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亡魂鎖鏈蘊含的滔天怨念與死氣,混合著心臟碎片透出的那縷微弱的灰白淨化光芒,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冰水,狠狠灌入包裹著蘇懷青小腿的粘稠血沼之中!
“吼——!!!”
血階彷彿擁有生命般,發出一聲沉悶而痛苦的咆哮!那些吸附在她腿上的暗紅詛咒觸鬚瞬間焦黑、枯萎、寸寸斷裂!包裹著小腿的粘稠血沼也如同被強酸腐蝕,劇烈翻騰、收縮,迅速變得稀薄、固化,重新恢復了冰冷堅硬的血晶臺階質感!
拉扯吞噬的力量驟然消失!
蘇懷青趁機猛地將深陷的小腿拔出!青銅化的腿甲上殘留著被腐蝕的坑窪和焦黑的痕跡,傳來陣陣灼痛。她踉蹌著站穩在第十級臺階上,大口喘息儘管吸不到任何空氣,心有餘悸。左手腕上那條亡魂鎖鏈的虛影變得極其黯淡,甚至有些殘破,傳遞出一種虛弱和消耗過度的意念。心臟位置的灰白光芒也徹底斂去。
“哼!苟延殘喘!”風水師殘魂在她心口碎片中發出不甘的冷哼,“用亡魂怨念和那點微末淨化之力暫時唬住了血階…下一級,看你還拿什麼擋!”
蘇懷青沒有理會。短暫的喘息讓她意識到,亡魂鎖鏈和心臟烙印的力量不能輕易再用了,那是最後的底牌。她抬頭“望”向上方無盡的黑暗和那幽幽延伸的血階,咬緊牙關,繼續邁步。
十一級…十二級…二十級…
攀登變得更加艱難。可供撕下的“皮相”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勉強。她撕下的是胸口青銅裂紋邊緣勉強粘連的碎屑,是脖頸側面尚未完全金屬化的最後一點面板,甚至是大腿上一塊被詛咒侵蝕得如同枯樹皮般的死肉…每一次撕扯都伴隨著靈魂被剜去的劇痛,每一次獻祭都讓她的身體更加殘破,如同被蟲蛀風蝕的青銅雕塑。
詛咒洪流一級強過一級。踏上第二十級臺階時,刻著的名字是【玉娘——戊戌年臘月廿三子時三刻】。湧來的洪流不再是單純的恐懼怨毒,而是夾雜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母性的絕望哀傷和焚盡一切的滔天恨意!這股力量幾乎瞬間沖垮了蘇懷青的意識防線,讓她恍惚中再次經歷了玉娘被剖腹奪胎的幻象,冰冷的絕望感幾乎將她淹沒。腹中的陰胎在這股同源的恨意滋養下,發出滿足的尖嘯,槐根紋路幽光暴漲,甚至開始嘗試延伸出細小的根鬚虛影,貪婪地吸收著。
“感受到你‘孃親’的愛了嗎?”風水師殘魂陰惻惻地譏諷,“她恨透了蘇家,恨透了我,也恨透了你這個‘換’來的女兒!你的存在就是她痛苦的證明!”
