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亞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錐,精準而尖銳地刺穿了葉瑩悲情控訴營造的氛圍。
他將談判的核心瞬間拉回到了她自身最大的謎團上!
他那冰藍色的獨眼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帶著冰冷的審視。
“變化?”琴團長的目光瞬間銳利如鷹隼,緊緊鎖住葉瑩。
安柏重新繃緊了弓弦,騎士們剛剛因丘丘人絕望眼神而動搖的警惕再次升騰。
是啊,一個能自由在人類與丘丘人形態之間轉換的存在,其本身就充滿了最大的不確定性!
這比丘丘人本身更令人不安。
葉瑩的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
凱亞!
這個洞察力驚人的騎兵隊長,果然抓住了最關鍵、也最無法解釋的一點!
她穿越者的身份和系統,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軟肋。
這根本無法用常理解釋,說出來只會被當作瘋子或深淵的囈語。
怎麼辦?否認?搪塞?還是……孤注一擲,說出那荒誕的真相?
時間在冰冷的對峙中滴答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刀割。
山谷深處,丘丘人們絕望的目光依舊聚焦在她身上。
面前,騎士們冰冷的武器和凱亞洞穿人心的視線,如同絞索般越收越緊。
沒有退路了!
葉瑩猛地抬起頭,眼中的悲憤被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取代。
她不再看向凱亞,而是直視著琴團長,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穿透力:“變化?是的!我無法解釋我的‘變化’!它超出了提瓦特的常理!它甚至超出了我自己的理解!”
她的話讓騎士們更加警惕,凱亞眼中的興味更濃。
“但,”葉瑩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靈魂般的痛苦與坦誠,“這與深淵無關!與任何已知的力量都無關!如果非要一個解釋……那就當它是命運的嘲弄!是坎瑞亞五百年詛咒輪迴中,一個荒謬而絕望的意外!”
她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肺腑都掏空,將那個深埋心底、荒誕不經的秘密,如同最後的賭注般狠狠砸向所有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世界之外!我甚至不知道‘提瓦特大陸’是什麼!當我睜開眼,就在這具丘丘人薩滿的身體裡,帶著一個無法理解、無法抗拒的使命——帶領他們活下去!找回他們失去的東西!”
“世界之外?”
“荒謬!”
“深淵的低語!”驚呼和質疑瞬間在騎士隊伍中爆發。
安柏瞪大了眼睛,艾琳一臉難以置信,連琴團長那磐石般的面容上也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震動。
穿越者?世界之外?這比深淵的蠱惑更離奇。
凱亞臉上的玩味消失了,冰藍色的獨眼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如同深海漩渦般的凝重。
他緊緊盯著葉瑩,試圖從她眼中找出一絲偽裝的痕跡,但只看到了燃燒靈魂般的決絕和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認知的茫然。
“證據!”凱亞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慣有的輕佻,變得冰冷而沉重,“葉瑩小姐,你的故事足夠精彩,但也足夠危險。你如何證明你不是深淵捏造出來迷惑我們的幻象?或者某個遠古魔神復甦的載體?一句‘世界之外’,無法取信於任何人!”
“證據?”葉瑩慘然一笑,她猛地張開雙臂,精鍛草錘垂落在地。
翠綠的神之眼在她胸前劇烈閃爍,如同風中殘燭。
“我站在這裡!這就是證據!一個擁有神之眼的‘世界之外’的靈魂!一個被迫成為丘丘人薩滿、卻要為了他們向你們祈求生路的瘋子!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悖論!最大的證據!”
她的聲音充滿了自嘲和絕望的悲愴:“看看你們自己!看看那些丘丘人!我們都在命運的漩渦裡掙扎!清除我們很簡單,一把火,一次衝鋒!但然後呢?滿足於清除掉‘看得見’的威脅?繼續無視那詛咒背後的根源?繼續讓坎瑞亞的悲劇,在遺忘和殺戮中一遍遍上演?!”
她指向了琴團長,指向凱亞,指向所有騎士,每一個字都如同泣血的控訴:“你們西風騎士團守護的自由,難道只屬於人類嗎?那些被詛咒扭曲、連痛苦都無法清晰表達的‘非人’靈魂,他們的掙扎和絕望,就不配被看到嗎?就不配擁有一條生路嗎?!”
