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爹就是不如親爹!”
“黃皮爹太過份了!”
“就是!如果是我們親爹,早就把我們打死了!”
“什麼?大哥還有這種事,那還是後爹好,後就後吧,我原諒他了。”
金角銀角捱了一頓毒打。
本來,黃銅油燈和狐狸山神真不一定能壓的住這兄弟倆。
不說它們如今是真有了天大的造化。
單單說那執拗的莽勁,還有那玩命的勁,仙人之下的存在不惜身的情況下,有幾個能給它們倆角力爭鋒的。
好在有陳黃皮拉偏架。
打的這倆兄弟鼻青臉腫,嘴歪眼斜,總算是沒那麼狂妄了。
黃銅油燈惡劣的叫道:“你們兩個賤骨頭,執行力一個比一個強,腦子一個比一個不好使,嘴巴更是沒跑門,不揍你們一頓難消本燈心頭之恨。”
狐狸山神嗤笑道:“金角銀角,你們也別不服氣,雖說你倆今非昔比,但連飛都飛不起來,弱點實在是太大了。”
“若我實力再強大一些,我就飛到天上,隔空放法術轟你倆,正所謂高打低,打傻逼,你們倆能拿我怎麼辦?”
它說的這話倒是一針見血。
金角銀角現在雖然強大,可不能飛行就是致命傷。
指望四條腿在地上跑,速度再快也沒用啊。
金角聽到這話頹然的低下頭。
銀角聽到這話勃然大怒:“聽到沒有金角,都怪你,你揹著我偷吃那麼多邪異,結果撐得飛都飛不動,你把諦聽之子的臉都丟盡了。”
“老二,你吃土把腦子吃壞了?”
金角嗤之以鼻的道:“你看看咱倆現在這吊樣子,誰能看出來咱們是諦聽之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串呢。”
銀角茫然的道:“串是啥意思?”
金角道:“串就是雜,雜就是串,就是雜種的意思。”
“什麼?”
銀角驚呆了,它堂堂諦聽之子,血脈高貴,結果現在成了個雜種了?
那豈不是看誰都要矮上一頭。
“行了行了。”
陳黃皮無奈的搖頭道:“你們兩個都活了不知道多少萬年了,怎麼跟個三歲小孩似得,以後你們倆跟著我,不要胡亂說話,知道了嗎?”
“知道了。”
“知道了,黃皮爹。”
金角銀角其實還是有點不服氣。
因為它們雖然確實活了幾十萬年,但是按照黃泉陰土的年紀算,它倆還真是個三歲小孩,不過它們只是腦子不好使,不是真的傻。
都已經這樣了,要是還嘴硬那豈不是白捱揍了。
再說了,有爹總比沒爹強,管他後爹親爹,總之,這就是黃皮爹。
陳黃皮道:“對了,易輕舟說你們啃過建木的樹皮,能聞著味找過去,這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金角點點頭:“不過我已經聞不到味了,只有銀角能聞到。”
銀角得意的道:“我吃過的東西,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味道,只要我腳踩大地,它在哪我都能找到。”
金角找不到,是因為金角吃了太多邪異,被煉出了一具邪異之軀。
而它銀角雖成了異類,但本質上還是諦聽之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金角拖了後退,成了個串。
一想到以後要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
銀角就無比痛恨金角。
“黃皮爹,我幫你找建木,到時候你把我和這拖後腿的分開,我才不要和它一起做雜種。”
“銀角,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當然是要把你開除諦聽戶籍!”
銀角冷笑道:“你現在叫我一聲銀角我不罵你,等我和你分開了,你要是還叫我銀角,我可就得和你撕破臉了!”
金角瞪大了眼睛:“你別忘了,是我帶你出來的。”
“也是你把我變成雜種的!”
