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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繼續北上,到達北美

朱高煦的艦隊在補充了些渾濁的淡水後,再次揚帆起錨,沿著綠色海岸線,繼續向北航行。船隊仍在赤道暖流的勢力範圍內,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溼熱得讓人喘不過氣。兩岸是無窮無盡的濃密叢林,綠得發黑,偶爾掠過色彩鮮豔卻叫聲刺耳的怪鳥,更添幾分煩躁。

朱高煦下令艦隊不做任何停留,只管悶頭北上。他知道,這片大陸的精華在更北的地方,這裡多待一天,士氣就多耗損一分。前方的航道並不熟悉,暗礁淺灘是最大的威脅。因此,每天都有吃水淺的小船被派到艦隊前方探路,船員們舉著長杆試探水深,用旗語將資訊傳遞回來。整個龐大的船隊如同蹣跚學步的巨人,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隱藏在碧波之下的危險。

日子在單調的航行中一天天過去,船上的氣氛比橫渡大西洋時更加沉悶。上次好歹有個盼頭,這次卻是剛經歷了希望破滅,不少人心裡都憋著一股勁,卻又無處發洩。甲板上除了必要的號令,連爭吵都少了,只剩下海水拍打船舷的嘩嘩聲和木材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大約十八天後,海平線盡頭終於現出一個輪廓清晰的大島。島嶼植被繁茂,山巒起伏連綿。

“王爺,這島看著可不小!要不要靠近些仔細瞧瞧?”一名船長湊近,話音裡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經歷了亞馬遜河口的失望,大家夥兒對“陸地”這兩個字都變得格外謹慎。

朱高煦眯起眼睛,仔細辨認著島嶼的輪廓和它大致的方位,心裡已然有了計較。特立尼達島,扼守著加勒比海的門戶。此地雖好但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島,他搖了搖頭:“不必停留。傳令下去,艦隊轉向,從這島的北面繞行。”

船長臉上閃過一絲不解,但軍令如山,還是立刻應聲去傳達命令了。

艦隊調整航向後,接下來幾天的景象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船隊駛入了一片星羅棋佈的小島群,海水不再渾濁,變得異常清澈,呈現出深淺不一、迷人的藍綠色調。一個個小島點綴在海面上,椰林隨風搖曳,潔白細膩的沙灘環繞四周,氣候也明顯比赤道附近那種黏膩的溼熱宜人許多,海風吹拂,帶著恰到好處的暖意。

水手們紛紛趴在船舷邊,眼睛瞪得溜圓,望著那些彷彿觸手可及、風光旖旎的小島。經歷了那麼多風浪、疾病和單調乏味的航行,眼前這番景象,簡直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頭兒,你快看那個島!水清得能看見底下魚!岸上那林子,肯定有果子吃!”一個臉膛被曬得脫皮的年輕水手忍不住扯著身邊老兵的袖子,聲音都有些發飄。

另一個漢子介面道:“可不是嘛!這地方比南邊那鬼地方強太多了!在這兒紮下腳,種種地,打打魚,神仙日子啊!”

老兵沒吭聲,只是默默看著旗艦高聳的船樓。

類似的議論聲像潮水般在各條船上傳開,許多人都覺得,這些島嶼簡直就是老天爺賞賜的安家落戶的好地方。氣候溫和,看著也沒什麼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更不像有吃人的猛獸毒蟲。

朱高煦自然將這些議論聽在耳中。他站在船頭,任由和暖的海風吹拂著額髮,目光掃過那些確實美麗誘人的島嶼,心中卻不起半點波瀾。背風群島和向風群島,地理位置絕佳,是天然的貿易中轉站,但絕不是他要找的立國之基,這裡的資源種類不夠大陸上豐富,建立首都也受到島嶼面積的限制。

他讓人敲響了旗艦上的召集鍾。很快,各船的船長和幾個有威望的管事、老兵都乘著小舢板聚攏到了“五月花號”寬敞的後甲板上。

等人都到齊了,朱高煦指著那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小島,開口道:“我知道你們心裡在琢磨什麼。這些島,看著確實不錯,風和日麗,比南邊那片大蒸籠強多了。”

他頓了頓,等甲板上的嗡嗡聲稍稍平息,話鋒猛地一轉:“但是,你們都睜大眼睛看看,這些島,究竟有多大?最大的那個,方圓也就幾十裡地撐死了,以後人丁興旺了,往哪兒擠?地呢?能開墾出多少田來養活大家?想修條像樣的路都費勁!各島之間往來全靠船,遇上風暴怎麼辦?訊息傳遞都隔著海,這樣的地方,能成什麼大事?”