蘇懷青在洪流中死死守住靈臺最後一絲清明,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掌心早已青銅化,只能留下幾道白痕。她不能沉淪!她踉蹌著踏上下一級…
第三十級臺階的詛咒衝擊,帶著被活埋工匠的窒息絕望和骨骼被壓碎的痛苦…
第三十一級臺階,是村長被畫皮操控的麻木與靈魂撕裂的哀嚎…
第三十二級臺階,是三叔公牌位異動預言應驗時的驚惶與不甘…
當蘇懷青幾乎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終於踏上第三十三級血晶臺階時,她的身體已瀕臨極限。全身超過八成覆蓋著冰冷破裂的青銅,裂紋深處透出幽暗的死光。左臂完全化為青銅,右腿也僅剩膝蓋以上還有一絲血肉的觸感。胸前剜骨的傷口裂開更大,流出粘稠的黑血和細小的青銅碎屑。她甚至感覺不到腹中陰胎的存在,只有左腹位置的槐骨紋如同心臟般在幽暗地搏動,貪婪地吮吸著每一絲湧入的詛咒。
她顫抖著,目光感知本能地投向這級臺階的正面,準備承受下一輪更恐怖的詛咒衝擊。
然而,預想中的洪流並未立刻降臨。
臺階上,沒有刻名字。
只有一具人形物體,靜靜地盤坐在臺階中央。
那東西乍看像一尊風化的石雕,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白色的、如同石灰般的粉末。粉末之下,隱約可見人體的輪廓:盤膝而坐,雙手結著一個古怪的印訣放在膝上,頭顱微垂。
更詭異的是,在這“石雕”的七竅位置,各塞著一枚拇指大小的、佈滿銅綠的青銅鈴鐺!鈴鐺被厚厚的灰白粉末覆蓋,只露出鈴舌末端一點幽暗的光澤。
而在“石雕”攤開的、結印的右手掌心中,並非空無一物,而是壓著一卷色澤暗黃、邊緣焦黑、彷彿隨時會碎裂的古老紙卷。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死寂、枯朽、卻又帶著某種詭異超脫氣息的威壓,從這具“石雕”身上散發出來,籠罩著整個三十三級臺階區域,甚至暫時壓制了臺階本身的詛咒之力。
“屍…尸解遺蛻?!”風水師殘魂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掩飾的震驚與狂喜,甚至還有一絲…畏懼?“竟然是蘇慕禮?!他…他竟真的走到了這一步?!這…這怎麼可能?!”
蘇懷青心神劇震!蘇慕禮?!那個被揭露與玉娘私通、代兄成親、最終被家族除名替死的蘇家二少爺?!他的尸解遺蛻怎麼會出現在這往生血階的第三十三級?!
尸解仙…傳說中修道者拋棄肉身、羽化登仙留下的遺蛻…蘇慕禮一個被除名的“罪人”,如何能成就此道?
“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風水師殘魂的震驚瞬間被狂喜取代,“小懷青!快!拿到他手裡的東西!那捲《贖罪書》!那是他尸解前留下的最後執念所化!蘊含著他一生修為和秘密的精華!拿到它!本座就能徹底擺脫這該死的碎片束縛,重聚魂體!甚至…佔據這具遺蛻,一步登天!”
風水師的意念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狂熱和貪婪,瘋狂地衝擊著蘇懷青的心臟碎片,試圖影響她的行動。
蘇懷青強忍著身體和靈魂的雙重痛苦,警惕地“注視”著那具詭異的遺蛻。七竅塞鈴,灰粉覆身…這絕非正道仙蛻,反而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邪異。那捲所謂的《贖罪書》,更是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一步。
嗡!
就在她靠近遺蛻丈許範圍時,遺蛻七竅中塞著的七枚青銅鈴鐺,突然同時輕微地、無聲地震顫了一下!覆蓋其上的灰白粉末簌簌落下少許。
一股無形的力場瞬間擴散!冰冷、枯寂、帶著強大的排斥!
蘇懷青如同撞上一堵無形的牆,悶哼一聲,被震退半步!更可怕的是,她心臟中那塊最大的青銅碎片,以及全身其他嵌入血肉的細小碎片,竟在這鈴鐺震顫的瞬間,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如同被喚醒的毒蛇,碎片在她體內瘋狂扭動、灼燒,帶來鑽心的劇痛!
“呃啊!”蘇懷青痛得彎下腰,冷汗如果青銅化軀體還能分泌的話涔涔而下。
“鈴陣共鳴!果然如此!”風水師殘魂興奮地低吼,“這七枚骨鈴是當年地宮鈴陣的七星主鈴核心!被蘇慕禮這瘋子用尸解法煉入了己身!快!用你的血!用你體內源自玉孃的血脈之力去觸碰!只有同源之血能暫時安撫鈴陣反噬!拿到《贖罪書》!”
蘇懷青喘息著,看著遺蛻掌中那捲暗黃的紙卷。風水師的話不能全信,但眼下似乎沒有別的選擇。她艱難地抬起那隻僅剩部分血肉的左手,指尖在胸前剜骨的傷口處沾了一下——那裡流出的,是粘稠、冰冷、帶著青銅碎屑和濃烈詛咒氣息的黑血。
她屏住呼吸,將沾滿黑血的指尖,顫抖著伸向遺蛻攤開的手掌,伸向那捲《贖罪書》。
指尖距離紙卷還有三寸。
嗡!嗡!嗡!