兩個腦袋,互相敵視。
眼看著齜牙咧嘴,要左右腦互搏。
陳黃皮趕緊制住這倆兄弟,厲聲道:“少廢話,幫我聞聞建木在何方,等我從西域佛國回來就立馬動身去找。”
沒有建木,就去了不大乾仙朝。
六陽神就永遠出不來。
他這無缺道主,要是被卡死在這一步那可就太搞笑了。
銀角對金角冷哼一聲,四足撐地,獨角頂天,鼻子不停的抽動了起來。
其實它所謂的聞著味,是靠著這根獨角。
而不是單純的鼻子。
隨著銀白的波紋在那獨角上如同水波般盪漾了起來。
銀角也回味起了建木樹皮的味道。
生機勃勃,汁水很足,入口以後卻有種很彆扭的感覺,好似是個活物。
它足足消化了好幾千年,才生生給那建木的樹皮給消化乾淨。
也就是諦聽之子不凡。
換做它人,就是一萬年也消化不了,吃進去是什麼樣,拉出來還是什麼樣。
“哎,西邊就有啊。”
銀角歪著腦袋,往西邊指了指,它的確感覺到西邊,或者說西域佛國那邊就有建木的氣息。
黃銅油燈驚愕的道:“西邊,那不就是西域佛國嗎?那邊有建木?”
“有點奇怪,讓二爺我再聞聞。”
銀角晃了晃腦袋,繼續去尋找建木的氣息。
其實,它還感覺到了別的地方有建木的氣息,但是離人間實在是太遠了,就好像隔了一個世界一樣。
最近的也就是西域佛國。
陳黃皮倒是覺得雖然有些意外,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畢竟西域佛國那邊確實詭異。
明面上的戰力或許和大康持平。
但西域佛國可是有三身佛隱藏著,還有個活了兩個紀元的存在。
真要說什麼地方有建木的枝丫。
西域佛國的可能性很大。
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巧,事情都趕到一塊去了而已。
銀角聞了半天,突然惱怒的衝金角吼道:“大哥,都怪你把我變成了串,我明明已經聞到了,就在西域佛國,結果總感覺時斷時續!”
金角不屑道:“串是相互的,我串你也串我,你鼻子不靈了,我的難道就靈嗎?我之前還感覺到黃皮爹在西域佛國稱佛做主呢。”
陳黃皮皺眉道:“銀角,你不要著急,若是咱們離那地方近一些,你應當就能聞的更清楚。”
他倒是不怕什麼時斷時續。
反正有個大概位置就可以了,西域佛國雖然詭譎,但他的實力眼下也不是蓋的,六陰神一出,棺材一抬,那太墟神靈的面具一戴,三身佛還真不放在眼裡。
大不了就把西域佛國翻個底朝天。
至於什麼自己在西域佛國這事……
看來金角的感應確實不靈了。
黃銅油燈打趣道:“何止是不靈,陳黃皮最討厭的就是禿驢,他怎麼可能跑到西域佛國當禿驢,再說了,他的頭髮也剃不下來啊!”
以前那邪佛出手想要度化陳黃皮,將他三千煩惱絲盡去,不也沒有做到。
眼下連果位佛首都被閻羅之影奪了。
就在陳黃皮的影子裡藏著呢。
只要入夜,就會顯化出來。
陳黃皮不打算再浪費時間,便說道:“走,先去那西域佛國看一看,我倒要看看這西域佛國究竟是什麼路數。”
“這次咱們偷偷的進去。”
“惹事的不要。”
……
日月輪轉,光陰如白駒過隙。
距離陳黃皮從十萬大山西部離開,帶著金角銀角前往西域佛國已經過去了一日光景。
大康的故土之上。
這裡早就已經沒了以前的奢靡繁榮。
泥海褪去以後,那些城池一座一座的被摧毀,連殘垣斷壁都沒幾處。
飛禽走獸斷絕。
邪異都不會到這種地方。
可今日,卻有一個不速之客到來了。
那是一隻斷手。
自手腕而斷,斷口處光滑的就像是一面鏡子一樣,能看到骨頭,血肉,脈絡。
更詭異的是。
這隻斷手卻好像有著自我意識一樣,手掌撐地,五根手指隨風搖晃,似乎在尋找、在感應著什麼一樣。
這便是仙界的五帝之一,東華大帝的斷手。
他早已身死道崩。
從神魂,自我,本相全都崩潰了。
只有一具軀殼尚存。
但就連那軀殼,都被太墟神釘幾乎佔據了全部身體,只剩下這斷手還尚且得以苟且。
東華大帝的軀殼一直在試圖尋找自我。
他自陳黃皮遙遙路過以後就被喚醒。
這斷手更是翻山越海,一路尋來,期間路上殺了不知道多少邪異,甚至還進入了某個小天地,把躲在裡面的仙人給吞噬。
但那仙人也早已化作了邪異。
就算還活著,也不可能接觸的到東華大帝這近乎於道的存在。
因此,東華大帝的斷手依舊不知自己是誰。
只知道,本尊兩個字。
他把自己的自稱,當做了自己暫時的名字。
這斷手的掌心裂開一道縫隙。
“本尊要找到那個人,他腳下有黃泉陰土,黃泉陰土、陰天子,他的記憶裡定能讓本尊有所收穫。”
東華大帝的斷手低吼著,以指做足,聞著陳黃皮的味一路向著十萬大山衝了過去。
它能感覺到,陳黃皮去了那個地方。
半日後,它便到了目的地。
“十萬大山,太陽最先升起,月亮最晚落山的地方。”
斷手癲狂的叫道:“他果然不同,和他相關的東西,本尊見到碰到都會記起來一些東西,這地方和仙界的時間流速不同。”
“等等,仙界又是何處?”
