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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蝕音迴廊與殘響低語

礦洞入口如同巨獸腐爛的喉管,向外噴吐著粘稠、冰冷、帶著濃烈甜腥腐臭的粉紫色濃霧。老陳叔打頭,柱子揹著昏迷的石仔緊隨其後,另一個漢子揹著氣息奄奄的豆芽,幾個還能站著的倖存者握著簡陋的鋼筋棍棒,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入這片翻湧的毒瘴。

霧氣濃得化不開,手伸出去,五指在幾步之外就只剩模糊的輪廓。腳下的“地面”並非岩石,而是覆蓋著厚厚一層滑膩冰冷、如同腐爛內臟般的暗綠色菌苔,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空氣粘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膠水,濃烈的孢子甜腥混合著地下水道的陰溼黴味,瘋狂刺激著鼻腔和喉嚨。人們用浸溼的菌絲布緊緊捂住口鼻,但那味道如同活物,無孔不入。

“嗬…嗬嗬…” 豆芽在漢子背上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意識在劇痛和毒素中沉浮。他小腿的菌斑已蔓延至胸口,白簽印記邊緣的粉紫蝕痕如同惡毒的蟲群,正緩慢而堅定地啃噬著那點微光。印記本身的光芒已黯淡如風中殘燭。

“陸醫生…別走…” 豆芽突然在昏迷中劇烈抽搐起來,枯瘦的手抓向濃霧深處,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孩童般的恐懼和哀求,“血蝶…翅膀…碎了…都碎了…”

“閉嘴!省點力氣!” 揹著豆芽的漢子低吼,聲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他自己也猛地僵住腳步,瞳孔因驚駭而放大——前方的濃霧深處,毫無徵兆地浮現出一片汙金碎光!光芒扭曲、聚攏,竟勾勒出一隻巨大血蝶的殘影!蝶翼佈滿蛛網般的裂痕,汙穢的金紅色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淚,正從裂痕中點點滴落!正是蘇青最後化身的那隻血蝶消散時的景象!蝶翼破碎的裂痕,在濃霧中無聲地扭曲、放大,如同咧開的嘲笑巨口!

蝕音迴廊

孢子濃霧如同活體的幕布,捕捉著每個人靈魂深處最深的傷口,將其化為具象的恐怖!

“滋…嘎嘎…邏輯…錯誤…無法…修復…” 一陣混合著電子雜音和顱骨碎裂聲的冰冷低語,在柱子耳邊驟然響起!他駭然轉頭,只見濃霧另一側,鑄骨師那由精密金屬顱骨和幽藍資料流光構成的身影正緩緩浮現!顱骨眼眶中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一道巨大的裂痕從頭頂貫穿而下,幽藍的資料流如同腦漿般從裂口處噴濺、散逸!那冰冷的電子音裡,充滿了演算崩潰的絕望!

“不——!!” 隊伍側面,一箇中年漢子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抱著頭跪倒在滑膩的菌苔上!他眼前,濃霧翻湧,浮現出齒輪之母熔爐核心崩解的畫面——巨大的鏈鋸劍刃在菌骸巨噬者的撕咬下寸寸斷裂,熔融的銅水如同滾燙的鮮血噴濺!金屬扭曲斷裂的哀鳴混合著熔爐熄滅的嘆息,狠狠刺入他的耳膜!

“是我的錯…不該開那扇門…不該…” 漢子瘋狂抓撓著自己的胸口,白簽印記的光芒如同失控的警燈般狂閃!印記中心,面板竟開始向內塌陷,形成微小的旋渦!一絲粘稠的粉紫色膿液,正從那塌陷的旋渦中緩緩滲出!

孢子幻化的犧牲者哀嚎,如同無數根毒針,精準地刺入倖存者們記憶的膿瘡,攪動著恐懼、悔恨與絕望!蝕音迴廊,以痛苦為食!

“別看!別聽!捂住耳朵!往前走!” 老陳叔目眥欲裂,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他猛地抽出別在腰間的淬火短矛,沒有絲毫猶豫,反手狠狠扎進自己大腿外側!

“噗嗤!” 鋒利的矛尖刺入皮肉,劇痛如同冰冷的電流瞬間席捲全身!這自殘般的劇痛強行撕裂了孢子幻象的黏著,換來一絲寶貴的清醒!他一把拽起身邊那個印記即將崩潰的漢子,拖著踉蹌的隊伍,跌跌撞撞地向前猛衝!“衝過去!衝過去就沒事了!”

隊伍在幻象與哀嚎的夾縫中亡命奔逃。石仔趴在柱子背上,緊握的青銅鎖鏈在濃霧中發出低沉的嗡鳴,斷口符文流淌的暗金微光如同薄紗,勉強驅散著試圖侵蝕他意識的幻音。豆芽的囈語和周圍人的慘叫斷斷續續傳入他混沌的意識深處。

“陸醫生…血蝶…”

“邏輯…錯誤…”

“鏈鋸…斷了…”

這些破碎的音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意識深處那片因劇痛和毒素而凍結的黑暗裡,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漣漪。

囡囡胸膛深處。

那顆被灰色蝕痕啃噬、光芒黯淡的銀藍火種核心,在極致的壓迫與外界蝕音迴廊的哀嚎共鳴下,如同沉眠的火山,核心深處那點最純淨的秩序星火,猛地搏動了一下!

火種內部,九個環繞旋轉的文明星火虛影中,那團由無數躍動意識光點構成的心靈光霧(心靈薪王),驟然亮起!光點中,一個焦黑的、幾乎透明的殘影輪廓,在光霧深處極其輕微地震顫了一下。

殘影沒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雙眼睛的位置,殘留著兩點即將徹底熄滅的、微弱到極致的暗金色餘燼。是陸硯!他那融入火種核心守護的、最後一點意識碎片!

