈發清晰。他看著牧民們黝黑淳樸的笑臉,看著他們世代傳承、與天地牛羊共生的簡單生活,看著他們眼中那份對長生天、對草原發自內心的敬畏與歸屬…這一切,都很好,很真實,很…厚重。但卻像隔著一層無形的、透明的牆。他始終是個過客,一個帶著滿身謎團和危險氣息的異鄉人。他無法真正融入這片土地的脈搏,也無法將自己的根,扎進這遼闊卻陌生的土壤。
他開始頻繁地走神。在篝火旁喝著鹹澀的奶茶時,會突然想起歐陽家那價值不菲、卻被他牛飲的頂級雨前龍井的清香。在寒風中裹緊牧民贈送的舊皮袍時,會莫名懷念起慕容卿片場休息室裡那件帶著她獨特體香和暖氣的羊絨披肩的柔軟觸感。甚至在替老阿媽施針時,指尖觸碰到對方粗糙龜裂的面板,腦海中卻會突兀地閃過上官婉兒在考古現場,不小心被陶片劃破手指後,那又氣又惱、卻強忍著不喊疼的倔強小臉…
更離譜的是,當他騎著追風,路過一片被牛羊反覆踩踏、泥濘不堪、散發著濃烈牲畜糞便和腐爛草根混合氣味的窪地時,那刺鼻的“臭水溝”氣味撲面而來!他非但沒有掩鼻皺眉,反而在那一瞬間,如同被閃電擊中!
一股極其熟悉、帶著市井煙火氣的複合味道——老城區清晨菜市場裡爛菜葉混合著魚腥的溼漉漉氣息,街角老字號滷煮店飄出的濃郁醬香和大腸的獨特“芬芳”,雨後青石板路上苔蘚和塵土被沖刷後的土腥氣,甚至還有巷口那家開了幾十年的、熬煮中藥的“濟世堂”裡永遠揮之不去的、混合著甘草黃連的苦澀藥香…這些原本被他嫌棄為“臭水溝”的城市氣味,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湧地衝進他的鼻腔,瞬間填滿了他的腦海!
何西門猛地勒住韁繩!追風不明所以地打了個響鼻,停下腳步。
他坐在馬背上,怔怔地望著眼前這片散發著“原始”臭味的草原泥沼。寒風捲起他額前的碎髮,露出他眼底深處翻湧的、如同海嘯般洶湧的——思鄉之情!
不是對某個具體的人(雖然那些紅顏的面容不斷閃過),也不是對某件具體的事。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對那個嘈雜、擁擠、甚至有些髒亂、卻充斥著鮮活生命力和熟悉煙火氣的——城市的渴望!對那條飄著油花和蔥花、被老街坊戲稱為“龍鬚溝”的護城河臭水的記憶!對那間他從小長大、瀰漫著艾草和銀針氣息的、破舊卻溫暖的中醫小診所的懷念!
萬水千山走遍,看盡人間絕色,嚐遍異域珍饈,甚至被尊為“巴圖魯”,被名媛以海島相贈…到頭來,讓他靈魂深處為之悸動、為之安寧的,竟是家鄉那條“臭水溝”的氣息!這念頭荒謬得讓他想笑,可鼻尖的酸澀和眼眶的溼熱,卻無比真實。
“呵…真是賤骨頭…”何西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抬手用力抹了把臉,彷彿要擦去那不合時宜的溼意。他拍了拍追風強健的脖頸,聲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和前所未有的堅定,“老夥計,咱們…該回家了。”
追風似乎聽懂了他的心緒,歡快地刨了刨前蹄,發出一聲清越的長嘶。
歸心,一旦點燃,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無法遏制。何西門不再耽擱,辨明方向,催動追風,朝著東南方,朝著那座他曾經迫不及待想要逃離、如今卻魂牽夢縈的城市,疾馳而去!一人一馬的身影,在遼闊枯黃的草原上,化作一道奔向歸途的銀白閃電。
數日後,當熟悉的城市輪廓終於在地平線上隱隱浮現時,何西門心中那團歸家的火焰燃燒到了頂點。他歸心似箭,甚至沒有選擇繞行大路,而是憑著記憶,策馬衝進了一條能更快抵達老城區的、偏僻廢棄的舊鐵路隧道。
隧道內陰暗潮溼,瀰漫著鐵鏽和苔蘚的氣味。只有前方出口透進的天光,指引著方向。追風的馬蹄敲擊在冰冷的鐵軌枕木上,發出空曠的迴響。
眼看出口的光亮越來越近,何西門緊繃的心絃稍稍放鬆。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隧道出口的光亮處,毫無徵兆地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逆著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穿著深色風衣的輪廓,靜靜地站在那裡,如同等待已久的幽靈,恰好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一股極其細微、卻冰冷刺骨、如同毒蛇鎖定獵物般的殺意,瞬間瀰漫開來!比雪山懸崖那支毒箭更加隱蔽,更加致命!牢牢鎖定了疾馳中的何西門!
追風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險,猛地發出一聲驚恐的嘶鳴,前蹄高高揚起!
何西門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他猛地勒緊韁繩,強行控制住受驚的追風!目光死死盯著出口處那個模糊的、散發著致命氣息的身影!
隧道內死寂一片,只有追風不安的噴鼻聲和何西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出口的光亮,彷彿變成了通往地獄的入口。
那人影動了。他(她?)緩緩抬起一隻手。手中,似乎握著什麼細長的物件,在逆光中反射出一點幽冷的金屬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