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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血階咒

粘稠的、混雜著青銅碎屑、怨靈殘片與星光的混沌洪流逐漸平息。失重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壓力,彷彿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殘破的軀體上。

蘇懷青的意識從一片虛無的黑暗中艱難地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冷。一種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寒冷,與第四卷血池的陰冷不同,這裡的寒冷帶著一種絕對的、死寂的意味。緊接著是痛。全身無處不在的劇痛,尤其是心臟位置,那塊最大的青銅碎片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嵌在血肉裡,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帶來撕裂般的折磨。青銅化的裂紋遍佈全身,如同即將碎裂的瓷器,縫隙中透出幽暗的微光,那是死氣與詛咒仍在緩慢侵蝕的證明。

她試圖“看”,但眼前是永恆的、凝固的黑暗。並非失明那種空洞,而是彷彿置身於宇宙誕生前的絕對虛無,連一絲光線都不存在。她試圖傾聽,右耳是死寂,左耳則被一種低沉的、彷彿來自地心深處的嗡鳴所充斥,單調、壓抑,如同喪鐘的餘音。

這就是…往生結界?

沒有天,沒有地,沒有方向。只有一片無邊無際、吞噬一切光與聲的虛無之暗。

然而,就在這絕對的黑暗與死寂中,一股無形的、冰冷而宏大的規則之力,如同甦醒的巨神之眼,牢牢鎖定了她。這股力量帶著審判的意味,不容置疑地指引著一個方向——她的“下方”。

蘇懷青殘存的感知,或許是腹中陰胎的槐根紋路,或許是心臟碎片與結界的共鳴告訴她,那裡是唯一的“路”。

她掙扎著,用那隻尚未完全青銅化的左手雖然佈滿裂痕,但比起幾乎失去知覺的青銅化右半身要好得多,在冰冷虛無的“地面”上摸索。觸感並非堅實,而是一種粘稠、帶著微弱阻力的、如同凝固血漿般的物質。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這粘稠物質的瞬間!

“嗡——!”

整個虛無空間猛地一震!那股冰冷的規則之力驟然增強!

以蘇懷青為中心,粘稠的黑暗如同退潮般向四周湧動、沉降!一道巨大無比、散發著幽幽血光的階梯,如同沉睡巨龍的脊骨,從絕對的虛無中,一級一級、由近及遠、由低到高地浮現出來!

階梯由某種暗紅近黑的、彷彿凝固血液般的奇異晶體構成,表面光滑冰冷,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和不祥氣息。每一級臺階都異常寬大、高聳,彷彿不是為凡人攀登而設。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級臺階的正面,都用一種扭曲的、彷彿用指甲或利器硬生生刻上去的暗金色字型,清晰地標註著:

一個名字(全是蘇懷青熟悉或陌生的蘇氏族人或相關者!)

一個精確到刻的死亡時辰(子時三刻、寅時正、申時初…皆對應著他們真實的死亡時間!)

臺階無窮無盡,向上延伸,沒入更高處的、更加濃郁的黑暗之中。一股沉重、粘滯、帶著強烈詛咒意味的引力從階梯上傳來,拉扯著蘇懷青的身體,彷彿要將她吸附在第一級臺階上。

蘇懷青的感知本能地“聚焦”在腳下——那第一級、也是最靠近她的血晶臺階上。

暗金色的字型如同流淌的汙血,刺目地映入她的意識:

【蘇念玉——申時三刻】!

守祠人阿滿的真名!以及…他魂飛魄散的確切時辰!

“阿滿…” 蘇懷青心頭劇痛,這個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靈魂上。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觸控那冰冷的臺階,觸控那刻著他名字和死亡時刻的印記。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臺階上“蘇念玉”三個字的剎那!

“滋啦——!!!”

一股極其強烈的、混合著詛咒、怨念和規則排斥的反噬之力,如同高壓電流般猛地從臺階上爆發!狠狠轟擊在蘇懷青的指尖!

