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咔嚓!”
“噗嗤!咔嚓!”
冰冷的、令人牙酸的切割聲,在絕對的死寂中單調地迴響。蘇懷青如同一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提線木偶,沿著那由冰冷刀刃構成的絕望階梯,一級,又一級,機械地向上攀登。
每一次抬腳,每一次落下。
鋒利的青銅刀刃便毫無阻礙地刺穿她早已失去知覺的青銅腳掌,左腳掌在第三十四級臺階上被徹底刺穿、變形,切入更深處的、僅存的些許血肉和骨骼。每一次接觸,一股冰冷而鋒銳的刀氣便如同附骨之疽,順著傷口狠狠扎入她的經脈,帶來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同時,足底與刀刃接觸的地方,那股強烈的灼燒感便加深一分,那個烙印在足底骨骼上的血色鈴鐺圖案也隨之變得更加清晰、更加刺目,如同一個不斷充能的死亡印記。
她的身體早已超越了凡人理解的極限。超過九成的軀體覆蓋著冰冷、佈滿蛛網裂痕的青銅,裂紋深處透出幽暗的死光,如同即將崩碎的劣質瓷器。胸前剜骨的傷口徹底裂開,露出下方同樣開始金屬化的、緩慢搏動的殘破心臟,以及嵌在心臟上、如同毒瘤般的那塊最大的青銅碎片。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碎片與血肉的摩擦,帶來瀕死的窒息感。
腹中的陰胎自天罰之後便徹底沉寂,左腹位置的槐骨紋也黯淡無光,彷彿被刀氣徹底壓制。而穹頂之上,那張由血漿和怨念凝聚的、模糊的玉娘面容,始終高懸,冰冷的、審判般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牢牢鎖定著蘇懷青的一舉一動。
踏上第四十級刃階時,蘇懷青的左腳掌終於在反覆的穿刺下徹底碎裂!幾塊青銅碎片混合著黑色的骨渣崩飛出去!她一個趔趄,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刀刃臺階上!膝蓋瞬間被鋒利的刀刃割開深可見骨,青銅骨?的傷口!粘稠的、帶著金屬光澤的黑血汩汩湧出,迅速被臺階吸收,只留下幾道暗紅的痕跡。
她掙扎著,試圖用那隻尚能活動的左手撐起身體。然而,左臂的青銅化也在刀氣的侵蝕下加速,肘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她抬起頭,“望”向上方那彷彿永無盡頭的刀山血階,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她僅存的意識徹底淹沒。
“放棄吧…你的腳…已經碎了…骨頭也快被刀氣蝕空了…”風水師殘魂的聲音在她心口碎片中響起,比之前更加虛弱,卻依舊帶著陰冷的蠱惑,“把身體…交給本座…本座用魂力護你…替你走完…否則…下一腳…你就徹底散架了…”
就在這時!
“咕嚕嚕…”
一個極其輕微、彷彿氣泡破裂的聲音,突然從蘇懷青沉寂的左腹深處傳來!
緊接著,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帶著懵懂、痛苦和極致貪婪的意念,如同初生的毒蛇,猛地刺入蘇懷青昏沉的意識:
“…餓…姐姐…好餓…”
“…臺階…好香…給我吃…”
是陰胎!它沒有被壓制!它只是在天罰和刀氣的雙重衝擊下陷入了短暫的蟄伏!此刻,它甦醒了!並且將目標,鎖定了這蘊含著無數亡魂詛咒和規則之力的——血晶刃階!
“呃…”蘇懷青悶哼一聲,左腹位置那黯淡的槐骨紋驟然爆發出幽暗的綠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無數細小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槐樹根鬚虛影,不受控制地從她左腹的面板裂紋中鑽出!這些根鬚貪婪地蠕動著,尖端如同吸盤,狠狠扎向她身下那冰冷的、佈滿刀刃的血晶臺階!
“滋啦——!”
根鬚觸及臺階的瞬間,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油脂!粘稠的暗紅血光從臺階中被強行抽取,順著黑色的根鬚,瘋狂湧入蘇懷青的左腹!湧入那貪婪的陰胎體內!
