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絲,如同億萬根淬毒的銀針,抽打在霍華德莊園古老而森嚴的灰色石牆上。鉛雲低垂,沉甸甸地壓在哥特式尖頂之上,將整個莊園浸沒在一種令人窒息的、近乎凝固的黑暗裡。遠處山巒的輪廓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黑黢黢的剪影,像是蟄伏的巨獸,沉默地窺視著這片被財富與罪惡澆灌的土地。
莊園內部,死寂得可怕。唯有中央空調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如同某種巨獸沉睡時的鼻息。價值連城的古董和藝術品在昏暗中靜默佇立,反射著從厚重窗簾縫隙裡透進來的、庭院地燈微弱而慘淡的光,投下扭曲拉長的影子,彷彿隨時會活過來擇人而噬。
沈微緊貼著冰冷的大理石廊柱,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緊繃的神經。她身上特製的黑色緊身衣料輕薄如第二層面板,完美勾勒出身形,卻又具備驚人的韌性和防切割效能。夜視鏡片後的雙眸,銳利如鷹隼,穿透層層黑暗,精準捕捉著走廊盡頭兩個緩緩移動的巡邏守衛輪廓。
陸凜在她身側半步之遙,如同一尊融入陰影的雕塑。他同樣一身漆黑,高大的身形此刻收斂了所有迫人的氣場,只剩下獵豹般的精悍與隨時準備爆發的張力。他微微側頭,耳廓上幾乎看不見的微型耳機裡,傳來代號“夜鶯”生前最後指定的聯絡人——代號“蜂鳥”——那特有的、毫無波瀾的電子合成音線,冰冷地切割著寂靜:
“目標確認:主書房密室。路徑:左前方廊柱後暗門,下行螺旋梯七米,虹膜加三重動態密碼鎖。莊園安保系統三分鐘後強制重啟,進入深度自檢迴圈。你們只剩一百八十秒。重啟瞬間,所有物理門禁、鐳射網格、壓力感測將失效零點五秒,唯一視窗。”
一百八十秒。沈微無聲地深吸一口氣,肺葉裡灌滿了帶著塵埃和陳腐木質氣息的冰冷空氣,強行壓下那份幾乎要破胸而出的悸動。時間,此刻成了懸在頭頂、滴答作響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陸凜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極快地按了一下,一個不容置疑的推進指令。沈微心領神會,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貼著牆根陰影滑了出去。腳步輕得像是踩在棉花上,落地無聲。目標正是廊柱後方那片看似渾然一體的橡木護牆板。
陸凜緊隨其後,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掃過走廊兩側懸掛的巨幅肖像畫上那些霍華德家族祖先們冰冷倨傲的眼睛。他的動作比沈微更顯一種磐石般的沉穩,每一步都精確計算,避開監控探頭的死角,將兩人移動的痕跡消弭於無形。他不僅是她的盾,更是黑暗中指引路徑的燈塔。
沈微停在廊柱後的暗門前。門板與牆體的接縫處肉眼難辨,唯有指尖觸碰到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溫度差異——門板後面有微弱的電子元件散熱。她屏住呼吸,從手腕上解下一個紐扣大小的裝置,輕輕吸附在門縫邊緣一個不起眼的雕花凹槽裡。裝置上微弱的藍光閃爍了兩次,旋即熄滅。
“蜂鳥”的聲音再次響起,毫無情緒起伏:“物理門禁訊號已劫持,零點五秒後失效。準備。”
陸凜的手搭上了沈微的肩,一股沉穩的力量透過掌心傳來,無聲地給予支撐。沈微將全部的感知力都凝聚在聽覺上,捕捉著空氣中那即將到來的、微乎其微的電流切換聲。
“滴——”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幻覺般的電子音響起,幾乎被中央空調的嗡鳴完全掩蓋。就在這聲音響起的剎那,沈微雙手猛地發力,十指精準地嵌入暗門兩側肉眼幾乎無法看見的微小縫隙!喀噠一聲輕響,沉重的橡木暗門向內滑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透過的縫隙!陸凜的手臂在她腰後一託,兩人如同兩道黑色的閃電,瞬間沒入那門後的黑暗之中。