“啊!” 蘇懷青痛呼一聲,猛地縮回手。指尖瞬間變得焦黑,傳來鑽心的灼痛,一縷帶著焦糊味的青煙嫋嫋升起。更可怕的是,這股反噬之力順著指尖迅速蔓延,她左臂上那些原本細微的青銅化裂紋,肉眼可見地加深、擴散了!

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彷彿規則本身的聲音,直接在蘇懷青的意識深處響起:

“往生階啟,生者禁行。欲登此階,需以皮相為祭,以血肉為階,以罪孽鋪路。”

規則:

觸碰階上名諱,引規則反噬,傷及魂體,加速詛咒侵蝕。

登階者,每上一級,需親手撕下自身一塊面板,貼於臺階側面。

皮相盡,血肉枯,骸骨碎時,方至階頂,得見往生。

殘酷!血腥!令人絕望的規則!

這哪裡是生路?分明是讓登階者在無盡的痛苦和自我凌遲中走向徹底的消亡!每一級臺階,都對應著一個因蘇家、因風水師、因她蘇懷青而死的亡魂!撕下自己的皮肉去覆蓋他們的名字和死期,如同一種最殘忍的贖罪和自我獻祭!

“呃…” 蘇懷青跪倒在冰冷的第一級臺階前,劇痛和規則的壓迫讓她幾乎喘不過氣。腹中的陰胎似乎也被這規則之力所震懾,傳遞出一絲不安的躁動,槐根紋路幽光閃爍。

“呵呵呵…好一條通天血階!好一個往生劫的開端!”一個熟悉而怨毒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突然從蘇懷青的心臟位置傳來——是風水師殘存於青銅碎片中的意志!他顯然也共享了規則資訊。

“小懷青,感受到這結界的‘誠意’了嗎?撕下自己的皮,一塊一塊,去覆蓋那些因你而死的名字…多麼美妙的贖罪儀式啊!”風水師的殘魂發出殘忍的嘲笑,“或者,你也可以選擇放棄,就跪在這裡,看著自己的青銅之軀一點點崩碎,看著腹中那個貪婪的小東西把你最後一點生機也吸乾…然後,本座會佔據你這具殘破的容器,替你走完這登天路!哈哈哈!”

風水師的蠱惑如同毒蛇,纏繞著蘇懷青瀕臨崩潰的意志。放棄?跪在這裡等死?或者…讓他得逞?

不!絕不!

阿滿魂飛魄散換來的生機,玉娘血咒守護至今的命格,還有那些因蘇家而死的亡魂…她不能倒在這裡!就算前方是剝皮抽筋的地獄,她也要爬上去!至少要爬到…能看清這“往生劫”真相的地方!

“閉嘴…惡鬼…”蘇懷青嘶啞地低吼,用那隻焦黑的左手,顫抖著、卻無比堅定地按向自己的右臂——那裡青銅化最嚴重,面板早已失去知覺,如同冰冷的金屬甲冑。

規則需要“皮相”。這青銅化的面板,還算“皮”嗎?她不知道。但她必須嘗試。

手指摳進右臂一道最深的裂紋邊緣。觸感冰冷堅硬,毫無彈性。她咬緊牙關,五指猛地發力!

“嗤啦——!”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撕裂金屬皮革般的聲響!

一塊巴掌大小、邊緣不規則、閃爍著冰冷青銅光澤的“面板”,被她硬生生從自己的右臂上撕扯了下來!沒有鮮血噴湧,只有金屬斷裂般的碎屑和一種深入靈魂的、難以形容的剝離之痛!彷彿撕下的不是面板,而是靈魂的一部分!

“呃啊——!”蘇懷青痛得渾身痙攣,眼前發黑。那塊撕下的青銅面板在她手中微微顫抖,散發著冰冷的死氣。

她掙扎著,將這塊浸染著自己痛苦與詛咒的“皮”,顫抖著、用力地按向第一級血晶臺階的側面。

就在青銅皮觸及臺階側面的瞬間!

嗡!