“吼——!” 整個血階彷彿被激怒的巨獸,發出一聲沉悶的咆哮!蘇懷青腳下的第四十級臺階劇烈震動!覆蓋其上的鋒利刀刃瞬間變得灼熱赤紅!一股比之前強烈十倍的、帶著規則憤怒的反噬刀氣,順著那幾根扎入臺階的槐樹根鬚,狠狠反衝回蘇懷青的左腹!
“呃啊——!” 蘇懷青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左腹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那幾根貪婪的根鬚瞬間焦黑、枯萎、寸寸斷裂!陰胎傳遞出的意念也變成了尖銳的痛苦哀鳴:“…痛…姐姐…痛…”
更可怕的是,那股反噬的刀氣並未消失,而是如同跗骨之蛆,在蘇懷青左腹內瘋狂肆虐!她甚至能“感覺”到,腹中那沉寂的陰胎被刀氣切割、撕裂!冰冷的刀意與陰胎本身的詛咒之力在她體內激烈衝突,如同無數把鋼刀在腹腔內攪動!
噗嗤!
蘇懷青猛地噴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血液中混雜著細小的、閃爍著幽綠光芒的槐木碎屑和冰冷的青銅粉末!
“蠢貨!不自量力!”風水師殘魂發出快意的譏諷,“這血階蘊含的規則之力和詛咒,豈是你腹中那個未成形的孽胎能吞噬的?自尋死路!”
劇痛讓蘇懷青的意識反而清醒了一絲。她捂著劇痛的左腹,冰冷的觸感和內部翻江倒海的衝突讓她冷汗涔涔。陰胎的異動和反噬,讓她本就瀕臨崩潰的處境雪上加霜。
穹頂之上,那張模糊的血玉娘面容,冰冷的眼神似乎波動了一下,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悲傷,有痛惜,也有一絲…決然?
“姐姐…餓…痛…”陰胎微弱而痛苦的意念再次傳來,帶著一種孩童般的委屈和不解。
就在這時,風水師殘魂的聲音突然一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極具誘惑力的循循善誘:
“小懷青…你聽到了嗎?它在喊痛…它在向你求救…”
“它是你腹中的骨肉…是你血脈相連的一部分…是玉娘留在這世上最後的痕跡…”
“你忍心看著它被這冰冷的刀氣一點點絞碎嗎?”
“救它…用你的血肉滋養它…讓它強大起來…它才能保護你…幫你對抗這該死的臺階…”
風水師的意念如同魔音灌耳,充滿了虛假的溫情和惡毒的誘導。
“用…我的血肉?”蘇懷青在劇痛和絕望中,意識恍惚。
“對!用你的血肉!”風水師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急切,“剜下你左腹的血肉!那是離它最近的地方!用你蘊含純陰命格的血肉去餵養它!讓它吸收你的力量!讓它變得更強!只有這樣,它才能幫你抵擋刀氣,甚至…反過來吞噬這臺階的力量!”
剜…剜下自己的血肉…餵養腹中的陰胎?
這個念頭,瘋狂而血腥!如同惡魔的低語!
然而,看著穹頂血玉娘那悲傷的眼神,聽著腹中陰胎那微弱痛苦的哀鳴,感受著腳下冰冷刺骨的刀鋒和前方無盡的絕望…一股被逼到絕境的、歇斯底里的瘋狂,在蘇懷青心中猛地燃起!
與其被這臺階一點點凌遲至死,與其讓腹中胎兒被刀氣絞碎…不如…賭一把!用這殘軀,餵養出一個能撕碎這絕望的怪物!
“呃…啊…!”蘇懷青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那隻僅剩部分血肉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如鉤,閃爍著冰冷的青銅寒光,狠狠抓向自己劇痛的左腹!
指尖刺破早已佈滿裂痕的青銅化面板,毫無阻礙地刺入下方的血肉,那血肉也已冰冷僵硬,帶著金屬質感!劇痛讓她眼前發黑!但她不管不顧!五指猛地用力,在左腹位置,硬生生地剜下了一塊巴掌大小、混合著冰冷血肉、青銅碎屑和幽綠槐木根鬚的“肉塊”!
“噗——!” 黑血混合著內臟碎片從巨大的創口噴湧而出!蘇懷青的身體劇烈搖晃,幾乎從臺階上栽倒!