“或許本尊應該進這十萬大山看一看,但為何每每冒出這個念頭,就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恐懼?”
“這十萬大山裡有什麼?”
斷手有些猶豫,它真的很想進這十萬大山。
本能在告訴他,進去以後就能記起許多東西。
可本能也在提醒他。
那十萬大山裡面,有一個極其恐怖的存在。
最終,他還是放棄了進入十萬大山的念頭。
他尋著陳黃皮的氣息,圍著整個十萬大山開始繞圈。
他甚至下意識的放慢了速度。
好似,他即便恐懼裡面的存在,也依舊對其有種說不出的尊敬。
“十萬大山裡有什麼?”
“為什麼本尊又恐懼祂,又尊敬祂?”
“若是本尊與祂為敵,難道不該是見祂就如同見了生死大仇一樣嗎?為何又來的尊敬?莫非本尊和祂不曾為敵?”
這東華大帝的斷手想不通,猜不透。
偏偏,他又陷入了想進十萬大山,又不敢進去的這種糾結之中。
那糾結,讓他痛苦無比。
許久過後。
這斷手突然冒出了一句話:“都怪那截天教的狗賊!”
可這句話說完。
他又陷入了宕機之中。
因為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著想著就氣到開始罵起截天教了。
關鍵是還不知道截天教的狗賊是誰。
……
而另一邊。
陳黃皮此刻已經踏入了西域佛國的領土。
“我很失望。”
“本家,我也很失望。”
“黃皮爹,我們也很失望!”
陳黃皮穿著一身道袍,腰掛黃銅油燈,牽著變化成尋常烈犬模樣的金角銀角,怒氣衝衝的看著周遭的一切。
房屋是用泥巴混合著稻草製成的泥磚堆成的,又小又逼仄。
街道上到處都是穿著破爛,頭髮捲曲的行人來往。
這些人頭頂著菜籃子,頂著罐子沿街叫賣。
就沒看到一個穿金戴玉的。
說好的遍地是黃金,河裡淌牛奶,連水稻都能長得比人都高的富饒之地根本沒有。
只有貧窮……
還有遍地的牛糞,人糞。
黃銅油燈怒道:“本燈以為自己就挺會吹牛的了,沒想到西域佛國的禿驢比本燈都能吹,這他孃的是個什麼破地方。”
至於金角銀角,它倆如今的形態很奇異。
兩個腦袋併成了一個。
左邊金,右邊銀。
兩根獨角微不可見,而且各自睜開一隻眼睛,以此探尋四周。
“這西域佛國的人怎麼長得如此奇怪,頭髮是卷的也就算了,怎麼眼珠子顏色也不一樣,難道他們也是雜種不成?”
“那些禿驢呢?都躲哪去了,大爺我要弄死他們!”
金角可以說最痛恨西域佛國的僧人了。
它之前就在最弱的時候被收拾過,要不是陳黃皮找到了它,它真就被那些禿驢給帶到了西域佛國。
一想到自己差點就到了這種鬼地方。
金角就氣不打一處來。
而就在這時。
熙攘的人群忽然平靜了下來。
緊接著,一陣梵音響起,空氣之中到處瀰漫著花香。
“五通菩薩法駕到!”