暗門在身後悄無聲息地滑回原位,嚴絲合縫,彷彿從未開啟過。
門後並非平地,而是一條僅容一人通行的、陡峭向下的螺旋石階。一股混合著潮溼泥土、黴菌和金屬鏽蝕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瞬間將兩人包裹。石階狹窄而溼滑,盤旋向下,深不見底,只有每隔數米鑲嵌在石壁上、散發著幽綠微光的應急指示燈,勉強勾勒出腳下危險的路。
“小心。”陸凜低沉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裡帶著迴響,他側身擋在沈微前方半步,一手緊握冰冷的金屬扶手,一手向後護住她。每一步都踏得極穩,落腳無聲。腳下的石階冰冷刺骨,幽綠的光線將他們投在溼漉漉石壁上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幢幢鬼魅。
七米的深度在無聲的疾行中迅速消耗。螺旋階梯的盡頭,豁然開朗。一扇冰冷的金屬巨門橫亙眼前,門體泛著啞光的深灰色澤,厚重得如同銀行金庫的閘門。門上沒有任何傳統的鎖孔,只有三個醒目的裝置:門中央,是一個微微凸起的、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圓形掃描區——虹膜識別;其下方,是一個嵌入式的、泛著冷光的動態密碼鍵盤;而在密碼鍵盤左右兩側,各自隱藏著兩個極其微小、幾乎與門體融為一體的鐳射發射孔,一旦觸發,足以瞬間將闖入者切割成碎塊。門上方的空氣微微扭曲,一層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淡紅色網格時隱時現——那是覆蓋整扇門的高敏鐳射防護網。
這就是“蜂鳥”口中的“虹膜加三重動態密碼鎖”。時間在無聲地流淌,每一秒都重若千鈞。
沈微沒有絲毫停頓,立刻從戰術腰帶側面的防水小包中取出一個薄如蟬翼的透明軟片。軟片上清晰地復刻著一個老年男性的虹膜紋理,每一個細微的褶皺和顏色深淺都纖毫畢現。她小心翼翼地將軟片對準門中央的掃描區。
“虹膜驗證中…”一個冰冷的電子女聲毫無預兆地在寂靜中響起,驚得沈微指尖微微一顫。幽藍的光芒掃過軟片。
“驗證透過。”
掃描區的藍光轉為柔和的綠色。第一重鎖解除。
沈微立刻轉向動態密碼鍵盤。指尖在冰冷的觸控屏上飛快跳躍,輸入一組由“蜂鳥”提供的、時效僅剩最後十秒的動態金鑰——那是一串不斷變化的、毫無規律可言的數字與符號組合。鍵盤反饋的微光映亮她專注而緊繃的側臉,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陸凜站在她身後半步,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巒,目光卻銳利如鷹,緊緊鎖住鍵盤兩側那幾乎看不見的鐳射發射孔,全身肌肉繃緊,做好了應對一切突發情況的準備。
“動態密碼驗證中…驗證透過。”冰冷的電子音再次響起。
鍵盤區域的冷光也轉為綠色。第二重鎖解除。
幾乎在密碼驗證透過的同一瞬間,門上那層時隱時現的淡紅色鐳射網格驟然亮起,發出高頻的“嗡嗡”聲,紅光瞬間變得熾烈刺眼!第三重防護啟用了!
“蜂鳥”的電子合成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在兩人耳中炸響:“鐳射網格啟動!物理失效視窗,零點五秒!零點三…零點二…”
時間彷彿被拉長,又被壓縮。陸凜瞳孔驟然收縮!沈微甚至能感覺到那網格散發出的、灼燒空氣的死亡高溫!
“……零點一!破!”
“蜂鳥”的指令如同驚雷!
就在那“破”字落音的剎那,陸凜動了!他的動作快到了極致,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終於亮出獠牙!一直緊握在手中的一個金屬圓筒猛地向前擲出!圓筒在半空中無聲地解體,爆開一團濃密的、散發著微弱熒光的銀灰色粉末!這粉末彷彿帶著奇異的魔力,瞬間瀰漫開來,精準地覆蓋在鐳射網格之上!
嗤——!
