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就像一縷輕煙，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他最終走進琴房，手指顫抖地落在黑白琴鍵上，彈起了他們曾合奏的曲子。

琴聲悠揚，卻在副歌處戛然而止。

那一段溫柔的旋律，是蘇念每次都會補上的部分。現在，空了。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衝。

“阿杰！”他在玄關大喊，“查她最近有沒有上線。”

“哥，你冷靜點……”阿杰欲言又止。

“查！”裴明遠幾乎是咬牙切齒。

幾分鐘後，阿杰低聲報告：“她在十分鐘前短暫登入了一個社交賬號，ip定位顯示在城南區域。”

裴明遠沒有再說話，直接駕車駛向定位地點。

車輪碾過雨水，濺起一道道水花。

他的心跳隨著車子的速度不斷加快，胸口彷彿壓著一塊石頭，喘不過氣來。

他不知道見了她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資格再見她一面。

但他必須去。

當車停在一座老舊居民樓前時，裴明遠透過擋風玻璃望向前方——

不遠處，是一所小型福利院。

門口掛著褪色的歡迎標語，幾個孩子正在院子裡嬉鬧。

一位穿著素色毛衣的女人抱著一個女孩，蹲在地上和孩子們說著什麼。

女人抬起頭笑了笑，眼神溫柔而堅定。

是他熟悉的蘇念。

裴明遠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她懷中的小女孩忽然指著天空喊：“看！飛鳥！”

蘇念仰起頭，看著空中掠過的群鳥，嘴角輕輕彎起。

那一刻，他幾乎控制不住想要下車奔過去，將她擁入懷中。

但他沒有動。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車裡，看著那個曾經被他囚禁在身邊的女子，如今自由地笑著，彷彿從未受過傷害。

風聲穿過車窗，吹亂了他的頭髮。

除非，他能真正面對自己的心。

翌日清晨，林醫生再次來到裴宅。

這一次，他帶來了新的治療方案。

“我想試一下引導冥想。”林醫生將一副耳機遞給他，“這可能會讓你回想起一些你一直迴避的記憶。”

裴明遠接過耳機，沉默片刻，緩緩戴上。

“閉上眼睛，深呼吸……讓我們一起回到最初的地方。”

他的眼皮慢慢垂下。

黑暗中，腦海深處傳來一段模糊的音訊，如同母親輕柔的搖籃曲。

漸漸地，畫面浮現出來——

那一天，暴雨傾盆。

母親撐著傘，走向街角的小店。

而他，躲在車裡，聽著母親哼著那首熟悉的旋律……

然後，是一聲刺耳的剎車聲。

畫面定格。

他睜不開眼，也無法移開視線。

母親的身影倒下了。

而那個站在路邊、渾身溼透的小女孩，正驚恐地看著這一切。

——蘇念。

記憶的裂縫終於開啟了一條縫，透出一絲光。

可他還沒準備好，迎接那束光。第57章 他聽見光的迴響

心理諮詢室裡，白熾燈光柔和地灑在裴明遠緊閉的眼瞼上。

林醫生坐在他對面，手裡拿著一支錄音筆，語氣溫和：“現在，請你跟著音訊節奏調整呼吸，讓身體放鬆……我們今天要進入的是你內心最深處的一段記憶。”

耳機貼合耳廓的瞬間，裴明遠感覺像是被拉入了一片靜謐的深海。

心跳變得緩慢而沉重，耳邊響起一段舒緩的引導音：“回憶不是懲罰，是解開枷鎖的鑰匙。讓我們回到那個雨天，那個你一直不願面對的下午。”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黑暗中，熟悉的旋律緩緩響起——那是母親最愛的《晨曦之歌》。

隨著音樂推進，畫面在他腦海中浮現：暴雨傾盆的街道，母親撐著傘走向街角的小店。

她哼著那首曲子，步伐輕快，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然後是一聲刺耳的剎車。

母親倒下了。

而站在路邊、渾身溼透的小女孩驚恐地看著這一切——

蘇念。

裴明遠猛地睜開眼，額頭上沁出冷汗。

他大口喘息，彷彿剛從一場窒息的夢魘中掙脫出來。

可這一次，他沒有再逃避。

“你還好嗎？”林醫生遞來一杯水。

裴明遠接過，沉默良久才開口：“我看到了那天的全部。”聲音沙啞卻堅定，“我一直以為她害死了我媽……其實，她是第一個衝過去想救她的人。”

林醫生點頭：“你以為是你保護了母親的遺願，實則是你用恨意囚禁了自己，也傷害了她。”

裴明遠低頭看著手中的耳機，像握著一塊燒紅的鐵。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蘇念能準確無誤地彈出那首母親最愛的曲子。

