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自走到蒸汽機旁扳動了一個閥門。
這一次蒸汽沒有去驅動飛輪。
而是透過一根柔韌的皮管連線到了一個巨大的,由合金鋼打造的汽錘上。
“轟!”
一聲巨響。
重達千斤的汽錘被高壓蒸汽推動,狠狠地砸在了鋼矛的末端。
大地為之一震。
那尖銳的鋼矛竟被硬生生地砸進了乾裂的土地裡一尺有餘。
“轟!”
“轟!”
“轟!”
汽錘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地砸下。
那根由百根鋼管連線成的“長矛”,就好像一根釘子,被一寸一寸地,砸入大地深處。
所有人都被這狂暴而野蠻的景象驚呆了。
紫陽真人忘了搖動他的法鈴。
城牆上的朱棣,收起了臉上的冷笑。
朱標的眼中,滿是震撼。
只有朱元璋,身體微微前傾,死死地盯著下方。
當最後一節鋼管也消失在地表時,白辰下令停止。
他走到那個只留著一個洞口的地方,讓人將一條更細的皮管,接了上去。
皮管的另一頭,連著蒸汽機的一個抽水泵。
白辰再次扳動閥門。
蒸汽機發出了與之前不同的,更加沉悶的嘶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息。
兩息。
十息之後。
只聽見“噗”的一聲,那皮管的出口,噴出了一股渾濁的泥漿。
緊接著,一股清澈的,帶著泥土氣息的地下水,從管口狂湧而出!
水!
真的是水!
人群瞬間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
“出水了!出水了!”
“神仙!白大人是活神仙!”
紫陽真人看著那股沖天而起的水柱,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法壇,一口老血噴出,仰頭便倒。
水流越來越大,順著田埂,滋潤著龜裂的土地。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光靠這一點,要灌溉萬畝良田,依舊是杯水車薪。
白辰,只是證明了他能找到水,卻依舊沒有完成那個不可能的任務。
午時已到。
監斬官已經走到了法場中央。
白辰,還是要死。
就在此時,遠處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煙塵大作。
一隊錦衣衛,正簇擁著一輛囚車,飛馳而來。
囚車裡,關著一個衣飾華貴,卻面無人色,瑟瑟發抖的胖子。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翻身下馬,快步走到白辰面前,單膝跪地。
“白大人,幸不辱命!”
他高聲喝道:“奉白提督鈞令,徹查京畿大旱之源!於城西六十里,秦王別院之內,查獲私建水壩一座,截斷上游水源,供其園林享樂!人犯,秦王世子朱尚炳,已帶到!”
全場死寂。
秦王,朱元璋的次子,當今陛下的親弟弟。
朱尚炳,皇帝的親侄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望向了城牆之上。
只見那道身穿龍袍的身影,緩緩站起,雙手,死死地按在了城牆的垛口上。
白辰也抬起了頭,他的目光越過無數的人群,與城牆上的那道目光,在空中交匯。
他沒有求雨,也沒有造河。
他用最直接,也是最血腥的方式,告訴了所有人,這場天災的背後,是人禍。
他贏了,贏得乾淨利落。
但也輸得,一敗塗地。
他當著全天下人的面,狠狠地打了皇室的臉。
良久,朱元璋的聲音,從城牆上傳了下來,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白辰。”
“你很好。”
“既然秦王別院的風水,能養出這麼大的水。那從今日起,那座別院,連同裡面的三千護衛,便一併賜給你了。”
“朕,要你在那裡,給朕再造一個寶船監造司出來。”
朱元璋的聲音落下,整個刑場外,落針可聞。
把秦王別院和三千護衛賜給白辰。
這不是賞賜,這是捧殺,是催命。
秦王朱樉,是出了名的暴戾護短。白辰拆了他的水壩,抓了他的兒子,皇帝非但不安撫,反而將他的別院和家奴都賞給了白辰。
這無異於直接告訴秦王,去,給朕弄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
朱尚炳聽到這話,癱在囚車裡,突然癲狂地大笑起來。
“白辰!你死定了!我皇叔不會放過你的!”
毛驤的臉色也變了,他看向白辰,眼神裡帶著一絲同情。
白辰卻好像沒聽見一樣,對著城牆的方向,躬身一拜。
“微臣,謝陛下隆恩。”
他走到那口剛剛打出的深井旁,看著那股依舊在汩汩冒出的清泉,對邱龍王下令。
“傳我命令,寶船監造司,即刻起,全員遷往城西。另外,貼出告示,就說我白辰,奉旨招工,凡是願意來城西修築水利,開墾荒地的百姓,管吃管住,每人每日,發工錢一百文。”
這個命令,再次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他不跑,不躲,反而要大張旗鼓地,在秦王的別院上,動起土來。
“大人!”邱龍王急道,“秦王府的三千護衛那可不是衙役,是上過戰場的精兵。我們這八千人怕是……”
無錯書吧“誰說我要跟他們打了?”白辰打斷他,“我們是去開荒種地的是去為陛下分憂的。他們若是敢動我們就是與民為敵就是公然抗旨。”
當天白辰便帶著他的人浩浩蕩蕩地開赴城西。
秦王別院佔地千畝,依山傍水亭臺樓閣奢華無比。
別院門口早已站滿了身穿鎧甲,手持兵刃的護衛。
為首的一名獨眼龍將領看到白辰的隊伍過來臉上帶著一絲獰笑。
“白提督別來無恙啊。我家王爺有令這別院,您進得來怕是就出不去了。”
白辰沒有理他只是讓蘇婉,將一口口大箱子抬到了陣前。
箱子開啟裡面不是金銀而是嶄新的農具、種子和一摞摞製作精美的地契。
“奉陛下口諭。”白辰的聲音傳遍全場,“此地千畝良田已歸寶船監造司所有。現招募流民開荒屯田。凡應募者,皆可在此領取農具、種子並可與本官簽訂地契。開荒所得三七分成官三民七永不加賦。”
這個條件太過優厚。
跟在隊伍後面看熱鬧的百姓瞬間騷動起來。
那獨眼龍將領臉色一變。
“白辰,你休要妖言惑眾!此地乃是王府私產,豈容爾等賤民染指!”
“放肆!”白辰聲色俱厲,“此地乃陛下親賜地契在此,六部皆有備案。爾等不過是王府家奴竟敢質疑聖意是想反了嗎?”
白-辰將那份蓋著玉璽的地契高高舉起。
獨眼龍和他身後的護衛氣焰頓時矮了三分。
他們再蠻橫也不敢公然對抗聖旨。
“兄弟們,白大人是為我們謀活路啊!”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第一個衝了出來從蘇婉手中接過了一把鋤頭。
“我幹!”
有一個帶頭的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越來越多的百姓湧了上來,將蘇婉的桌子圍得水洩不通。
那三千護衛被數萬激動的百姓包圍著,進退兩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辰的人,在他們的地盤上,安營紮寨劃分田地。
獨眼龍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白辰這是陽謀。
他用民意用聖旨,將他們死死地綁住了手腳。
他們若敢動手殺一個百姓就是激起民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