遺蛻七竅中的七枚骨鈴再次劇烈震顫!這一次,不再是無聲,而是發出了極其輕微、卻尖銳到直刺靈魂深處的鈴音!覆蓋遺蛻的灰白粉末大片剝落!露出下方如同乾枯樹皮般佈滿裂痕的灰黑色面板!
排斥力場瞬間增強數倍!同時,一股強大無比的吸力猛地從七枚骨鈴中爆發!目標直指蘇懷青沾血的指尖,以及她心臟中的青銅碎片!
“噗!” 蘇懷青指尖的黑血如同受到牽引,化作一道細小的血線,瞬間被離得最近的一枚塞在左耳位置的骨鈴吸了進去!
“啊——!” 更加劇烈的痛苦從心臟碎片傳來!彷彿那碎片要被強行吸出!風水師殘魂也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就在這危急關頭!
“撕拉——!”
一聲極其輕微的、彷彿紙張被強行撕裂的聲音響起!
那捲被壓在遺蛻掌心的《贖罪書》,在蘇懷青指尖黑血被骨鈴吸走的瞬間,在排斥力場與骨鈴吸力的雙重撕扯下,竟自行撕裂開來!
一半紙卷依舊留在遺蛻掌心。
另一半焦黑的殘卷,則被那股混亂的力量猛地掀起,打著旋兒,不偏不倚地飄落到了蘇懷青的腳邊!
蘇懷青顧不得劇痛和風水師的尖叫,幾乎是本能地彎腰,用那隻還能活動的左手,一把抓住了飄落腳邊的半卷《贖罪書》!
入手冰冷、粗糙,彷彿握著一段枯死的樹皮。一股蒼涼、悔恨、不甘的複雜意念,瞬間順著指尖湧入她的意識。
她來不及細看,因為遺蛻七竅的骨鈴在吸了她的血後,震顫得更加瘋狂!排斥力場和吸力交織,形成恐怖的能量亂流,幾乎要將她撕碎!她死死抓住殘卷,踉蹌著後退,試圖脫離這三十三級臺階的核心區域。
就在她後退到臺階邊緣,即將踏上第三十四級臺階的瞬間!
“轟——!”
那半卷被她抓在手中的《贖罪書》殘卷,突然無火自燃!暗黃色的紙張在幽綠色的火焰中迅速焦黑、捲曲!
火焰升騰的剎那,一股龐大到無法形容的、混合著天道威嚴與毀滅氣息的意志,如同九天驚雷,轟然降臨!狠狠劈在了這第三十三級臺階上,劈在了蘇懷禮的尸解遺蛻之上!
天罰!
“不——!!!” 風水師殘魂和蘇懷青的意識中同時響起驚恐欲絕的尖叫!
刺目的白光瞬間吞噬了一切!蘇懷青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身上,將她如同破布娃娃般掀飛出去!她手中的半卷燃燒的《贖罪書》也脫手飛出!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在白光中密集響起!蘇懷青模糊地“看到”,蘇慕禮的尸解遺蛻在那毀滅性的天罰白光中,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解!覆蓋的灰白粉末瞬間氣化,乾枯的面板寸寸龜裂、化為飛灰!七竅中塞著的七枚青銅骨鈴發出淒厲到極點的悲鳴,鈴身佈滿裂紋,鈴舌瘋狂跳動,最終在白光中一個接一個地炸裂開來!
“啊——!蘇慕禮!你這瘋子!你竟在《贖罪書》中埋了天罰引子!!”風水師殘魂的尖嘯充滿了無盡的怨毒和恐懼,他寄身的青銅碎片在天罰餘波中瘋狂震盪,光芒急劇黯淡!
白光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光芒散盡,第三十三級臺階上,蘇慕禮的尸解遺蛻已徹底消失,只留下一個焦黑的人形凹坑和散落在地的幾塊焦黑的青銅鈴碎片。那半卷《贖罪書》也化為灰燼飄散。
而蘇懷青則重重摔在第三十三級臺階的邊緣,全身如同散架,青銅裂紋更深,意識昏沉。
然而,真正的恐怖才剛剛開始!
