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聲溫潤的低鳴似乎還在壁壘深處微光流淌的木紋中縈繞,被風捲起的新生草屑打著旋兒。
熔爐基座修復時滾燙新嵌的星銀鐵板在冷卻中發出細密的噼啪開裂聲,在寂靜的晨光裡格外清晰。
下一秒,這凝固的新生圖景中心點,那片巨拳曾烙印下新生的琥珀壁壘之門前空氣毫無徵兆地如同沉凝的湖面被一顆投入湖心的小石子輕柔打破。
一圈微小卻清晰無比的、泛著淡金色漣漪的空間褶皺瞬間浮現。
這漣漪非但沒有破壞那沉重的壁壘所帶來的存護感,反而如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肅穆殿堂的門檻,帶著一種近乎頑皮的生機。
緊接著,一道輕得彷彿嘆息、卻又帶著某種奇異的穿透力的聲音,穿過那無聲盪漾的空間波紋,輕柔地彌散在晨曦的空氣裡,落入每一個靜止的心臟深處。
“嗯……”
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彷彿剛剛小憩醒來時的慵懶鼻音,卻又被一種更本質的活力瞬間壓下。
“……我回來了。”
不是宣告,更像是確認自己歸途的小小自言自語。
音色熟悉到令人靈魂顫慄——帶著葉瑩特有的、清泉石上流般的澄澈,卻似乎又揉入了一絲從未有過的、如同深林晨霧般溫潤慵懶的迴響。
聲音落地的剎那,石甲正半跪在地、指尖拈著那枚染血的海洋藍神之眼碎片、按在壁壘木紋縫隙的動作猛地一僵。
那隻覆蓋著新生暗金熔岩角質層的手臂如同突然生鏽的機括,瞬間凝滯。
石甲面板下原本已經平緩流淌的暗紅與暗金交織的熔岩紋路驟然紊亂,爆裂,如同燒斷的電纜在皮下炸開點點灼熱火星。
他赤紅的瞳孔猛地瞪大,裡面所有的沉凝、傷痛與茫然被一股無法理解的驚駭瞬間取代了。
他整個身體因這巨大的衝擊劇烈地顫慄了一下。
後背那新生的、融合了暗金琥珀光的熔岩甲層下方傳來細微的撕裂悶響,像是強行癒合的骨痂被瞬間撐開。
巨拳如山般矗立的身軀更是如同一座被投入冰海的活火山。
就連那片深邃的琥珀壁壘巨門,表面也第一次泛起了一圈劇烈的、如同漣漪般的暗金光暈,門框上流淌的光芒瞬間熾亮,彷彿在呼應。
而在人群深處,那些尚處於朝聖般巨大驚愕中、無法理解這輕語含義的丘丘人裡,一個蹲在水史萊姆池邊、正捏著碎石小心勾勒著石板上稚嫩圖案的孩童——他那雙沾滿泥巴的、捏著一小塊剛從地上撿起的暗金琥珀碎屑的小手猛地一抖。
“啪嗒!”
那塊小小的暗金碎片掉落到他腳邊的石板溝壑中。
碎石掉落的輕響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見那塊暗金琥珀殘骸落下的位置恰好壓在了那孩童之前用碎石勾勒出的一個極其簡陋的、象徵新葉的彎曲嫩線頂端。
那道簡單的碎石嫩葉線條頂端,那顆孩童指尖捏著石塊才勉強點上、作為芽孢的微小石點竟毫無徵兆地、倔強地掙扎著、向上頂開了覆蓋它的碎石和泥土一丁點!
它比嬰兒指甲更細小,綠得晶瑩剔透,帶著初生露珠般的光澤。
嫩芽尖頂在達達烏帕谷第一縷真正穿透陰霾的陽光下,在所有丘丘人凝固的、幾乎爆裂開巨大疑問的瞳孔倒影裡用盡所有力量傲然挺立。
突然一個身影輕盈地踏了出來。
依舊是那身漿洗得微微發白的藤蔓短裝,裁剪乾淨利落。
洗去塵埃的黑髮柔順地貼在肩頭,髮梢還帶著一絲彷彿剛浸過清泉的水汽潤澤。
面容一如往昔,清俊的輪廓線條柔和了許多,如同磨去了所有霜雪的鋒利稜角。但真正變化的是那雙眼睛。
墨綠色的瞳孔依舊如林間最深潭水,此刻卻澄澈透明得令人心悸。
眼底深處不再是深不可測的漩渦,而是浮動著億萬點如同晨曦穿過古樹新葉縫隙的、細小跳躍的溫潤金芒。
她彷彿將整個初生的山谷都溫柔地囊括其中。
葉瑩微微歪了歪頭,目光如同最輕柔的風。
她的視線先是好奇地掃過巨拳周身那前所未有劇烈流淌、閃爍著琥珀熔岩之光的震撼戰甲;再掠過痛苦弓起身、手臂新甲爆裂出點點火星、一臉巨大驚駭與茫然失措的石甲;最後,溫和的目光如同暖流,包裹住那片凝固的人群,掠過他們臉上殘留的悲痛、敬畏、以及被這突然出現徹底碾碎的、巨大的、如墜夢中的空白。
她的唇角自然而然地向上一彎。那笑容不再是過去的冰封解凍或帶著某種疏離的神秘,而是純粹得如同破雲的第一縷光,帶著一種真正屬於生命本身的、好奇的、明亮的溫度。
她輕輕眨了一下眼,那雙跳躍著新生金芒的墨綠眸子看向凝固如雕像的巨拳和抽搐的石甲,再掃過所有張口結舌、連嗚咽都忘了的丘丘人,帶著點如同睡過頭髮現大家情緒不對般的、小小迷惑的語調,疑惑地問:“你們……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