臺階側面那暗紅的晶體表面,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迅速將那塊青銅皮“吞噬”進去!青銅皮在晶體內部融化、延展,最終形成了一塊與臺階材質相融、卻又帶著明顯金屬質感的暗色“補丁”。同時,臺階正面刻著的【蘇念玉——申時三刻】的名字和時辰,似乎微微黯淡了一絲。

一股微弱的、來自臺階本身的“認可”感傳遞而來。那股拉扯吸附她的引力,似乎減弱了一分。

可以登階了!

蘇懷青用盡全身力氣,拖著殘破的身軀,抬起沉重的、佈滿裂紋的青銅右腿,踏上了第一級血晶臺階!

腳掌落下的瞬間!

“轟——!”

一股遠比之前觸碰名字時更加狂暴的詛咒洪流,伴隨著無數亡魂的尖嘯與哀嚎,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腳掌狠狠衝入她的身體!這股力量冰冷、汙穢、充滿了臨死前的恐懼與對生者的怨毒!它瘋狂沖刷著蘇懷青的經脈、侵蝕著她的靈魂、滋養著她心臟中的青銅碎片和腹中貪婪的陰胎!

“呃…”蘇懷青悶哼一聲,身體劇烈搖晃,差點從臺階上栽倒。她死死咬住下唇,強迫自己站穩。每登一級,不僅要承受撕皮之痛,更要承受這臺階本身蘊含的、對應亡魂的詛咒衝擊!這簡直是雙重的地獄酷刑!

“味道如何?這開胃小菜?”風水師的殘魂在她心口碎片中發出快意的嘲諷,“這才第一級!後面還有九十八級!每一級都對應著一個更加怨恨、更加強大的亡魂!蘇慕賢、玉娘、那些被活埋的工匠…甚至你那個‘好弟弟’蘇念玉的殘魂怨念…都在等著‘招待’你呢!哈哈哈!本座倒要看看,你能撕下幾塊皮!”

蘇懷青無視了風水師的嘲弄。她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對抗那洶湧的詛咒洪流和準備下一次撕皮的痛苦上。

一級…兩級…三級…

她如同行屍走肉,在無邊黑暗和刺骨寒冷中,沿著那散發著幽幽血光的巨大階梯,機械地向上攀登。

每一次撕皮,都伴隨著靈魂剝離般的劇痛。右臂的青銅面板很快被撕光,露出下面同樣開始金屬化的血肉。然後是左臂、肩背…她撕下的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是承載著痛苦和詛咒的“祭品”。撕下的“皮”越來越小,越來越薄,因為完好的面板越來越少,剩下的都是佈滿裂痕、隨時可能崩碎的青銅化區域。

每一次踏上一級新臺階,更加強大的詛咒洪流便洶湧而至,衝擊著她的殘軀和意志。無數亡魂臨死前的景象和怨毒的低語直接灌入她的腦海:有祠堂暴斃的族老,有井中溺斃的嬰兒,有被蠟封的人燭村民…他們的恐懼、不甘、憤怒,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她的靈魂。

腹中的陰胎在這源源不斷的詛咒滋養下,變得異常活躍和貪婪。槐根紋路幽光大盛,如同呼吸般律動,瘋狂地吞噬著湧入的詛咒能量。它傳遞出的意念也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懵懂的、純粹的、對“食物”的渴望和對力量的追求:“…吃…還要…姐姐…再上…”

而陽胎,則如同徹底死去,再無半點聲息。

蘇懷青的身體狀況急劇惡化。青銅化在詛咒的刺激下加速蔓延,已經覆蓋了軀幹大部分和左腿。裂紋如同蛛網遍佈全身,從縫隙中透出的不再是血肉的光澤,而是冰冷的金屬幽光。胸前剜骨的傷口在詛咒衝擊下再次崩裂,流出粘稠的、帶著青銅碎屑的黑血。她的動作越來越遲緩,每一次抬腿都重若千鈞。