因為她聽過一次，就記住了——不是天賦，而是尊重。

是他把誤會當成了真相，把她當作贖罪的物件，而不是一個有血有肉、值得被愛的女人。

與此同時，福利院裡，陽光透過樹影灑落在水泥地上，孩子們圍坐在蘇念身邊，翻看一本舊樂譜。

這是她在整理儲物間時找到的，紙張泛黃，邊角捲起，但她仍決定教孩子們識譜。

“老師，這個音符怎麼唱？”一個小女孩指著五線譜上的一個高音符號。

蘇念耐心地示範：“do——”

忽然，有個男孩輕聲哼起了旋律。音調稚嫩，卻無比熟悉。

蘇念猛然抬頭，看向那個孩子。

“你怎麼會唱這首曲子？”她聲音微微發顫。

男孩歪頭想了想：“以前有人經常哼，我也就會了。”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旋律，正是她曾在琴房門口聽裴明遠彈奏的第一首曲子——也是他後來無數次讓她反覆練習的曲目。

她從未想過，那段旋律會在這樣一個角落，再次響起。

她閉上眼，輕輕哼起副歌部分。

孩子們笑著跟唱，聲音清澈如晨露滴落。

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有些東西，不是逃避就能抹去的。

就像音樂，哪怕只是聽過一次，也會在心底悄然生根。

夜幕降臨，裴家老宅書房燈火通明。

裴明遠坐在書桌前，手中握著一支鋼筆，紙上已寫滿三頁信紙。

字跡工整有力，卻又透著一絲剋制的情緒波動。

他在信中寫道：

＞ “小時候，我以為只有鋼琴陪我長大。

＞ 後來遇見你，我才明白，原來有人可以比鋼琴更懂我。

＞ 我把你困在身邊，是因為我不敢面對自己的懦弱。

＞ 可你教會了我，真正的堅強，是敢於承認錯誤，並重新開始。”

他停頓片刻，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風穿過窗縫，吹動窗簾一角。

“如果我要贏回你，必須先贏回我自己。”

他繼續寫下最後一段：

＞ “我會用餘生補償那些傷害過你的時刻。

＞ 這首曲子，是我為你寫的——《我在等你回來》。”

當他放下筆時，已是凌晨三點。

他將長達十頁的手寫信放進一隻黑膠唱片盒中，附上一張新創作的鋼琴曲cd。

封面上，只寫著一句話：

“這一次，我想讓你聽見我的真心。”

窗外，黎明初現，第一縷陽光悄悄爬上屋簷。

裴明遠站起身，目光堅定。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蘇唸的臉上，她抱著那個黑膠唱片盒，站在福利院的小陽臺上，耳邊是孩子們嬉鬧的聲音。

昨晚收到這個盒子時，她本想直接扔進垃圾桶——畢竟裴明遠的每一個舉動都曾像利刃般刺痛過她的心。

可那張cd封面上寫著的一句話：“這一次，我想讓你聽見我的真心。”讓她終究沒能狠下心。

她將唱片放入播放器，手指微微顫抖。

當第一個音符響起時，整個世界彷彿安靜下來。

那是她熟悉的旋律，卻又比記憶中更加深沉而溫柔。

鋼琴聲如水流動，緩緩流淌進她的內心深處。

她閉上眼，眼前浮現出那個坐在琴房裡的少年，他的背影挺拔而孤獨，琴聲裡藏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以為那段日子早已被她鎖進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卻沒想到，一曲未終，眼淚已經悄然滑落。

“老師，你怎麼哭了？”一個小女孩爬上椅子，歪著頭問她。

蘇念連忙抹去眼角的淚，笑著搖頭：“沒事，只是……聽到了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

那一整日，她都在恍惚中度過。

連阿杰悄悄來又離開，都沒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不知道是誰送來的這張cd，但她清楚地明白，除了裴明遠，沒人會寫下那樣一封長信，也沒人會在音樂裡藏進如此多的情緒。

林醫生站在裴家書房門口，看著正在練琴的裴明遠，輕輕敲了敲門。

“你真的打算公開演出這首曲子？”

裴明遠沒有停下彈奏，指尖在琴鍵上輕柔滑動，像是撫摸著某種珍貴的記憶。

“我說過，我要用純粹的音樂打動她，不是命令，不是威脅，也不是任何手段。”

“可她不一定願意來。”

“那就等。”他停頓片刻，目光落在琴鍵上，“我欠她太多，如果她不願聽，我就一直彈，直到她願意停下腳步聽一次。”

林醫生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曾經冷漠偏執的男人，眼神裡多了些柔軟的東西。

幾天後，一張匿名門票出現在蘇唸的信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