外界的蝕音哀嚎,如同無形的鉤索,穿透了火種的屏障,狠狠刺入這片沉寂的意識空間。鑄骨師的電子悲鳴、齒輪之母的金屬哀嚎、蘇青血蝶破碎的嘶鳴…這些聲音如同冰冷的毒液,試圖汙染這片最後的淨土。

陸硯的殘影在哀嚎的衝擊下劇烈波動,彷彿隨時會潰散。但就在這瀕臨湮滅的瞬間,那些蝕音中蘊含的、屬於犧牲者們最深的痛苦、不甘與守護意志的碎片,卻像投入餘燼的火星,讓那兩點暗金的光芒猛地熾亮了一瞬!

一種源自靈魂本源的、對“痛苦”的解析本能,如同沉睡的醫師被垂死病人的呻吟喚醒。陸硯殘影的“目光”,穿透了火種核心,穿透了囡囡的軀體,跨越了空間的阻隔,落在了遙遠礦洞中,那個揹負著石仔、在蝕音地獄中掙扎的漢子——柱子身上,更落在了柱子背上,那個意識混沌、卻緊握著悲鳴鎖鏈的少年身上。

陸硯殘影的“手”(如果那能稱之為手)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一股無法被物理世界感知的、純粹由解析與守護意志構成的精神漣漪,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循著石仔手中悲鳴鎖鏈那強烈的共鳴聯絡,無視了蝕音迴廊的干擾,精準地刺入了少年瀕臨崩潰的意識深處!

石仔混沌的腦海猛地一震!蝕音迴廊的鬼哭狼嚎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一個平靜、疲憊,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力量的聲音,如同冰水滴落滾燙的烙鐵,直接在他意識核心響起:

“痛苦…是座標…不是囚籠…”

“鎖鏈…是錨…釘住它…”

這聲音!石仔殘存的意識如同被閃電劈中!不是老鬼!是…是那個診所裡,剜出心髒時都帶著平靜眼神的陸醫生!是那個將星墜碎片嵌入囡囡胸膛的男人!

這突如其來的、跨越生死的指引,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石仔幾乎是在本能的驅使下,用盡殘存的所有意志,將陸硯的低語化作一道無聲的吶喊,狠狠灌入手中緊握的青銅鎖鏈!

“錚——!!!”

悲鳴鎖鏈發出一聲穿金裂石的清越錚鳴!斷口處的暗金符文瞬間燃燒到極致!一道純粹由守護意志構成的、沉重浩瀚的精神屏障,如同無形的巨鍾,以鎖鏈為中心轟然擴散!

“滋——!”

蝕音迴廊中那些犧牲者哀嚎的幻象,如同被投入強酸的雪片,在觸及這暗金屏障的瞬間發出尖銳的嘶鳴,迅速扭曲、淡化、消散!濃霧中翻湧的粉紫色孢子被強行排開,清出一條短暫的通道!

“走!” 老陳叔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嘶聲力竭地吼道。

隊伍爆發出求生的力量,連滾爬爬衝出了那片令人瘋狂的蝕音區域。濃霧似乎稀薄了一些,前方空間陡然開闊,然而眼前的景象,讓剛剛逃出生天的眾人瞬間如墜冰窟!

礦洞的核心地帶。噬契之眸爆炸的殘骸並未消失,反而以一種更加褻瀆、更加龐大的形態重生!

無數斷裂的粉紫色菌索如同狂亂交媾的巨蟒,彼此纏繞、融合、增生,構成了一株高達十數米的、不斷搏動流淌著粘稠膿液的巨大肉樹!肉樹頂端,原本眼球的位置,懸掛著老鬼那殘破不堪的軀體,像一具被獻祭的標本。他胸口那點微弱的銀藍火苗,在周圍翻湧的粉紫膿液中,如同暴風雨中的火柴,搖曳欲熄,光芒幾乎被粘稠的黑暗徹底吞沒。

而肉樹那盤根錯節、由無數粗壯菌索扭曲而成的根部,深深扎入汙穢的菌毯和破碎的岩層。就在那根系最密集、膿液最粘稠的中央,一顆足有磨盤大小的暗金色孢囊正如同活體心臟般劇烈搏動著!孢囊表面覆蓋著複雜而邪異的暗金紋路,每一次搏動,紋路都流淌過汙穢的光澤。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孢囊的“表面”,一張由流動的膿液和暗金紋路強行勾勒出的、屬於葉無涯的扭曲面孔,正緩緩“睜開”它那雙由粘稠粉紫深淵構成的眼睛!

那張面孔帶著一種非人的漠然與貪婪,緩緩轉動,最終,那雙深淵之眼,精準無比地鎖定了剛剛衝出蝕音迴廊、闖入這片終極巢穴的渺小獵物們。尤其是,鎖定了柱子背上,那個剛剛驅動鎖鏈、發出干擾了它“蝕音盛宴”的少年!

“滋…新生的…秩序…火種…殘渣…” 孢囊表面的葉無涯面孔發出混合著金屬摩擦與膿液流動的滑膩低語,粘稠的粉紫色孢子濃霧隨著它的聲音噴湧而出。“…悲念…枷鎖…鑰匙…多麼…甜美的…養料…”

隨著這褻瀆的低語,孢囊猛地一縮一脹!數條覆蓋著暗金紋路、頂端裂開螺旋口器的粗壯菌索,如同甦醒的毒龍,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和濃烈的甜腥惡臭,撕裂濃霧,朝著人群——尤其是朝著柱子背上的石仔——狠狠噬咬而來!

死亡的氣息,冰冷粘稠,瞬間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