“如是我聞,如是我法,拜五通菩薩!”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沙彌手持戒幡左右揮舞,稚嫩的臉上滿是狂熱之色。
再看向左右。
刷刷刷!!!!
人群們齊齊跪拜了下來。
而等到那所謂的法駕而至,那尊盤坐在巨大的佛龕之中的菩薩像,被數百僧侶簇擁而來的那一刻,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
所有人都狂熱的大吼:“恭迎五通菩薩!拜見五通菩薩法駕!”
那些聲音由萬千張口道出,但卻整齊劃一。
就像是經過了無數次的排練一樣。
看得人有種說不出的彆扭。
甚至有人激動到淚流滿面,跪在地上爬了過去,狂熱到癲狂的喊道:“五通菩薩,大慈大悲,求您度化善信脫身苦海吧!”
說著,這人便顫抖著從不能蔽體的衣服裡拿出了一個泥球。
將泥球掰開,裡面的則是一粒粒金子。
為首的僧侶是個中年人,戴著個如同喇叭一樣的帽子,面容慈悲,走到這人面前伸手一揮。
憑空便有一股法力將這人托起。
“地通禪師!!!”
這人激動的道:“善信求菩薩度化,求菩薩帶我脫離苦海。”
那地通禪師嘆息道:“眾生皆苦,菩薩有言,凡信佛者皆有大覺悟,皆得大自在,與六道輪迴之中脫離苦海。”
“禪師,我能不能脫離苦海?”
“能,自然能。”
地通禪師笑著將手虛按在這善信的頭頂:“你自幼信佛,祖祖輩輩都是五通寺的善信,世世代代為我佛修持,如今到了你這一代,代代加持自當開花結果。”
“今日,五通菩薩法駕出巡,便是要來度化你脫離苦海的啊!”
說罷,一朵金色的、由法力形成的寶蓮從這地通禪師的掌心落下,沒入了那善信的腦袋裡。
只消片刻功夫。
那善信的頭髮頓時全都脫落。
穿著的破爛衣服,也變成了一件華麗的袈裟。
這善信面露慈悲之色。
彷彿得到了大覺悟,彷彿真的脫離苦海了一般。
緊接著,這人的身上就冒起了金光。
在所有人狂熱的注視下,當場化虹飛天而去,並且天上還有諸多仙女佛陀虛影顯化,將其接引消失。
“脫離苦海,飛昇西天極樂世界。”
地通禪師感慨道:“代代信佛,雖有諸多惡,但行善事,得善果,善哉善哉!”
“禪師!我也是善信,我也要去往西天極樂世界。”
看著周圍的善信,感受著那更加濃郁的信仰香火之力。
這地通禪師的面容卻不顯慈悲,反而有些嚴厲:“西天極樂世界,乃是佛陀菩薩之所在,爾等生來有罪,這罪孽還未洗淨,如何脫離苦海?”
“要敬佛信佛!”
“等爾等身上的罪孽洗淨了,便可以如這人一樣去往西天極樂世界。”
“禪師,我已經六十七了,恐怕沒幾天好活了,我的罪孽還沒洗淨嗎?”
“你的罪孽得等到下一世才能洗淨。”
“到時候本禪師自來引渡你。”
“多謝禪師,多謝禪師!”