一陣極其短暫、如同燒紅的烙鐵浸入冷水般的刺耳聲響!那原本熾烈、足以切割鋼鐵的鐳射網格,在接觸到熒光粉末的瞬間,如同被抽去了筋骨,紅光猛地一黯,劇烈地閃爍了一下,隨即徹底熄滅!空氣中瀰漫開一股淡淡的、類似臭氧燒焦的奇特氣味。
零點五秒!物理失效視窗!沈微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已經超越了意識!在陸凜擲出干擾器的同時,她早已蓄力的右腿如同鞭子般抽出,灌注了全身力量的軍靴鞋跟,狠狠踹在厚重金屬門靠近合頁、結構最為脆弱的側下方!
“哐——!!!”
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巨響在狹窄空間內炸開!巨大的金屬門在沈微這精準而狂暴的一腳下,猛地向內彈開了一條足以通人的縫隙!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陸凜一把攬住因反作用力而微微後仰的沈微,兩人如同離弦之箭,在鐳射網格重新亮起前千鈞一髮之際,衝進了門內!
厚重的金屬門在身後沉重地自動閉合,隔絕了外面的一切。鐳射網格再次亮起的微弱紅光被徹底關在門外。
密室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沒有窗戶,只有嵌在穹頂中央的一盞冷白色led燈,散發著毫無溫度的光,將大約三十平米的空間照得一片慘白。這裡如同一個冰冷的、被時間遺忘的陳列館,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慄的秩序感。
正對著門的牆壁,是一整面由無數個大小不一的方格組成的深灰色合金儲物櫃,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張巨大的、材質不明的黑色工作臺,檯面光潔如鏡,一塵不染。工作臺旁,矗立著一臺造型複雜、閃爍著無數指示燈的高效能運算機伺服器,低沉的散熱風扇聲是這死寂空間裡唯一的背景音。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混合了高階絕緣材料、金屬冷卻劑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陳舊紙張與羊皮卷的奇特氣味。
“目標:第三排左數第七個保險櫃。藍鑽袖釦。”陸凜的聲音壓得極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他的目光如同精準的探針,瞬間鎖定了目標位置。
沈微點頭,快步走向那面巨大的合金牆。她的手指劃過冰冷光滑的櫃面,停在第三排第七個保險櫃前。這個保險櫃比周圍的略大,櫃門中央是一個泛著幽藍光澤的觸控屏——需要指紋和聲紋雙重驗證。
時間緊迫!沈微再次從戰術腰帶中取出另一片特製的指紋膜,薄如蟬翼,上面清晰地復刻著霍華德右手拇指的每一個細節。她深吸一口氣,將薄膜穩穩覆蓋在觸控屏的感應區。螢幕藍光掃過,發出輕微的“滴”聲。
“指紋驗證透過。請進行聲紋驗證。”冰冷的電子提示音響起。
沈微立刻從領口內側拉下一個極其微小的、緊貼喉部的變聲器。她清了清嗓子,喉部肌肉繃緊,模仿著霍華德那特有的、帶著古老貴族腔調和歲月磨礪沙啞的嗓音,對著觸控屏下方的微型麥克風,清晰地說出啟動指令:“ignis aurum probat.”(拉丁文:火試真金)。
短暫的停頓,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保險櫃內部傳來輕微的機械運轉聲。
“聲紋驗證透過。”
咔噠!一聲清脆悅耳的解鎖聲響起!厚重的合金櫃門應聲彈開一條縫隙!
沈微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她伸出微微有些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拉開了櫃門。
保險櫃內部空間不大,鋪著柔軟的黑色天鵝絨。正中央,靜靜地躺著一個開啟的、同樣襯著黑絲絨的首飾盒。
盒子裡,一枚袖釦在慘白的頂燈照射下,折射出驚心動魄的幽藍光芒。
正是它!
那枚傳說中的藍鑽袖釦!鴿卵大小,被切割成完美無瑕的祖母綠琢形,深邃的藍色彷彿蘊藏著億萬年前凝固的星空,又如同不見底的深海漩渦,純粹得令人窒息。鑽石周圍鑲嵌著一圈細密的白鑽,如同眾星拱月,更襯托出主石那無與倫比的尊貴與神秘。這就是“v”身份的終極象徵!是“夜鶯”用生命傳遞出的、足以將那個偽善的惡魔釘死在恥辱柱上的鐵證!