“吃…吃下去!”她嘶啞地低吼,將那塊浸滿自己痛苦、詛咒和純陰本源的血肉,顫抖著、狠狠地按向自己劇痛的左腹深處——那陰胎所在的位置!
就在那塊冰冷的血肉觸及左腹創口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塊被剜下的血肉,並未融入腹中,反而如同擁有了獨立的生命!血肉表面的幽綠槐木根鬚瘋狂生長、纏繞!青銅碎屑融化、流淌!整塊血肉在蘇懷青的掌心劇烈搏動、變形!瞬間化為一個拳頭大小、由血肉、青銅和槐根扭曲纏繞而成的、散發著濃郁死氣和詛咒氣息的詭異肉球!
肉球表面,一張模糊的、如同嬰兒般、卻又充滿貪婪和怨毒的面孔浮現出來,發出無聲的尖嘯!
“就是現在!塞進去!”風水師殘魂發出狂喜的尖嘯!
蘇懷青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驚得心神失守,下意識地就要將這顆恐怖的肉球塞入腹中!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嗡——!”
她心臟深處,那塊最大的青銅碎片,以及玉娘留下的守護血咒烙印,在感應到那詭異肉球恐怖氣息的瞬間,再次爆發出強烈的共鳴!一道比之前更加清晰的灰白色淨化光芒,猛地從心臟裂紋中透出,狠狠掃向掌心那顆扭曲的肉球!
“滋啦——!”
肉球如同遇到剋星,發出淒厲的尖嘯,表面的嬰兒面孔瞬間扭曲、潰爛!纏繞的槐根虛影劇烈掙扎、枯萎!血肉和青銅的混合物開始沸騰、冒煙!
“不——!!”風水師殘魂發出驚恐欲絕的咆哮!
灰白光芒的淨化之力與肉球的詛咒之力激烈衝突!蘇懷青的左手掌瞬間被兩股極端力量撕裂!劇痛讓她幾乎鬆手!
就在這僵持的剎那!
蘇懷青腳下踩著的第四十級血晶刃階,在吸收了蘇懷青噴湧的黑血和剜肉時濺落的血肉碎屑後,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暗紅血光!臺階表面的刀刃瘋狂震顫!一股龐大無比的、混合了規則之力和亡魂詛咒的吸力猛地爆發!目標直指蘇懷青左手掌中那顆正在被淨化的詭異肉球!
“嗖——!”
那顆被灰白光芒灼燒、痛苦掙扎的肉球,如同離弦之箭,瞬間被那強大的吸力從蘇懷青掌心奪走!狠狠砸向臺階中央!
“噗!”
肉球如同水滴落入滾油,瞬間沒入了暗紅的血晶臺階之中!消失無蹤!
臺階劇烈地震動起來!暗紅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一股滿足而強大的氣息從臺階深處瀰漫開來!臺階表面的刀刃似乎變得更加鋒利、更加幽冷!
骨肉為祭,階力充盈!
一個冰冷的資訊傳入蘇懷青意識。她剜下的骨肉,雖然被異化成恐怖的肉球,但最終還是被血階視為“祭品”所吞噬吸收!臺階的力量因此得到了補充和增強!
然而,這並非結束!
就在肉球被臺階吞噬的瞬間!
“啊——!!!”
蘇懷青左腹深處,那沉寂的陰胎,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淒厲到極點的悲鳴!這悲鳴中充滿了被強行割裂的痛苦、被欺騙的憤怒和一種源自本源的、巨大的失落!
剜肉獻祭的舉動,似乎觸動了某種核心的聯絡!那被剜下的血肉,並非單純的滋養品,而是蘊含著陰胎部分本源力量的“臍帶”!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狂暴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幽綠色能量,猛地從蘇懷青左腹深處爆發出來!這股力量不再是之前的吞噬慾望,而是純粹的、失控的毀滅!無數粗壯的、如同黑色巨蟒般的槐樹根鬚實體,撕裂了蘇懷青左腹的青銅皮肉,瘋狂地鑽出、生長、蔓延!
這些根鬚不再是虛影!它們漆黑如墨,表面覆蓋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和扭曲的符文,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死氣和怨念!它們無視了臺階的刀氣和規則壓制,如同狂暴的巨鞭,瘋狂地抽打、纏繞著蘇懷青的身體和腳下的臺階!