那地通禪師聞言面色這才重新恢復慈悲之色,隨後便將先前那人獻上的一粒粒黃金拿在手中,淡淡的道:“此物當為五通菩薩塑金身。”
隨後,便是諸多狂熱信徒將攢下來的黃金奉上。
為菩薩塑造金身,那可是大功德。
能洗淨不少罪孽。
而罪孽,若是不洗淨,不止是自己要沉淪苦海,就連自己的後人都是生下來帶著罪孽。
西域佛國講究眾生皆可成佛。
眾生,涵蓋了一沙一礫,一草一木。
人活著需要吃飯,需要河水,水中有萬千細蟲,每一條蟲都能成佛。
而殺生,則會帶來罪孽。
活著就是有罪的。
西域佛國,不,到了這西域佛國,就應該叫中土佛國了。
中土佛國就不是一個國家。
而是諸多千奇百怪的佛寺組成的龐然大物。
金子對他們的作用就是塑造金身。
而人氣香火,則是他們修行的關鍵。
這人氣香火可不是大康那邊的人氣修行之法。
而是天地異變之前,佛教便有的一門密法,只是碰巧靈氣消失,便轉而將這法門奉為了真正的佛法而已。
不信佛的信徒不是好信徒。
中土佛國也沒有這樣的信徒,而不夠貧窮的信徒,是體會不會苦海的痛苦的,自然不能讓他們吃的好,住的好,甚至有餘財在手。
至於所謂的度化,去往西天極樂世界。
不過是將其連人帶神魂用法力燃盡而已。
但在那些信徒眼裡。
這就是洗淨罪孽,大絕大悟。
五通寺不過是中土佛國無數寺廟之中最外圍的小寺。
但這五通禪師這一套早玩的駕輕就熟。
任誰都看不出半點破綻。
也沒人會想過,這會是一場玩弄人心的騙局。
唯有,陳黃皮此刻神色複雜。
黃銅油燈更是忍不住說道:“本以為大康上下就已經夠畜生的了,那些世家,修士,神明,還有那狗皇帝都不當人。”
“可放在這中土佛國,我怎麼感覺他們都有點擬人了。”
“那些世家修士好歹還做點面子功夫。”
“這禿驢是把面子功夫做出花了啊!”
剛到這中土佛國,五通寺的僧人就讓黃銅油燈開了眼,看看他們愚民的花樣,大康的那些世家要是早這麼玩,估摸著王太宇那種人根本就不會出現。
早就被玩成傻子了。
吃幹抹淨,還得讓人叫著你的好。
還要世世代代都如此。
這哪是什麼中土佛國,分明就是人間地獄。
黃銅油燈憤憤不平的道:“這幫子禿驢真是畜生,他們也就是沒搞什麼種族制度,不然的話,真就是徹地絕了人的路啊!”
可它這隻有自己人能聽到的聲音剛剛落地。
便見那地通禪師對著法駕神龕中的菩薩像拜了拜。
“請菩薩映照眾生罪孽!”
下一秒,梵音,花香再次響起。
天現佛光,地湧金蓮。
一輪圓光在那菩薩像的腦後浮現。
緊接著,周遭的所有信徒,身上全都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黑色如同墨水一樣的罪孽在他們身上浮現。
罪孽,就應當是黑色的。
這樣才顯得可怖,才符合眾生的認知。
有的信徒的罪孽在腳底,有的則在膝蓋,有的則到了胸部。
而值得一提的是。
信徒們見此,紛紛互相怒視,他們以自身的罪孽多少劃分,罪孽少的絕對不和罪孽深重的站在一起。
而那罪孽深重的,則低著頭,根本不敢看那些只有腳底踩著罪孽的信徒。
傳聞佛主生來赤足,歷經萬劫,最終在菩提樹下成佛。
成佛之時,天地來賀。
並有神人為佛主以娑婆河水洗淨足底之泥濘。
因此,對於信徒們而言,當他們足底的罪孽也消失的時候,就是他們被菩薩度化,脫離苦海,去往西天極樂世界,面見我佛之時。
可以說,上下尊卑,井然有序。
這時,金角忽然開口道:“黃皮爹,這個禿驢身上好像有你的氣息。”
聽到這話,陳黃皮皺眉道:“我第一次見他,又非親非故,他身上哪來的我的氣息?”
金角道:“真的有,雖然很淡,但是那種邪門的勁,還有那股佛意我不會忘記的。”
若說之前金角還有些不確定。
但到了這中土佛國以後。
金角的確能很清晰的感應到,這鬼地方有陳黃皮的氣息。
“而且還不止一個。”
金角抽著鼻子,疑惑的道:“這裡起碼有兩個黃皮爹的氣息存在過,大概十幾天前離開了這裡。”
此話一出。
陳黃皮越來越懵了。
黃銅油燈更是厲聲道:“金角,你確定你說的是真的?”
“賤燈,你這是什麼意思?”