沈微的呼吸瞬間停滯,巨大的衝擊讓她幾乎忘記了時間。她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敬畏和難以抑制的激動,就要去觸碰那枚象徵著終極答案的藍鑽。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冰涼鑽石表面的前一瞬,她的目光凝固了。
袖釦首飾盒並非直接放在天鵝絨上。在它下面,還壓著一疊東西!
那是一疊泛黃的、邊緣已經磨損捲曲的紙張。最上面一張,赫然是一份檔案的首頁!
沈微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幾乎要撞碎她的胸腔!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回四肢百骸!
那張首頁抬頭上,印著一個她永生難忘的徽記——那是她父親當年任職的、早已破產清算的金融公司的標誌!而標題,是幾個加粗的、如同燒紅烙鐵般刺入她眼簾的黑體字:
【關於沈氏集團涉嫌跨國洗錢及違規操作的內部調查報告(絕密)】
父親的名字——沈明遠——赫然簽在報告末尾!那熟悉的筆跡,力透紙背,帶著一種她從未在父親身上感受過的、孤注一擲的絕望!墨跡早已乾涸多年,此刻卻像滾燙的岩漿,灼燒著她的眼睛!
袖釦冰冷的藍光,與檔案上父親絕望的簽名,在她眼前詭異地重疊、扭曲。十年血仇的源頭,父母揹負的汙名與慘死的真相……竟然就壓在這枚象徵罪惡王權的藍鑽之下!霍華德!他不僅是指使者,更是這一切汙穢的源頭!他將這染血的證據,像戰利品一樣,堂而皇之地收藏在自己的密室之中!
極致的悲慟如同海嘯般席捲而來,幾乎要將沈微吞噬。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裡瀰漫開濃重的鐵鏽味,才勉強將喉嚨裡那聲淒厲的嗚咽壓了回去。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帶著刻骨的恨意和難以言喻的沉重,一把抓起那枚冰冷的藍鑽袖釦,連同下面那疊沉甸甸的、彷彿帶著父母血淚的卷宗原件,緊緊攥在手裡!紙張粗糙的邊緣硌著掌心,父親簽名處那幾乎要劃破紙背的力道,透過紙張清晰地傳遞到她手上,如同無聲的控訴和絕望的吶喊。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她身後極近處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瞬間穿透了沈微被巨大悲慟衝擊得有些恍惚的意識:
“找到證據了嗎?”
沈微渾身劇震!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她猛地轉身!
陸凜就站在她身後,距離她不過半步之遙。他顯然剛剛經歷了一場無聲而激烈的戰鬥,額角有一道新鮮的血痕,正緩緩滲出血珠,順著他冷峻的側臉線條滑落,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他深邃的眼眸緊緊鎖著她,裡面翻湧著關切、焦灼,還有一絲終於找到她的如釋重負。他身上的黑色緊身衣,肩胛骨位置有一道明顯的撕裂痕跡,邊緣焦黑,像是被極高溫的物體瞬間擦過留下的灼傷。
“你受傷了?”沈微的心瞬間揪緊,脫口而出,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她下意識地想伸手去碰他額角的傷。
然而——
“嗚——嗚——嗚——!!!”
刺耳欲聾、足以撕裂耳膜的警報聲如同海嘯般毫無預兆地轟然炸響!尖銳的、持續不斷的蜂鳴瞬間充斥了整個密閉空間!密室穹頂那盞慘白的頂燈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瘋狂旋轉閃爍、將整個空間染成一片地獄血色的警報燈!紅光如同粘稠的血液,潑灑在冰冷的金屬牆面、工作臺、以及他們兩人驚變的臉上!
“暴露了!”陸凜的臉色瞬間沉如寒鐵,眼中最後一絲溫情被凌厲的殺氣取代!他猛地將沈微往自己身後一拽!
幾乎就在沈微被他拉入懷中的同一剎那!
“砰!砰!砰!砰!”
