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和平!為了生存!”
葉瑩的聲音在肅殺的山谷入口迴盪,帶著一絲力竭的嘶啞,卻異常清晰。
她孤身站在騎士們冰冷的鋒芒與蓄勢待發的元素箭矢前。
翠綠的神之眼是黑暗中唯一的燈塔,映照著她蒼白卻無比堅定的臉龐。
空氣彷彿凝固了。
騎士們握緊武器的手指關節發白,安柏燃燒的箭矢微微顫抖,箭尖熾熱的氣息灼烤著空氣。
深淵的爪牙?
一個擁有神之眼的人類,自稱代表丘丘人部落來談判和平?
這比任何魔物衝鋒都更令人難以置信,更顛覆認知。
“一派胡言!”安柏的聲音因憤怒而拔高,弓弦繃得更緊。
“丘丘人嗜血成性,是提瓦特的災厄!你竟敢冒充它們的代言人?說!你用了什麼邪惡的深淵法術控制了它們?還是你本身就是深淵的化身?!”
她的質問如同利箭,直指問題的核心。
一個人類,如何能成為丘丘人的薩滿?這本身就是最大的悖論。
葉瑩感到心臟被無形的手攥緊。
她預料到質疑,但安柏的敵意和指控依舊讓她窒息。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目光越過安柏燃燒的箭矢,直視向騎士陣線中央那位氣質沉靜、如同磐石般的金髮女子——西風騎士團代理團長,琴·古恩希爾德。
而琴團長沒有立刻說話。
她蔚藍色的眼眸如同蒙德城上空最清澈的天空,此刻卻深邃得如同風暴前的海洋,平靜地審視著葉瑩。
她的目光掃過葉瑩胸前那枚散發著磅礴生命力的翠綠神之眼,掠過她手中那柄造型古樸、充滿自然氣息卻沉重無比的精鍛草錘,最後定格在她那雙屬於人類、卻燃燒著決絕火焰的眼眸上。
神之眼無法偽裝。
那純粹的生命氣息,與深淵的汙穢截然相反。
但一個人類成為丘丘人薩滿……
這超出了常理。
“放下武器,安柏。”琴團長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肅殺的氣氛。
她策馬緩緩上前幾步,與葉瑩的距離拉近到不足二十步。
安柏不甘地咬了咬嘴唇,但服從命令的本能讓她緩緩放下了長弓,箭矢上的火焰熄滅,但警惕的目光絲毫未減。
其他騎士的武器也微微下垂,但氣勢依舊鎖定著葉瑩。
“你叫葉瑩?”琴團長開口,聲音沉穩,聽不出喜怒,“你聲稱代表達達烏帕谷的黑日族丘丘人部落?”
“是!”葉瑩斬釘截鐵地回答,迎著琴審視的目光,毫不退縮。
“我代表他們,對西風騎士團喊話!停止即將到來的清剿!”
“理由?”琴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千鈞的重量。
“丘丘人是魔物,是詛咒的造物,是蒙德土地上的威脅。清除威脅,是騎士團的職責。你的‘代表’,有何依據?你的‘和平’,從何談起?”琴團長問。
每一個問題都直指要害,如同重錘敲擊。
葉瑩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關乎身後整個部落的生死存亡。
“依據?”葉瑩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她猛地轉身,指向身後山谷深處那片被藤蔓屏障遮蔽的部落方向。
“依據就是他們!那些被你們視為魔物的丘丘人!他們曾是坎瑞亞的子民!是五百年前那場災難的受害者!他們並非生來嗜血,他們是被詛咒扭曲、被遺忘的遺民!”
“坎瑞亞?!”這個詞如同驚雷,在騎士隊伍中引起一陣低低的騷動。
安柏和艾琳更是瞳孔猛縮!
坎瑞亞的詛咒,那是提瓦特最深沉的禁忌和傷痛。
琴團長的眼神也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劍:“坎瑞亞的遺民?你如何證明?你又如何證明你與深淵無關?”
