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州月牙湖的晨霧裡瀰漫著晨霧，水面漂著死魚。
王大媽拎著半桶發黑的湖水衝到呂州市信訪局時，代市長易學習正在會議室部署拆除美食城的方案，投影幕布上還留著沙瑞金考察呂州時的講話要點。
"易市長！你看看這水！"
王大媽把水桶重重蹾在辦公桌上，黑色液體濺到易學習的鞋上，"我孫子昨天在湖邊玩，回來就上吐下瀉！美食城再不拆，我們都得被毒死！"
會議室裡的討論戛然而止。
眉頭擰成疙瘩："老王媽，我知道你急，美食城肯定是要拆的，還是必須拆！"
他身後的秘書悄悄拽了拽他的夾克下襬，示意省環保廳的調查報告還沒出來。
"調查啥？"
王大媽扯開嗓門，"湖水臭了半年，美食城的油煙天天往湖上飄，不是它是誰？你要不拆，我們就去京城上訪！"
她身後突然湧進二十多個居民，手裡舉著"還我月牙湖"的標語。
易學習的臉瞬間漲紅。
三天前沙瑞金在省委常委會上剛表揚他"敢啃硬骨頭"，此刻卻被指著鼻子罵包庇。
他抓起桌上的拆除方案重重拍在檔案櫃上："通知城管局，今天下午就去美食城貼封條！我倒要看看，誰在背後搞鬼！"
秘書低聲提醒："市長，省環保廳的檢測報告還沒確認汙染源..."
"還要什麼報告？"
易學習打斷他，故意提高音量讓上訪群眾聽見，"美食城破壞生態是鐵板釘釘的事，沙書記來呂州時就指示過要整改！"
他掏出手機撥通宣傳科電話，"讓呂州日報派記者來，全程報道拆除行動，我要親自去現場！"
王大媽看著易學習氣沖沖的樣子，悄悄給兒子發了條簡訊："按趙公子說的，下午去火車站集合。"
她不知道，此刻趙瑞龍正坐在香江的茶樓裡，看著手機裡呂州信訪局的現場影片，嘴角勾起冷笑。
旁邊的劉生轉動著茶杯："易學習想借拆美食城在沙瑞金面前表功，倒是便宜了我們。"
"便宜？"
趙瑞龍將影片放大，看著易學習鋥的臉，"我讓他表功表成上訪事件！"
他調出另一段錄音，裡面是王大媽兒子的聲音："趙公子放心，我已經聯絡了京城的老鄉會，明天一早就帶二十個老頭老太去信訪局門口坐著..."
下午三點，呂州美食城的霓虹燈還亮著，城管局的執法車已經圍了上來。
易學習站在警戒線外，對著鏡頭慷慨陳詞："美食城長期汙染月牙湖，群眾反映強烈，今天我們就依法依規..."