密集如暴雨的槍聲在密室厚重的金屬門外驟然響起!大口徑子彈狂暴地撞擊著門板,發出沉悶而恐怖的巨響!整個門體都在劇烈震動!火花四濺!緊接著是更沉重的、如同攻城錘撞擊般的轟鳴!顯然有重型武器在強行破門!
“他們反應太快了!”沈微的心沉到了谷底,警報的紅光在她眼中瘋狂跳動。她攥緊了手中的袖釦和卷宗,指尖感受到卷宗紙張下硬物的輪廓——是那枚藍鑽袖釦冰冷的稜角,也是父母簽名處那絕望的筆觸。
“走這邊!”陸凜厲喝一聲,目光如電掃過密室。他猛地撲向那張巨大的黑色工作臺!沈微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兩人合力,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將沉重的檯面狠狠推向牆壁!
轟隆!工作臺撞上合金牆,發出巨響。就在臺面移開的瞬間,下方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透過的、黑漆漆的通風管道口!網格狀的蓋板早已被陸凜在之前的探查中悄無聲息地卸下!這是“蜂鳥”留下的最後一條、未被莊園常規地圖示註的緊急逃生通道!
“快!”陸凜低吼,一把將沈微推向管道口!他高大的身軀如同磐石般擋在她與那扇正承受著狂暴衝擊、隨時可能被轟開的金屬門之間!密集的子彈撞擊聲和沉重的破門撞擊聲如同死神的鼓點,敲打在耳膜上!
沈微沒有絲毫猶豫,身體一矮,像靈巧的貓一樣鑽進了冰冷的管道口。就在她身體完全沒入黑暗的瞬間,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刺目的紅光下,陸凜的背影如同一堵堅不可摧的壁壘,擋在通往地獄的入口。他手中不知何時已握著一把通體漆黑、泛著致命幽光的微衝,槍口穩穩地指向那扇在狂暴衝擊下發出痛苦呻吟、邊緣甚至開始微微變形的金屬巨門!額角的血痕在閃爍的紅光下,如同燃燒的印記。
“走!”他再次低吼,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決絕,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沈微一咬牙,攥緊手中的證據——那枚冰冷的藍鑽和染血的卷宗,那是她十年血淚追尋的答案,也是父母沉冤得雪的希望——毫不猶豫地轉身,手腳並用,奮力向管道深處那未知的黑暗爬去!
冰冷、狹窄、瀰漫著灰塵和鐵鏽氣息的管道,如同巨獸的腸道。身後,是金屬門被轟然撞開的巨響、更加密集狂暴的槍聲、以及陸凜手中微衝那短促而致命的點射反擊聲!
“砰!砰!砰!”
槍聲在密閉空間裡爆響,帶著一種撕裂耳膜的恐怖力量,瞬間壓過了刺耳的警報!子彈撞擊金屬和牆壁的聲音如同冰雹般密集!沈微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每一次泵血都帶著灼熱的痛感。她咬緊牙關,指甲在粗糙的管壁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不顧一切地向前爬行!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逃出去!帶著證據!活下去!
不知爬了多久,也許只有十幾秒,卻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管道的出口!
沈微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撞開出口的百葉擋板!冰冷的、帶著濃郁水汽和青草氣息的夜風猛地灌了進來!她狼狽地滾出管道,重重摔在溼漉漉的草地上。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溼了她的頭髮和臉頰,讓她一個激靈,從極度的緊張中清醒了幾分。
她立刻翻身爬起,警惕地環顧四周。這裡是莊園後方一片茂密的、精心修剪過的灌木叢邊緣。前方不遠處,就是莊園高聳的、纏繞著荊棘的鐵藝圍牆。警報的嘶鳴和激烈的槍聲被厚重的建築阻隔,變得沉悶遙遠,但依舊如同跗骨之蛆般追在身後。
陸凜呢?!
沈微的心猛地一沉,驚恐地回頭望向她爬出的那個管道口——黑洞洞的,如同怪獸張開的巨口,沒有任何人跟出來!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她幾乎要不顧一切地衝回去!
就在這時——
“唔!”
一聲壓抑的悶哼從管道內傳出!緊接著,一個高大的黑影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如同炮彈般從管道口猛地衝了出來!是陸凜!他的動作依舊迅猛,但明顯帶著踉蹌!