“啪啪啪!咔嚓!”
根鬚抽打在蘇懷青殘破的軀體上,本就佈滿裂痕的青銅甲冑瞬間崩碎飛濺!抽打在臺階的刀刃上,發出金鐵交擊的爆鳴,火星四濺!
“反噬!孽胎反噬!”風水師殘魂發出驚恐的尖叫,“它失去了部分本源!它要拉你一起毀滅!”
蘇懷青在狂暴的槐根攻擊中如同怒海中的孤舟!身體被根鬚纏繞、勒緊、抽打!每一次撞擊都讓她殘存的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左腹的巨大創口在根鬚鑽出時被撕裂得更大,黑血和內臟碎塊不斷湧出!她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源自腹中的狂暴力量撕碎!
“呃…啊…停下…”她試圖用意志溝通陰胎,但回應她的只有更加瘋狂的攻擊和毀滅的意念!
就在這千鈞一髮、眼看就要被失控的陰胎徹底撕碎的瞬間!
“唉…”
一聲極其輕微、充滿無盡疲憊和滄桑的嘆息,毫無徵兆地在蘇懷青身後響起。
緊接著,一股溫和卻堅韌無比、帶著濃郁草木清香的翠綠色光芒,如同初春的晨曦,瞬間驅散了部分籠罩蘇懷青的狂暴死氣!
蘇懷青艱難地扭過頭,脖頸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模糊的感知中,一個極其虛幻、近乎透明的少年身影,正靜靜地站在她下方的臺階上。
守祠人阿滿?!不,是阿滿最後一點殘存的意念,或者說,是融入她心脈的那截槐枝本源,在感應到同源力量的狂暴失控後,被強行激發顯化出的最後殘影!
少年阿滿的殘影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疲憊和悲傷,他看著蘇懷青腹部瘋狂肆虐的槐樹根鬚,又看向她空洞的眼窩和殘破的身軀,眼中充滿了痛惜。
他沒有說話,只是對著蘇懷青,緩緩地、張開了雙臂。
隨著他的動作,他本就虛幻的身影變得更加透明,彷彿隨時會消散。然而,他背後卻緩緩地、艱難地生長出無數條散發著柔和翠綠光芒的、純淨的槐樹枝椏!這些枝椏充滿了生機,與蘇懷青腹中鑽出的那些漆黑、狂暴的槐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姐姐…別怕…”少年阿滿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輕輕拂過蘇懷青的意識,“我…鋪路…”
話音未落,他背後那些翠綠的槐樹枝椏猛地延伸而出!並非攻擊蘇懷青腹中的黑根,而是溫柔卻堅定地纏繞、覆蓋在蘇懷青腳下那冰冷的、佈滿刀刃的血晶臺階之上!
“嗤嗤嗤…”
翠綠的生機與臺階的死亡詛咒激烈衝突!枝椏在覆蓋臺階的瞬間便開始枯萎、焦黑!但更多的枝椏前仆後繼地湧上!一層又一層,如同最堅韌的藤甲,硬生生地在冰冷的刀刃臺階上,鋪出了一條由不斷枯萎又不斷新生的槐樹枝椏構成的、短暫而脆弱的“生路”!
“阿滿…不!”蘇懷青感知到阿滿殘影的急速消散和枝椏鋪路帶來的巨大消耗,發出心碎的悲鳴。
“快…走…”少年阿滿的殘影對她露出一個最後的、純淨而釋然的微笑,身影如同破碎的泡沫,迅速淡化、消失。只有那不斷延伸、不斷枯萎的翠綠枝椏,證明著他最後的存在。
而隨著阿滿殘影的消散和翠綠枝椏的鋪路,蘇懷青腹中那狂暴的黑色槐根,似乎被這同源卻截然不同的生機所吸引,攻擊的勢頭竟詭異地停滯了一瞬!毀滅的意念中,夾雜了一絲茫然的波動。
蘇懷青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用盡最後的力量,掙脫開纏繞身體的幾根稍顯鬆懈的黑根,拖著殘破的身軀,踏上了阿滿用最後生命鋪就的、覆蓋在第四十級臺階刀刃之上的——槐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