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紀委的調查車碾過市政府大院的碎石路時,易學習正對著鏡子整理著自己那舊夾克。
"市長,省紀委的同志到了。"秘書敲門的聲音帶著顫抖。
易學習走向會議室遇到的工作人員遠遠的看到易學習就避開,秘書跟在後面欲言又止,路過辦公室時,裡面的同事看向易學習秘書有的透露著同情的目光,有的露出辛災樂禍…
對比之前一個個奉承的嘴臉是那麼的諷刺!
會議室裡,省紀委主任葛漢軍推過一疊銀行流水。
易學習的目光剛落在"毛婭茶葉店"的賬戶名上,就被刺眼的紅色批註燙得縮回視線——每筆來自政府部門的採購記錄旁,都用紅筆標著"高於市場價20%"。
"易市長,"葛漢軍的鋼筆在"呂州市城管局 2007年3月採購款5.8萬"的記錄上敲了敲,"您夫人的茶葉店,去年共收到各級政府部門採購款七十三萬,其中呂州開發區管委會的採購單價,比市場價高出整整一倍。"
易學習的手指在膝蓋上摳出深深的月牙印。
他想起去年開發區主任換屆,自己力排眾議提拔了老同學的弟弟,對方第二天就帶著"呂州雲霧茶"的禮盒來辦公室道謝。
窗外突然傳來汽車鳴笛,他下意識看向窗外,卻看見妻子毛婭正從茶葉店後門溜走,手裡拎著個沉甸甸的帆布包。
"我...我不清楚這些事。"
易學習的聲音發啞,喉結滾動著,"我愛人做點小生意,都是她自己打理..."
"是嗎?"
葛漢軍翻開另一份證據袋,裡面是毛婭茶葉店的進貨單,"您夫人從批發市場進的普通綠茶,稱自己茶山出產的,每斤八十元,轉手賣給政府部門就變成'明前特級',每斤四百八。這中間的差價,您真的毫不知情?"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一名紀委工作人員遞來份剛截獲的通話記錄。
葛漢軍掃了眼,突然將記錄甩在易學習面前:"今年五月,您在常委會上提議'機關採購要支援本地特產',三天後,您夫人的茶葉店就收到了財政局的十萬採購款。這也是巧合?"
此刻的香江茶樓,趙瑞龍將易學習妻子拎包的監控截圖釘在白板上。
劉生用紅繩將截圖與"化工廠退休職工上訪名單"連起來,繩結在燈光下晃出冷光:"易學習的妻子已經把茶葉店的賬本燒了,但我們備份的流水足夠讓他脫層皮。"
"脫層皮?"
趙瑞龍轉動著雪茄剪,刀刃反射出他眯起的眼睛,"我要的是他徹底栽進去。沙瑞金不是看重他的'清官'人設嗎?那就讓他看看,這人設底下全是茶漬和銅臭。"
劉生遞過一份加密檔案:"呂州化工廠的老闆剛把今年的'保護費'打到我們賬上,附言說'感謝趙公子幫忙轉移視線'。"
他頓了頓,看著檔案上的匯款金額,"化工廠的汙染其實早就被環保廳盯上了,只是礙於背後的關係一直沒查。"
"背後的關係?"
趙瑞龍挑眉,雪茄剪"咔嗒"一聲剪斷煙尾,"跟我爸沒關係,是漢東那位副省長的遠房表親。我不過是借他們的汙水,澆易學習這棵'清官樹'罷了。"
茶樓外突然響起警笛聲,趙瑞龍下意識看向窗外。
劉生卻慢條斯理地倒著普洱:"是巡邏車,趙公子別忘了,我們現在聊的是漢東的事。"
他推過平板電腦,螢幕上是沙瑞金簽發的《月牙湖汙染專項調查組通知》,牽頭人赫然是祁同偉。
"祁同偉?"
趙瑞龍的雪茄掉在西裝上,燙出個焦黑的洞,"沙瑞金讓他牽頭調查,不怕引火燒身?"
"怕什麼?"