“證明?”葉瑩猛地舉起手中的精鍛草錘,錘頭翠綠晶石光芒大放。
磅礴的草元素力不再內斂,而是帶著一種悲愴與守護的意志,如同潮汐般湧向山谷深處。
“嗡——!”隨著她的力量引導,山谷深處,那片藤蔓屏障劇烈湧動起來。
無數藤蔓如同活蛇般向兩側分開,露出了屏障後方的景象——丘丘人們依舊僵立在原地,保持著之前的姿態。
但此刻,它們不再是狂暴的魔物,而是如同被凍結的雕像,充滿了茫然、恐懼和一種深深的、無法言說的悲愴。
“巨拳”手中的骨盾無力地垂在腳邊,它巨大的身軀佝僂著。
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葉瑩的背影,裡面翻湧著被撕裂的痛苦、被背叛的狂怒。
但更深處,卻是一種對即將降臨的毀滅的、野獸般的恐懼和絕望。
它喉嚨裡滾動著意義不明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石甲”拄著骨矛,矛尖深深插入泥土,它低著頭,身體微微顫抖。
“草甲”失魂落魄地看著地上掉落的柴刀。
“硬皮”緊緊抱著它那塊礦石板,彷彿那是唯一的浮木。
所有丘丘人,無論強壯弱小,它們的目光都死死鎖定在葉瑩身上,那目光中沒有了之前的殺意,只剩下一種被世界拋棄、被命運玩弄、被至親(薩滿)背叛後,又被更強大敵人逼到懸崖邊的、徹骨的絕望與無助。
那是一種屬於“人”的絕望,而非魔物的混沌!
這幅景象,比任何語言都更有衝擊力!
安柏倒吸一口冷氣,握弓的手微微發顫。
她親眼見過無數丘丘人,狂暴的、嗜血的、混亂的丘丘人。
但她從未見過如此……如此充滿“人性”絕望的丘丘人。
那眼神讓她感到一陣心悸。
艾琳和其他騎士也露出了震驚和茫然的神色。
琴團長的目光掃過山谷中那一片死寂的、散發著濃烈絕望氣息的丘丘人,最後落回葉瑩身上。
她的眼神依舊深邃,但那份磐石般的平靜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鬆動。
她看到了丘丘人眼中那不屬於魔物的絕望,也看到了葉瑩眼中那份不顧一切、燃燒生命也要守護的決絕。
“這就是你的證明?”琴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你讓我們看一群絕望的魔物?”
“他們不是魔物!”葉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泣血的悲憤,“他們是活生生的、被詛咒扭曲的靈魂!他們記得坎瑞亞的崩塌!記得天空的墜落!記得面板爬上鱗片、骨骼被拉長的痛苦!這份痛苦和絕望,深植於他們的血脈,如同烙印!而你們,蒙德的守護者,五百年來,只看到了他們被詛咒後的軀殼,只看到了威脅!你們可曾想過,清除他們,和當年摧毀坎瑞亞的,又有何本質區別?!”她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騎士的心頭。
尤其是那句“和當年摧毀坎瑞亞的,又有何本質區別”,讓琴團長握著劍柄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山谷入口,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風聲嗚咽,如同亡魂的哭泣。
葉瑩劇烈地喘息著,神之眼的光芒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明滅不定。
她知道自己賭上了所有,用最尖銳的話語刺破了蒙德騎士團五百年來的認知壁壘。
她在質問他們的正義,質問他們的職責,質問他們對“生命”的定義。
琴團長沉默了。
她蔚藍色的眼眸中,風暴在醞釀。
理智告訴她,丘丘人就是威脅,清除是職責。
但眼前這個少女的控訴,山谷中那些丘丘人絕望的眼神,以及她胸前那枚真實不虛的草元素神之眼……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顛覆性的、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戲謔卻異常清晰的聲音,突兀地從騎士陣線側後方的陰影中響起:“哦?真是令人感動的演講啊,葉瑩小姐。不過……”
凱亞·策馬緩緩踱出陰影,冰藍色的獨眼如同寒星,帶著洞悉一切的笑意,牢牢鎖定葉瑩。
“你似乎還漏掉了一些關鍵資訊?比如,你這位‘坎瑞亞遺民’的代言人,又是如何從‘人’,變成‘丘丘人薩滿’,再變回‘人’的呢?這其中的‘變化’,是否也來自於……某種‘詛咒’?或者說,某種更‘有趣’的力量?”
凱亞的話,如同毒蛇吐信,精準地咬在了葉瑩身份上最致命的疑點!
也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丘丘人的悲情,拉回到了葉瑩本人那無法解釋的“變化”之上。
談判的天平,再次劇烈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