他環視眾人,目光銳利,語氣沉了下去:“咱們千辛萬苦跑出來,要找的,是一片能讓子孫萬代繁衍生息的廣闊大陸!是一片能讓我們建立起不輸於大明基業的土地!而不是把自己困死在幾個漂亮的小島上,今天發愁吃的,明天發愁穿的,敵人要是來了,連個躲閃騰挪的地方都沒有!這些島,現在看著是安樂窩,真住下了,以後就是咱們的牢籠!到時候敵人船隊把海口一堵,咱們就成了甕裡的鱉,還是曬乾風硬的那種!咱們拼死拼活跑這麼遠,難道就是為了當個島主,天天坐在沙灘上數椰子玩兒嗎?”

朱高煦一番話,像一桶帶著冰碴子的冷水,瞬間澆熄了眾人心中剛剛燃起的幻想和僥倖。雖然不少人臉上還殘留著對那些美麗島嶼的留戀,眼神裡也透著不甘,但沒人再開口反駁。這位王爺的眼光和決斷,他們這一路已經領教過太多次了。他說不行,那大約是真的不行。

“好了,都把精神頭給我提起來!”朱高煦拍了拍手,打破了沉默,“繼續北上!咱們真正的目的地,就在北面不遠處!那裡有足夠我們所有人放開手腳大幹一場的土地,有能讓戰馬跑斷腿的大平原,有春夏秋冬四季分明的氣候!別為了眼前這點小恩小惠,丟了咱們真正的大目標!”

船隊再次調整航向,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撥動,堅決地繞過了這片看似安逸實則狹小的群島,繼續向著西北方向破浪前行。甲板上的氣氛並未因王爺的訓話而立刻高漲,反而透著一股子認命般的沉寂。水手們默默地回到各自的崗位,操作著帆索,臉上的疲憊像是刻進了骨頭裡,眼神裡卻也重新凝聚起一絲對那片傳說中“廣闊大陸”的、更加沉甸甸的期待。畢竟,王爺畫的餅雖然遠,但夠大。

朱高煦站在船頭,望著遠方微微起伏的海平線,心裡默默計算著距離和方位。他知道,接下來要經過的地方,都是未來幾百年裡各路海盜猖獗的地盤,而這些海盜背後則是歐洲國家的暗暗較勁。繞過這片群島後,艦隊一路向西,途中,右舷方向遠遠望見了一座更為龐大的島嶼輪廓,山勢連綿不絕,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他估摸著,那應該就是後世誕生過奇葩小國海地和多明尼加的伊斯帕尼奧拉島。島嶼的規模遠超之前所見,讓不少第一次見到如此巨大陸地的水手發出了低低的驚歎聲,但朱高煦並未下令靠近。

接著,艦隊沿著一條更加狹長的陸地北岸航行,那海岸線彷彿沒有盡頭,一直向西延伸。朱高煦對照著腦海裡的模糊地圖,判斷這大概就是古巴了。這接連出現的巨大陸塊,無聲地印證著王爺之前的判斷——那些小島確實只是開胃小菜。船隊彷彿被這巨大的陸地引導著,水手們看著這連綿不絕的海岸,心裡那點對小島的留戀也漸漸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對前方真正大陸的敬畏和愈發強烈的嚮往。

終於,在又航行了數日之後,船隊明顯感覺到腳下的海流變得不一樣了。海水顏色深沉了許多,不再是先前那種清澈見底的藍綠,而是帶著一種更強大的力量感,深邃得彷彿能吞噬光線。水流湍急,推著船隊以一種不尋常的速度向東北湧動,船身甚至能感覺到被這股力量阻礙著前進。經驗豐富的老舵手們緊握著舵輪,憑著本能調整著航向,臉上帶著幾分凝重,對這股突如其來的強大水流既敬畏又好奇。朱高煦站在高聳的船頭,任由強勁的海風吹拂著額髮,感受著這股熟悉又陌生的強大洋流。他不需要沙漏和六分儀反覆測算,這股暖流的特徵,這強勁的流速和方向,幾乎和他腦子裡那模糊的地圖碎片嚴絲合縫地對上了——墨西哥灣流,正是穿過這片海峽,一路向北的海洋高速路。他沒有聲張,只是默默觀察著水文的變化和天空星辰的位置,在心裡不斷核對著記憶裡的碎片資訊,確認著自己的判斷。