“我無法解釋我的來歷!但我的神之眼回應了我的守護之心!我的力量在為這片土地上最絕望的靈魂而戰!如果這就是深淵,那麼請問凱亞隊長——”葉瑩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火焰,死死盯住凱亞,“你心中守護蒙德的信念,與我此刻守護他們的信念,又有何不同?!難道守護的價值,也要以種族的界限來劃分嗎?!”
靈魂拷問!
葉瑩沒有在“穿越”上糾纏,她知道那無法證明。
她將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對“守護”本質的質問上,壓在了神之眼這份提瓦特世界最高意志上,壓在了琴團長和凱亞心中那份屬於騎士的、對“守護”與“正義”的終極思考上。
山谷入口,死一般的寂靜。
風聲似乎停止了。
琴團長握劍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她蔚藍色的眼眸中,風暴已經停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的思考。
她看著葉瑩眼中那不顧一切的守護之火,看著那枚真實不虛的草元素神之眼,再回想山谷深處那些丘丘人絕望的眼神……
凱亞沉默著,冰藍色的獨眼如同凍結的湖面,深不見底。
葉瑩最後的質問,如同重錘敲擊在他內心深處某個被冰封的角落。
守護的界限……種族的藩籬……
這些是他從未真正深入思考過的問題。
他習慣在陰影中洞察,在平衡中周旋,但葉瑩那燃燒靈魂的質問,卻帶著一種野蠻的、不容迴避的力量,直接撕裂了表象。
安柏的弓弦鬆了又緊,緊了又松,臉上充滿了掙扎和迷茫。
就在這時,琴團長緩緩抬起了手。
她沒有看任何人,目光深邃地望向達達烏帕谷深處那片被陰影籠罩的部落,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決定性的力量:“葉瑩。”
“你的來歷,你的‘變化’,是巨大的謎團,也是巨大的風險。”
“你的控訴,你的質問……同樣沉重。”“西風騎士團守護蒙德的職責不容置疑,清除威脅是其中之一。”
“但……”她的話音在這裡停頓,如同磐石在激流中短暫的沉默,卻蘊含著改變河流方向的力量。
“騎士的劍,不應只為‘清除’而揮動,也應為了‘守護’值得守護之物而存在。”
“你,和你的部落,需要證明——證明你們值得被納入‘守護’的範疇,證明你們的存在不再是單純的‘威脅’。”
“這需要時間,需要觀察,需要……約束。”琴的目光終於轉向葉瑩,銳利如劍:“在獲得確鑿的證明和達成有效的約束之前,西風騎士團將暫停對達達烏帕谷黑日族部落的清剿行動。”
“但!”她的聲音陡然轉厲:“部落不得離開達達烏帕谷劃定的範圍!不得主動襲擊任何人類、商隊或蒙德哨所!不得進行任何可能被視為威脅擴張或深淵腐化的活動!”
“而你,葉瑩,”琴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壓在葉瑩身上,“將作為部落唯一的、全權的代表,留在蒙德城,接受騎士團的監管與問詢!直到我們獲得滿意的答案,或者……證明你的威脅不可控!”
監管!人質!
葉瑩的心猛地一沉,卻又感到一絲劫後餘生的虛脫。
暫停清剿,部落暫時安全了。
但代價是她將離開部落,成為蒙德城的人質。
部落被畫地為牢!
凱亞的嘴角重新勾起一絲弧度,但這次的笑意帶著一絲玩味和更深沉的考量。
琴的決定,在風險與可能之間,劃下了一道高壓線。
安柏似乎鬆了口氣,但看向葉瑩的目光依舊複雜。
葉瑩閉上眼,劇烈的心跳衝擊著耳膜。離開剛剛建立一點信任基礎(雖然此刻已崩裂)、危機四伏的部落,進入人類城市成為囚徒……這同樣是巨大的風險。
但,這是唯一的生路!
是琴團長在巨大的謎團和沉重的質問下,為部落撕開的一道狹窄的生存縫隙!
她緩緩睜開眼,翠綠的神之眼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迎向琴團長銳利的目光,聲音沙啞卻無比清晰:“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