金角惱怒道:“大爺我又不是你,雖說我如今淪為雜種,但我一口唾沫一個釘,斷然沒有半句假話!否則就叫銀角死無葬身之地。”
聽到這話,銀角頓時心中絕望。
完了,自己死定了。
“走,跟上去看看。”
陳黃皮此刻也摸不著頭腦,他見那地通禪師帶著菩薩法駕離開,便立馬跟了過去。
到他現在的修為,無需隱匿神通,只要實力不超過他的,他不想讓人看到就絕對看不到。
至於這五通寺附近有沒有比他厲害的。
只能說,都是一幫臭魚爛蝦。
那所謂的五通菩薩,更是頂多相當於大康的縣城隍級別的神明。
殺之不過是一念而已。
陳黃皮是從未來過中土佛國的。
這裡有他的氣息,還有兩個,這事著實讓他有些迷惑。
若是問百姓,看看那些百姓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為就沒有一個有修為在身。
似乎,力量,還有資訊全都掌握在僧人們的手中。
地通禪師等僧人並不知道陳黃皮在跟隨。
等回到了五通寺以後。
地通禪師等僧人又給陳黃皮開了眼。
整座寺廟,琉璃金瓦,熠熠生輝。
太陽照在這寺廟的頂上。
從上到下,就像是撒了一層金色的佛光似得。
地上踩的石板都是用玉石量裁而成。
“菩薩有法旨傳來,爾等在清貧殿外等候。”
“是,禪師。”
地通禪師淡淡的點頭,僧袍一揮,便走了那所謂的清貧殿。
清貧殿內可一點都不清貧。
最起碼,地通禪師是受不了半點清貧的,還有那端坐在佛臺蓮花座上的五通菩薩。
這菩薩長有八手五面。
六隻手臂伸展,剩餘二者則在胸前捏出一個詭異的法印。
五副面孔,喜怒哀樂恨。
此時,這五通菩薩便以憤怒的那一面看著下方的地通禪師。
“本菩薩餓了!”
“人呢?人呢!!!!”
“菩薩莫急!小僧給您帶來了。”
地通禪師臉色微變,趕緊從僧袍中取出了一個寶瓶,用手輕輕拍著這寶瓶的底座,便隨著清脆的碰碰聲響起,一個個不省人事的童男童女便飛了出來。
這五個童男童女,已經神魂盡消。
實際上就是個活死人。
那五通菩薩倒是不忌口,張口猛地一吸,便大口咀嚼了起來。
“好吃,好吃!”
五通菩薩的面孔扭轉,立馬變成了喜笑顏開的模樣。
但緊接著,還不等地通禪師鬆口氣。
五通菩薩又換上了一副充斥著恨意的面孔。
“可恨!!!”
“本菩薩度化善信數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結果兩尊佛子在本菩薩的五通寺治下降生,竟說帶走就帶走。”
“哇呀呀!該死,該死啊!”
五通菩薩怒火沖天,它非常的生氣,最氣的是五通寺位於中土佛國的最外圍,今世佛子降生這事它知道的很晚。
知道的時候,它正在準備把那兩尊佛子給吃了。
因為佛意很重。
它本能的覺得,吃了以後會有天大的好處。
可還沒來得及就被發現了。
不僅沒得到半點好處,還吃了掛落。
“魔羅法會,竟不許本菩薩參加!”
五通菩薩從佛臺上走下,巨大的身軀幾乎佔據了整座清貧殿,如鍾般大小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下方的僧人。
“就因為本菩薩差點吃了佛子?”
“本菩薩有什麼錯?”
“八萬個佛子,分給本菩薩吃一個怎麼了!”
“菩薩,你著相了。”
地通禪師低著頭,手捻佛珠,低聲唸誦著佛經至理。
而那五通菩薩卻惱怒無比。
“念念念,念什麼念?”
“這狗屁佛經,也就是念給那些愚蠢的泥巴捏的凡人聽的,你被我度化,應當為我著相,閉嘴!不許念!”
它著實是有些失心瘋了。
天天想著要是晚一點,自己就能嚐到佛子的味道了。
到時候說不定自己便能成佛。
能被請進那三身萬佛寺之中。
能參加魔羅法會,能得到賞賜,能看到今世佛主!
