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沌的金輝逐漸稀薄的時候,天地間龐大法則的轟鳴慢慢沉澱,轉化為了一種深邃、溫潤的嗡鳴,如同初生星辰在宇宙胎膜中旋轉的低語。
風捲過達達烏帕谷,硝煙與血腥沉澱入泥土深處,取而代之的是雨洗後的青草氣息和一種新生的、略帶甘甜的礦石脈動。
深坑中心坍塌龜裂的地表深處,一股清澈純淨的地下水脈悄然湧出,無聲無息地注滿了史萊姆乾涸的水池。
幽藍的水史萊姆在水波中重新舒展身體,跳躍的光暈比以往更加溫馴、穩定。水池邊緣的淤泥上,幾簇最堅韌的磐巖麥新芽沾著水珠悄然挺立,葉片邊緣流淌著細微如金砂的生命輝光。
營地中央,那瘋狂擴張、吞噬一切的藤蔓大廳入口處,殘存的、流淌著黑紫汙血的猙獰傷口早已徹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渾然天成、如同遠古巨獸收斂爪牙後、覆蓋著深邃暗金色樹皮的厚重壁壘。
樹皮表面流淌著水波般自然流淌的木質紋理,觸感溫潤如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重量感。
壁壘正中,一道高而狹窄、邊緣流淌著琥珀色柔和光影的拱門,安靜地鑲嵌在暗金的樹牆之中,無聲地訴說著某種庇護與界限。
舊日的痛苦與混亂,被這厚重的、蘊藏存護意志的壁壘隔絕封存。
巨拳如山的軀體靜靜矗立在這新生琥珀壁壘之門前。
熔岩堡壘坍塌散落的星銀鐵碎片和巨大巖塊,在他身旁如同被無形巨手操控,重新凝聚、拼合,構成了這座巨大門廊堅實無比的基座和門框。
巨拳赤紅的熔岩星瞳凝視著拱門內那片深邃流轉的琥珀光暈。
他眼神裡風暴般的狂怒與沉重早已沉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大地上最古老山岩的、刻滿了億萬載滄桑的沉默與責任。
熔岩紋路緩緩攀附上他的岩石肌體,如同冷卻後暗金熔岩的自然紋理。
一個巨大的、由流動的赤金熔岩光絲勾勒的拳頭徽記,如同勳章般浮現在他寬闊胸膛正中央的磐石之上,每一次熔岩光流的微弱脈動,都無聲地宣告著守護意志的延綿不絕。
巨拳緩緩抬起一隻覆蓋著岩土紋理的巨大手掌。
那掌中不再是純粹的毀滅力量。一股厚重如同大地脈搏、卻又透著一絲新生麥苗般堅韌綠意的琥珀色微光,從掌心深處緩緩流淌而出,在他巨大的掌骨縫隙間凝聚、纏繞。
光芒溫吞,並不熾烈,卻帶著一種比最堅硬的熔岩更古老、更恆久的守護意志。
他凝視著自己這片流淌琥珀微光的掌心,沉默了數個呼吸。
然後,那巨大的手掌極其緩慢地、卻帶著萬鈞不可動搖的意志,向前探出,五指舒張如山脈的延伸。
沒有轟鳴,沒有能量爆裂,只是輕輕地、沉甸甸地、如同遠古的山脈親吻大地。
突然,“嗡!!!“
壁壘深處,樹壁最核心的材質中,那片深邃流淌著木質光澤的暗金彷彿瞬間被點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溫和卻磅礴無垠的、如同凝固了整座森林陽光般的金橙色光芒。
樹壁如同擁有生命!
無數道細密的、如同毛細血管般的淡金色光流從樹壁深處瞬間亮起,交織,匯聚,如同千萬條歡快的溪流衝向那道覆蓋其上的、流淌著琥珀微光的巨大掌印。
光芒湧入巨拳的掌心!
它瞬間沿著巨拳的手臂,向著岩石肌理蔓延。
興芒所過之處,覆蓋他身軀的熔岩紋路彷彿注入了全新的生機。
顏色更加深邃內斂,如同古老熔岩冷卻後凝結的萬載巖鐵。
它不再是單純的熔岩毀滅紅,而是在深沉的巖鐵黑中,流淌著熔岩的金紅光澤。
更在其核心深處,悄然嵌入了絲絲縷縷、如同最堅韌植物莖稈纖維般的、帶著頑強生機的淡金色紋路。
琥珀熔岩戰甲!
戰甲如同天地為這位存護命途的繼承者親手熔鑄的偉岸甲冑。
它在晨曦中泛著新生的沉厚光澤。
它厚重、堅韌、有力!