“陸凜!”沈微失聲驚呼,撲上去扶住他。
陸凜的左臂無力地垂著,肩膀處的黑色緊身衣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正汩汩地湧出,迅速染紅了周圍的衣料,在閃爍的遠處警報紅光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他臉色蒼白得嚇人,額角的血跡混合著雨水不斷流下,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燃燒的寒星,裡面沒有絲毫的退縮,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和決絕。
“沒事!走!”他一把推開沈微的攙扶,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他右手緊握著那把沾血的微衝,目光如同雷達般掃過圍牆方向,迅速鎖定了一個相對易於攀爬的位置——那裡有幾株高大的藤本月季,粗壯的藤蔓纏繞在鐵欄上。
“翻牆!快!”陸凜厲聲催促,同時猛地轉身,單手持槍,槍口穩穩指向他們剛剛逃出的管道口方向,身體緊繃成一張拉滿的弓!他用自己的身體,為沈微的攀爬築起最後一道防線!
沈微知道此刻任何猶豫都是致命的。她不再看他鮮血淋漓的肩膀,將手中緊攥的藍鑽袖釦和卷宗迅速塞進緊身衣內側最安全的暗袋,觸手一片冰冷的堅硬和紙張的粗糙。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雨水灌入口中,帶著鐵鏽般的腥味,卻讓她混亂的頭腦瞬間冷靜下來。她猛地衝向圍牆,抓住溼滑冰冷的鐵欄,藉著藤蔓的支撐,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雨水讓鐵欄變得異常溼滑,冰冷的金屬硌著掌心,每一次發力都異常艱難。
就在沈微即將攀上牆頭的那一刻——
“嗡嗡嗡——!!!”
巨大的、震耳欲聾的螺旋槳轟鳴聲如同滾雷般從頭頂壓了下來!狂風驟起,捲動著雨水和草屑,幾乎讓人站立不穩!
一道無比刺眼、如同白晝降臨般的巨大光束撕裂了漆黑的雨幕,如同神靈審判的利劍,精準無比地籠罩下來!將正在攀爬的沈微,以及圍牆下持槍警戒、渾身浴血的陸凜,徹底暴露在慘白的光柱之下!
霍華德的私人武裝直升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禿鷲,盤旋在莊園圍牆外的低空!機腹下的探照燈死死鎖定了他們!
無處可逃!
慘白的光柱如同實質的囚籠,將沈微攀爬的身影和圍牆下陸凜浴血持槍的姿態死死釘在原地。冰冷的雨水在強光下化作千萬條銀線,抽打著他們暴露無遺的身體。螺旋槳攪起的狂風捲著草屑和雨滴,發出尖利的呼嘯,幾乎要將人掀翻。直升機巨大的陰影如同死亡的幕布,沉沉地壓了下來。
沈微攀在溼滑牆頭的手指瞬間僵硬冰冷,刺目的光芒讓她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心臟在絕望的冰窖中瘋狂下沉。下方,陸凜的身影在強光下顯得異常單薄,卻又像一尊永不倒下的雕塑。他肩頭湧出的鮮血在光柱下刺目得驚心,染紅了腳下泥濘的草地。但他握槍的手,依舊穩如磐石,槍口微微抬起,對準了懸停在低空、如同死神座駕的直升機!那姿態,充滿了玉石俱焚的瘋狂!
就在這時,陸凜手腕上那塊看似普通的戰術腕錶螢幕,突然無聲地亮起幽藍的光芒。螢幕上,沒有文字,沒有影象,只有一串極短的、意義不明的程式碼字元在瘋狂閃爍:#k-7Λr
程式碼下方,一個由簡潔線條勾勒出的圖示瞬間彈出,又瞬間消失——那是一朵盛開的玫瑰,花瓣妖嬈,花蕊處卻是一個森白的骷髏頭!
骷髏玫瑰!
陸凜的瞳孔在強光下猛地收縮成最危險的針芒狀!額角滑落的血珠混合著冰冷的雨水,滴落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他握著微衝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咔噠聲,骨節在慘白的光線下泛著青白。
新的風暴,已然在暗處張開了它致命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