每每想起這些。
五通菩薩都有種發狂,有種毀滅一切的衝動。
而就在這時。
那地通禪師忽然開口道:“菩薩,佛子沒有,八萬個佛子更是一個都不能吃,但童男童女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還有血食?趕緊拿來!速速拿來!”
沒有佛子就沒有佛子吧,吃點血食過過癮也行。
地通禪師面露愁苦之色,便再次放出了諸多童男童女。
五通菩薩獰笑著,咀嚼著,拍手叫好:“快哉,快哉!還有沒有,我還要吃,童男童女細皮嫩肉,永遠都不嫌夠。”
“沒有了。”
“胡說!怎麼可能沒有!”
五通菩薩面孔不停變化,喜怒哀樂恨,五種面孔變化的速度快如閃電,有種說不出的恐怖,說不出的心悸。
地通禪師淡淡道:“沒有,就是沒有,況且你吃的已經夠多了,若是你全都吃完了,我以後又該吃什麼?”
“你?”
五通菩薩大笑道:“你不過區區泥巴捏的,你也配吃人?”
這地通禪師是由它度化的。
一身實力也是它給的。
就如同對於地通禪師而言,善信,土地,都是五通寺的資產,都要任由他驅使一樣。
在五通菩薩看來,這五通寺的一切都屬於它。
寺廟大門一關,它想怎麼樣就怎樣。
要誰生就生,要誰死就死。
然而,地通禪師卻憐憫的看了一眼這五通菩薩。
“佛度眾生,眾生度佛。”
“昨日你度我,今日我度你。”
“五通菩薩,你那蓮花臺,小僧也想坐一坐。”
此話一出,五通菩薩勃然大怒,它要把這敢冒犯自己的泥巴種給拍死,竟然敢逾越自己,不過是自己度化的螻蟻而已。
“死!!!!”
但就在五通菩薩張開大手,鼓動法力要將地通禪師拍死的時候。
突然……
它臉色大變,腹痛如刀攪。
“你……你給我吃的什麼?”
“童男童女。”
地通禪師不忍的道:“上師們帶走兩尊佛子之時,小僧料定你必然驚恐無比,不敢像以前那樣心神外放,洞察一切。”
“所以,小僧趁此機會,便炮製了這加了料的童男童女。”
“一個時辰內,你的法力都會被鉗制。”
“不過菩薩你不要怕,小僧會度化你的,這蓮花臺,你坐的,難道小僧就做不得嗎?”
地通禪師體內法力湧出,化作巨大的佛手,一把將五通菩薩按在了地上。
他低下身子,用手拍了拍五通菩薩的臉。
不管後者有多憤怒。
反正他現在有種喜極而泣的衝動。
“你說過,小僧服侍你百年,你便為小僧開一分寺,讓小僧也去做個菩薩,可百年之後又百年,小僧等不了了。”
“對了,那兩尊佛子,也是小僧送到你嘴邊的。”
地通禪師的語氣很古怪:“只是我知道,那佛子不是我能碰的,也不是我能藏得住的,所以只好借花獻佛,菩薩,你不會怪我吧。”
說完,他蹲下身子,張開大嘴,對著這五通菩薩的金身就啃食了起來。
漸漸地,他的氣息在變得強大。
他連血液都不曾放過。
五通菩薩瘋狂的哀嚎,但它的聲音根本就傳不出去。
一個時辰後。
這五通菩薩便被吃的只剩一副皮囊。
地通禪師擦了擦嘴上的血跡,接下來只需要披上這層皮囊,他就能穩坐蓮花臺了,等個幾年過去,誰能發現他是真是假?
但就在地通禪師抬頭,看向那夢寐以求的蓮花臺的時候。
卻冷不丁的看到,一個身穿道袍,少年道人蹲在上面,一手按著個看著像是條狗的畜生腦袋,一手託著下巴,左邊還懸浮著個破爛油燈。
此刻,這怪誕的組合。
正居高臨下,饒有趣味的打量著自己。
“拜見我佛!”
地通禪師神色大變,立馬納頭便拜。
而陳黃皮則嗤笑道:“誰是你的佛?地通禪師,我看是狗屁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