他話沒說完，身後突然傳來爭吵聲——幾個穿工裝的男人攔著拆遷隊，領頭的正是化工廠的保衛科長。
"易市長，汙染跟我們美食城沒關係！"保衛科長舉著環評報告，"去年省環保廳驗收過，我們的油煙處理是達標的！"
易學習掃了眼報告，突然發現蓋章日期是趙立春退休前三天。
他把報告扔在地上，皮鞋碾過公章："達標？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拆！"
推土機轟鳴著開向美食城牌坊時，趙瑞龍的手機響了。
劉生遞過加密衛星電話："漢東環保部的人到月牙湖了，正在取水樣。"
"讓他們取。"
趙瑞龍看著影片裡易學習揮動手臂的樣子，"取完水樣送去京城化驗，我倒要看看，他易學習怎麼把化工廠的汙水賴到美食城頭上。"
三天後，環保部的加急檔案送到沙瑞金案頭。
老陳戴著白手套翻開檢測報告，鐳射筆在資料圖表上劃過："月牙湖的主要汙染物是化工廢水中的苯胺類物質，和美食城的油煙排放成分完全不符。真正的汙染源是上游的呂州化工廠。"
祁同偉看著衛星地圖："化工廠離美食城三公里，中間隔著兩條街，易學習怎麼會認定是美食城汙染？"
"他不是認定，是故意。"
沙瑞金將檔案推給李達康，"呂州信訪局的監控顯示，易學習在拆除行動前就收到了環保廳的初步檢測結果，知道汙染物是化工廢水。"
李達康的手指在檔案上頓住，想起易學習妻子在朋友圈賣"呂州雲霧茶"的廣告——那茶葉包裝上印著"呂州城市特產"的字樣。
"他這是既要拆美食城討好我們，又想借環保問題立威？"
"不止。"
祁同偉調出易學習的晉升檔案，"他在正處級崗位幹了十八年，把所有正處級能做的崗位做了一個遍，實在是沒有合適他的崗位，這次提代市長還是趙立春調任前籤的字。
易學習總覺得自己沒晉升是趙立春打壓，其實..."他指著考核評語，"省組織部的鑑定寫著'執行力強但統籌不足，適合專項工作，難擔全面責任'。"
沙瑞金沉默片刻，突然問："美食城現在歸誰管？"
周遠征立刻回答："趙瑞龍在跑路前把美食城捐給了省國資公司，現在由省文旅集團託管。"
他調出捐贈協議，"法律上跟趙瑞龍已經沒有關係。"
"捐了？"李達康猛地抬頭，"那易學習拆的是國有資產？"
"所以趙瑞龍才敢讓居民鬧。"
祁同偉指著信訪記錄，"去京城上訪的二十個居民，有十五個是化工廠的退休職工，他們的醫藥費長期由趙瑞龍的基金會支付。"
這時老陳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份銀行流水："書記們，我們查到易學習妻子的茶葉店賬戶，每年易學習任職的部門都會採購易學習妻子的茶葉，部門下屬也會前往購買，哪怕同樣的茶葉比其他人家貴兩層。"
沙瑞金將檔案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通知省紀委，讓他們去呂州走一趟。
另外，告訴易學習，月牙湖汙染的真相已經查清，讓他準備好向省委作檢討，之前討論的提拔先凍結！另外之前易學習妻子送的茶葉也交給紀委，順便問問田國富他之前怎麼調查的，什麼人都推薦！"
田國富聽到沙瑞金秘書傳話後人都麻了，他是怎麼也沒想到易學習這麼沒腦子，難怪這麼多年沒動靜，原本以為能利用一下易學習對趙立春的怨念，沒想到是趙立春胸懷寬廣，居然能容忍的下易學習，還給他提拔了！
傍晚的呂州，易學習站在月牙湖岸邊，看著環保局的工作人員給化工廠貼封條。
手機裡傳來妻子哭哭啼啼的聲音，說紀委正在查茶葉店的賬。
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省紀委的車停在堤壩上。
易學習整了整衣服，迎了上去。
他沒看見，堤壩拐角處，趙瑞龍的司機正拿著手機錄影。
香江的茶樓裡，劉生將一疊照片推給趙瑞龍，上面是易學習妻子在茶葉店收款的監控截圖。
"易學習想靠拆美食城往上爬，卻不知道美食城早就不是你的了。"
他端起茶杯，"現在他惹上化工廠的事，正好給我們騰出精力啟動b計劃的下一步。"
趙瑞龍看著照片裡易學習妻子數錢的手，突然笑出聲："這個易學習，當了一輩子清官人設，最後栽在幾箱茶葉上。"
他將照片扔進壁爐，火苗舔過相紙，易學習妻子的笑臉在灰燼裡扭曲成一團黑炭。
此刻的漢東省委，沙瑞金正在簽發一份檔案，標題是《關於成立月牙湖汙染問題專項調查組的通知》。
祁同偉站在窗邊，看著樓下省紀委的車駛離大院，突然想起王崇福硬碟裡的一句話——"輿論是把刀，既能殺人，也能殺己"。
而易學習這把刀，顯然沒搞清楚自己該砍向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