戰甲覆蓋住他傷痕累累的身軀,覆蓋住他胸膛中心那枚熔岩拳頭徽記。
巨拳的身影瞬間變得更加高大。
他的氣息如同整個達達烏帕谷的地脈被喚醒。
巨拳沉穩的呼吸捲動空氣,帶著泥土的清新和磐石的脈搏。
他收回手掌。壁壘之上,他掌心覆蓋的地方,留下一個清晰的、深陷其中數寸的、邊緣流淌著熔岩金與琥珀金交織光流的巨大手印。
整個壁壘隨著他的觸碰,彷彿輕輕震動了一下,發出無聲的共鳴。
壁壘最深處,靠近土壤根脈的隱秘角落,一枚極其微小、通體渾圓無瑕、如同最完美淚滴般凝結的暗金色琥珀晶珠,悄然從壁壘樹根中析出,沿著琥珀色的微光紋路無聲滾動,最終停留在巨拳剛剛留下手印邊緣下方一道天然的木紋裂隙深處,閃爍著溫潤卻不容忽視的光芒。
這是壁壘的核心,存護意志在此留下的錨點。
營地一隅,石甲被巨大能量衝擊轟得半埋入地下的軀體,正被幾個丘丘人小心翼翼地扒開碎石泥土拖拽出來。
他後背那恐怖的、被巨拳熔岩拳印砸塌的塌陷和脊椎碎裂處,正被一層濃郁得如同實體的暗金色琥珀光液覆蓋著。
粘稠的光液如同活物般,正飛快地修補斷裂的骨茬、撫平皮肉的焦糊,所過之處新生的面板覆蓋上堅實如同磐石的淡金色熔岩角質層。
他赤紅的短髮被光液黏連成縷,赤紅的瞳孔緊閉著,但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震動著體表流淌的金色光膜,周身殘餘的雷火能量正被這暗金光液強行融入,在面板下化作暗紅與暗金交織流淌的紋路。
毀滅的戾氣被強行揉入厚重的守護之甲。
另一側,靠近水史萊姆水池的泥濘角落,沐羽撲倒、沾滿自身汙穢血垢的身軀被小心翼翼地翻轉過來,清理掉口鼻的汙泥。
他胸前那個觸目驚心的、不斷湧出黑紫色腥臭粘液的焦黑窟窿邊緣,已被一層溫潤的暗金琥珀光液死死封住。
光液頑強地滲透進去,包裹住那枚深嵌在內、散發著致命靛紫光芒的深淵殘片。如同琥珀包裹著遠古的毒蟲。
新生的血肉正被這暗金意志引導著,艱難地環繞著那枚被封印的殘片緩慢生長,形成一圈圈帶著奇異木質肌理的、淡金色的傷痕壁壘。
沐羽蒼白如紙的臉上依舊毫無生氣,只有胸口極其微弱的、帶著溼漉漉水汽的起伏證明著一息尚存。
一個丘丘人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那隻無力垂落、沾滿泥汙和凝固血塊的手。
擦拭間,一枚邊緣佈滿細小裂痕、卻頑固閃爍著純淨海洋藍光的晶核碎片,從他緊攥、然後鬆開的手掌下方顯露出來,滾落在地。
那是被汙染前,他的水神之眼所剩的最後核心。
藍芒微弱,卻純粹如初。
一隻手——覆蓋著嶄新熔岩角質層、流淌著暗金琥珀光澤、比之前的石甲之手更顯寬厚沉凝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拈起了那枚滾落在地、依舊散發著微弱純淨藍光的殘骸碎片。
是石甲!
此時他半跪在地,新生的暗金磐巖角質層覆蓋著他的後背和前臂。
他低頭看著掌心這枚微小的、裂痕累累的藍光碎片,赤紅的瞳孔中殘存的暴戾早已被深邃的暗金熔岩覆蓋,眼神變得陌生,沉重得像託著千鈞的山巒。
他的眼中再無殺意與憎惡,只有一片被新生的重壓烙刻下的沉甸。
他拈著那枚碎片,站起身。
石甲高大的身影在晨曦中投下暗金巖的輪廓,帶著新生的威壓走向那片深邃厚重的琥珀壁壘之門。
他將那枚小小的藍光碎片,極其緩慢、鄭重地,按在了壁壘門框下方、那枚悄然析出、散發著溫潤光芒的暗金琥珀晶珠旁——一道彷彿自然形成的木紋微隙裡。
指腹觸碰到壁壘暗金樹皮的剎那。
“嗡!!“
壁壘深處流淌的光暈如同被輕輕撥動的琴絃,一聲極其細微、溫潤的低鳴。
它彷彿在回應這枚純淨海洋力量的嵌入。
樹壁深處緊挨著藍光碎片的那片木質紋理,悄然變得如同最精純的水晶般剔透。
幾縷極其精純的暗金色琥珀光芒,如同擁有了生命、被核心海洋之光吸引的活水,自發地從壁壘樹芯深處流淌而出,無視了物質的界限,悄無聲息地浸潤、倒灌而入,湧入那枚深嵌著深淵殘片、正被艱難修復的生長壁壘邊緣。
在那片被暗金光液覆蓋、緩慢艱難生長的、如同木石質地般的淡金色傷痕壁壘深處,那枚被琥珀封印的靛紫深淵殘片邊緣,一道極其細微、剛剛頑強鑽出的新鮮肉芽邊緣沾染了極其微不足道的正散發著純淨海洋藍光的、暗金琥珀色的細如髮絲的水滴。
新生的光芒照耀著這傷痕累累的營地。
人群邊緣,一個剛被丘丘人們從碎石堆裡救出的小丘丘人,他懵懂地睜大眼睛。
他小小的手掌攤開,掌心還粘著一小塊無意中摳下來的、剛凝固不久的暗金琥珀碎片。
碎片在朝陽下折射著柔和的光芒。
小丘丘人好奇地伸出了小指,用沾滿泥土的指尖,輕輕戳了戳那枚琥珀碎片冰涼溫潤的表面。
“噗。”
細微的輕響。那點琥珀邊緣極其脆弱的一角碎裂了。
一小點淡金色、如同星砂般的晶瑩碎末散落在小丘丘人滿是塵土的手心。
碎末之中,一點極其微小、卻綠得晶瑩剔透、充滿了無限生機的嫩芽尖頂,悄然倔強地向上挺直了一分,暴露在達達烏帕谷初生的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