當她踏上第十級臺階時,撕下的是左肋最後一塊勉強還算柔軟的面板。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幾乎昏厥。而這一級臺階上刻著的名字——【蘇慕禮——戊戌年臘月廿三子時正】——湧來的詛咒洪流中,夾雜著一種極其強烈的、扭曲的憤怒和不甘,彷彿要將她拖入無盡的怨恨深淵。

她跪倒在臺階上,大口喘息,青銅化的身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前方,還有八十九級彷彿通往地獄盡頭的臺階。

“放棄吧…你的皮…快撕光了…”風水師的殘魂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更多的仍是惡毒的引誘,“把身體…交給本座…本座替你承受這痛苦…替你完成這登天路…”

蘇懷青沒有回答。她顫抖著,用那隻僅剩部分血肉的左手,再次摳向自己脖頸下方——那裡是最後一片相對完整的面板區域,連線著脆弱的咽喉和心臟。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再次撕扯的瞬間!

“嗡——!”

她左手腕上,那條早已斷裂消失的、由亡魂凝聚的漆黑鎖鏈虛影,竟再次應激浮現!這一次,鎖鏈沒有護體,而是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猛地纏繞、勒緊了她伸向脖頸的左手手腕!一股強烈的阻止意念,混合著無數亡魂痛苦的哀鳴,傳入她的意識!

不要!不要撕這裡!

這是…那些被她吞噬了心臟、此刻構成鎖鏈的亡魂…在阻止她走向徹底的毀滅?還是…源自她自身靈魂深處最後的求生本能?

蘇懷青的動作僵住了。

“哼!一群殘魂,也敢阻路?!”風水師殘魂怒斥,試圖催動心臟碎片壓制鎖鏈虛影。

然而,就在這僵持的剎那!

蘇懷青腳下的第十級血晶臺階,那被她的青銅之軀壓住的部分,突然軟化!粘稠如同真正的血漿,瞬間包裹住了她的腳踝和小腿!

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滑膩的拉扯力從臺階中傳來,瘋狂地將她向下拖拽!彷彿臺階本身變成了吞噬血肉的沼澤!

“呃!”蘇懷青猝不及防,半個身體瞬間陷入“血沼”之中!更可怕的是,無數細小的、由純粹詛咒構成的暗紅色觸鬚從血沼中伸出,如同水蛭般吸附在她陷入的青銅化肢體上,瘋狂地吮吸著她體內殘存的生機和詛咒之力!腹中的陰胎似乎也受到了驚嚇,槐根紋路光芒閃爍不定。

“血階反噬!皮祭不足,階噬汝身!”風水師殘魂發出幸災樂禍的尖嘯,“撕啊!快撕下你脖子上的皮獻祭!否則你就被這臺階徹底吞掉,成為它的一部分!哈哈哈!”

是撕下脖頸最後的皮肉完成獻祭?還是被這血階徹底吞噬?

蘇懷青在冰冷的血沼中掙扎,左手被亡魂鎖鏈虛影死死勒住阻止撕扯,右半身被血沼和觸鬚牢牢吸附吞噬。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接近!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她心臟深處,那塊最大的、嵌著風水師殘魂的青銅碎片,以及玉娘留下的守護血咒烙印,在血階吞噬之力和亡魂鎖鏈阻止意念的雙重刺激下,突然產生了劇烈的共振!

嗡!

一道極其微弱的、卻帶著輪迴與淨化氣息的灰白色光芒,從她心臟位置的裂紋中透出!光芒掃過吸附在她腿上的暗紅觸鬚,那些觸鬚如同遇到剋星,發出“滋滋”的灼燒聲,驚恐地退縮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

蘇懷青眼中爆發出最後的狠厲!她不再試圖撕扯脖頸,而是將被亡魂鎖鏈纏繞的左手,猛地插入了包裹著她小腿的粘稠血沼之中!

“以魂飼階!夠不夠?!”她發出嘶啞的咆哮,主動引導著左手腕上那條亡魂鎖鏈蘊含的怨念和死氣,以及心臟碎片透出的那縷灰白光芒,瘋狂注入腳下的血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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