“傳令各船,保持隊形,不必驚慌,逆著這股水流走。”他的命令透過旗語迅速傳達下去,簡潔而沉穩,無形中安撫了因水流變化而有些騷動的人心。船隊逆著這強大的洋流,穩定地向北偏西方向前進。

告別了那些星羅棋佈、風光旖旎卻狹小憋悶的熱帶小島,海岸線的風貌開始悄然變化。不再是密不透風、綠得發黑的雨林,漸漸出現了松樹、橡樹、楓樹等更顯硬朗和熟悉的植被輪廓,色彩也豐富起來,不再是單一的濃綠。空氣不再那麼溼熱黏膩,海風吹在臉上,帶著一絲久違的清爽和涼意,甚至在早晚時分會讓人覺得有些冷。天空中盤旋的海鳥種類也不同了,不再是那些色彩斑斕但叫聲刺耳的怪鳥,而是些更為常見的海鷗和不知名的水禽。船上的人們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眼神裡那種緊繃到極致的東西似乎鬆動了一些。經歷過亞馬遜河口的絕望和加勒比海島的虛幻希望後,大家心裡都憋著一股勁,既怕再次失望透頂,又忍不住抱著最後一絲渺茫的期待,只是這份期待被深深地藏了起來,不敢輕易流露。

“西邊……好像又看到陸地了。”桅杆最高處的瞭望哨聲音不高,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不確定,和上次發現南美大陸時的那種近乎破音的狂喜完全不同。他似乎生怕自己看錯了,又引來一場空歡喜。

甲板上的人們沒有立刻歡呼雀躍,只是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默默地朝著西邊望去,動作都慢了半拍,彷彿怕驚擾了什麼。這一次,視線盡頭不再是模糊不清的綠色屏障或者孤零零的小島,而是一片輪廓清晰、綿延起伏的廣闊海岸線,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隨著船隊小心翼翼地靠近,岸上的景象越來越清楚。成片的溫帶森林覆蓋著平原,樹木高大挺拔,間或有開闊的草地和蜿蜒入海的河流,河口寬闊,水色清冽,不似南邊那般渾濁。空氣清新,帶著松針、潮溼泥土和淡淡海腥味混合的氣息,和之前聞到的腐敗植物味道以及濃郁花香截然不同。

一個鬍子拉碴的水手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開:“這地方……看著倒是不那麼嚇人了,連蚊子都好像少了點,也沒那麼潮得能擰出水來。”

旁邊一個漢子介面道,語氣裡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疲憊:“是啊,看著就讓人心裡踏實,天也高了,風也爽利了,不像南邊那大蒸籠,喘口氣都費勁。”

朱高煦站在船頭,迎著清爽的海風,看著這片生機勃勃卻又顯得沉穩厚重的土地,那雙一直緊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緊握的拳頭也緩緩鬆開。連日來的焦慮、自我懷疑和巨大的壓力彷彿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洩口,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麼過多的表情,但微微上揚的嘴角和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還是洩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他抬手,輕輕敲了敲冰冷的船舷欄杆,發出篤篤的輕響,彷彿在確認這不是幻覺。就是這裡了。氣候四季分明,土地看上去也足夠開闊肥沃,河流眾多,港灣條件似乎也不錯,有建立大港的潛力。這才是他計劃中,那個可以承載一個嶄新華夏文明崛起的起點。不是亞馬遜的蠻荒之地,也不是加勒比海島的狹小囚籠。

他緩緩轉過身,看著甲板上那些飽經風霜、眼神複雜地望向他的面孔,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傳令下去,各船減速,派出小船勘查前方水文和海岸。這裡,應該就是咱們要找的地方了。”

不需要過多的渲染和鼓動,僅僅是這片土地本身呈現出的不同景象,以及朱高煦那句平靜的確認,就讓許多飽經滄桑的漢子眼眶微微發熱,喉頭哽咽。壓抑了太久的疲憊、恐懼和茫然,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安放的、看得見摸得著的希望。雖然前方依舊是未知,要開墾這片土地必然要付出難以想象的艱辛和犧牲,但至少,這片廣袤、溫和、充滿生機的大地看上去,值得他們為之流汗,甚至流血。

北美大陸,他朱高煦謀劃已久的棋盤,終於真真切切地擺在了眼前。接下來,就該落下第一顆,也是最關鍵的一顆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