隨著遺蛻的湮滅和天罰的降臨,整個第三十三級臺階,連同其上下連線的階梯,那原本暗紅近黑的血晶材質,驟然變得冰冷、堅硬、閃爍著金屬般的寒光!臺階的邊緣,更是憑空生出無數密密麻麻、鋒利無比的青銅刀刃!刀刃向上斜指,寒光凜冽!
第三十四級臺階,以及更上方所有的臺階,在蘇懷青的感知中,都化作了同樣的——刀山刃階!
一股冰冷無情的規則意念再次降臨:
“褻瀆尸解,天罰降世!餘者登階,需受刀山之刑!”
蘇懷青躺在冰冷的、佈滿刀刃的臺階邊緣,絕望地看著上方那無窮無盡的、閃爍著死亡寒光的刃階。剝皮剜肉已是地獄,如今更要踏刀山而上?她這具早已殘破不堪的青銅之軀,又能承受幾刀?
“嗬…嗬嗬…”風水師殘魂在她心口碎片中發出虛弱而怨毒的喘息,顯然在天罰餘波中受了重創,“好…好得很…蘇慕禮…你這瘋子…死了也要拉墊背的…小懷青…一起…下地獄吧…”
蘇懷青掙扎著想要坐起,冰冷的刀刃邊緣硌著她殘存的背部皮肉。她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左手——剛才抓取《贖罪書》的手。雖然書卷已化為灰燼,但在那瞬間湧入她意識的殘留意念碎片,卻在劇痛和絕望的刺激下,變得清晰了一些。
那是蘇慕禮尸解前最後的、充滿無盡悔恨與不甘的執念:
“…兄非吾弒…父實滅口…玉娘…吾負卿…懷青吾女…爹…悔啊…”
兄非吾弒!父實滅口!懷青吾女?!
如同三道驚雷在蘇懷青混沌的意識中炸開!
蘇慕禮沒有殺蘇慕賢?是他們的父親滅的口?他稱自己為…爹?!蘇懷青是他的女兒?!玉孃的孩子?!
巨大的資訊衝擊讓蘇懷青幾乎暈厥!這與她之前所知的一切完全相悖!這顛覆性的真相,卻像一塊缺失的拼圖,瞬間補全了那個扭曲故事的全貌!
“不…不可能!他在說謊!他在贖罪書裡撒謊!”風水師殘魂感應到蘇懷青的意識波動,發出歇斯底里的否認,“蘇慕禮就是個姦夫淫夫!他死有餘辜!你是玉娘和…”
風水師的話戛然而止!因為蘇懷青已經掙扎著,用那隻殘破的左手,支撐著自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她空洞的“目光”死死盯著上方無盡的刃階,佈滿裂紋的青銅臉龐上看不出表情,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被真相和絕望雙重衝擊後的死寂。
她沒有看腳下新生的刀刃,也沒有再看旁邊遺蛻湮滅的焦痕。
她只是抬起那隻傷痕累累、幾乎只剩下青銅骨架的左腳,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決絕,朝著那佈滿鋒利刀刃的第三十四級臺階,狠狠地踏了下去!
“噗嗤!咔嚓!”
刀刃刺穿早已失去知覺的青銅腳掌,切入更深處的、僅存的些許血肉和骨骼!冰冷的劇痛和金屬斷裂的脆響同時傳來!
足底接觸臺階的瞬間,一股遠比之前任何詛咒洪流都要冰冷、都要鋒銳的刀氣,順著被刺穿的腳掌,如同億萬根鋼針,狠狠扎入她的經脈!同時,足底與刀刃接觸的地方,一股強烈的灼燒感傳來,一個清晰的、由刀氣烙印而成的血色鈴鐺圖案,瞬間浮現在她足底的青銅骨骼之上!
“呃啊——!”蘇懷青身體劇顫,喉嚨裡發出壓抑到極致的痛吼,卻死死咬住牙關,沒有倒下。
她抬起頭,“望”向那更高、更遠的、彷彿通往地獄盡頭的刀山血階。而就在她頭頂,那虛無的黑暗穹頂之上,一張由粘稠血漿和扭曲怨念構成的、巨大無比的、模糊的女子面容,正在緩緩凝聚成形。那張臉…依稀有著玉孃的輪廓,但眼神中卻充滿了無盡的悲傷和…一種冰冷的、審判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