劉生攪動著茶湯,茶葉在杯中旋轉成漩渦,"祁同偉想查的是化工廠背後的保護傘,而我們想讓他查到易學習的茶葉店。
等兩邊的線索絞在一起,沙瑞金就該頭疼了——是保那個急功近利的代市長,還是徹查汙染背後的利益網?"
此時的漢東省委,祁同偉正將化工廠的環評報告拍在會議桌上。
報告最後一頁的審批人簽名欄裡,"趙立春"三個字寫得龍飛鳳舞,日期是2003年7月——正是趙立春升任省委書記的第二個月。
"趙立春當年親自批的這個專案?"
李達康的手指在簽名上停頓一下就恢復原樣。
沙瑞金將報告推給田國富:"國富同志,你之前推薦易學習時,知道他妻子的茶葉店問題嗎?"
田國富鬆了鬆領帶,他想起去年考察易學習時,對方帶著自己去"呂州雲霧茶"品鑑會,毛婭親手泡的茶,很潤!
"沙書記,我...我失察了。"
他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哼,"易學習在正處級崗位幹了十八年,我以為他...他是懷才不遇。"
"懷才不遇?"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地圖前。
呂州月牙湖的位置被紅色圖釘標記著,旁邊用箭頭連著化工廠和美食城。
"易學習的問題,不僅僅是妻子違規經商。"
他的手指劃過美食城的標記,"他明知汙染源是化工廠,卻為了討好我們、為了升官,硬把汙水潑到美食城頭上,這是典型的形式主義、官僚主義。"
老陳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份剛從京城傳來的加急電報:"書記們,環保部的最終檢測報告出來了,月牙湖的汙染程度已經屬於中度汙染。
更嚴重的是,湖底沉積的苯系物如果不及時清理,可能會影響整個呂州的地下水系統。"
"必須徹查!"
李達康一拳砸在桌上,"不僅要查易學習,還要查化工廠的審批過程,查這些年環保部門為什麼視而不見!"
祁同偉點頭:"我建議成立兩個調查組,一個查易學習及其妻子的違紀問題,另一個深挖化工廠汙染的背後原因。"
他頓了頓,看向沙瑞金,"不過化工廠的審批檔案裡,除了趙立春的簽字,還有當時呂州市環保局局長的附議,那位局長現在是省環保廳的副廳長..."
沙瑞金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省委大院的路燈次第亮起,在地面投下圓形的光斑。"不管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
他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猶豫,"通知下去,易學習暫停職務,接受組織調查。
化工廠立即停產整頓,相關責任人先控制起來。"
田國富拿著會議記錄的手微微顫抖,鋼筆尖在"易學習"三個字上戳出個破洞。
他想起自己當初推薦易學習時,曾在考察材料裡寫過"黨性強、作風硬",此刻那些字像針一樣扎進眼裡。
傍晚的呂州,易學習被帶走時,正撞見妻子毛婭從茶葉店出來,手裡抱著個裝滿賬本的紙箱。
他想喊住她,卻看見紀委工作人員已經圍住了毛婭,閃光燈在暮色中不停閃爍。
"易市長,上車吧。"
葛漢軍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像重錘敲在易學習心上。
香江的茶樓裡,趙瑞龍看著呂州發來的現場影片,將杯中威士忌一飲而盡。
劉生遞過一份新的輿情報告:"易學習被查的訊息已經傳開,網上開始有人質疑沙瑞金的用人眼光,說'連易學習這種清官都栽了,漢東反腐是不是過頭了'。"
"過頭?"
趙瑞龍擦了擦嘴角的酒漬,"這才剛開始。等祁同偉查到化工廠背後的副省長,沙瑞金就該頭疼怎麼平衡反腐和穩定了。"
他拿起平板電腦,調出b計劃的最新進度表,"漢東證券的系統漏洞已經修復,但我們的人已經把後門留在了省財政廳的內網裡..."
劉生看著進度表上的"資金轉移倒計時",突然笑了:"趙公子這招聲東擊西,用易學習和化工廠吸引注意力,真正的殺招藏在財政廳。高,實在是高。"
此刻的漢東省委,沙瑞金正在簽署給zy的彙報檔案。
此刻易學習這杯泡了十八年的"清茶",終於在升官的慾望裡,泡出了滿杯的茶漬和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