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挾著鹹腥味掠過甲板，林寒的作戰靴碾過凝結的鹽粒，金屬艙門在身後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望向遠處翻湧的黑色海面，菱形黑塔的輪廓在雷暴雲下若隱若現，塔頂的冰藍光暈將雨幕染成詭異的青灰色。

耳機裡傳來斷續的電流聲，零點公社的加密頻道正被某種力量干擾。

“能量場覆蓋半徑擴大了三公里。”

陸雲漪的聲音從船艙內傳來。她半跪在控制檯前，指尖懸在全息地圖上方，淡金色的痕跡從手腕蔓延至小臂，像皮下埋著發光的藤蔓。

螢幕上的南極冰蓋模型正在扭曲，代表黑塔的紅點周圍擴散出蛛網狀的黑色區域。

江天野佝僂著背湊近觀察窗，老人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海面下的光繭。

那層半透明的外殼內，蜷縮的身影正緩慢舒展四肢。

防護手套下的掌心滲出冷汗，他確信自己看到了女兒的臉，儘管那面容已與冰晶玫瑰的脈絡融為一體。

“感染者開始聚集！”甲板上的喊聲撕破暴雨。

林寒轉身衝向船舷，衝鋒槍的準心掃過漆黑的海面。

浪濤中浮出十幾個扭曲的人形，他們的面板覆蓋著青銅色結晶，眼眶內跳動著與黑塔同源的冰藍光點。

最前方的感染者突然張開嘴，喉嚨裡發出的卻不是人類的語言。那是一串高頻音波，甲板上的金屬欄杆隨之共振。

陸雲漪的監測儀迸出火花，她扯開被汗水浸透的衣領，淡金紋路在鎖骨下劇烈起伏：“他們在用汙染頻率同化周圍生物！”

話音未落，三個感染者攀上船舷。結晶化的手指摳進鋼板，在金屬表面留下冒煙的抓痕。

林寒的子彈擊碎最近感染者的膝蓋，爆開的卻不是血肉。青銅色的漿液濺在甲板上，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別接觸液體！”江天野嘶吼著扔來液氮罐。

軍人側身避開飛濺的漿液，罐體砸中感染者頭顱的瞬間，極寒白霧裹住整個上半身。

結晶外殼在低溫中脆化，林寒的槍托重重砸下，破碎的殘骸裡露出半截人類脊椎，那上面纏繞著發光的植物根鬚。

船艙突然傾斜。

陸雲漪抓住操作檯邊緣，全息地圖上的黑塔模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

她望向舷窗外暴雨中的光繭，忽然明白那些根鬚的來源：“他們在把自己轉化成能量導管……黑塔在透過感染者吸收海洋生物！”

甲板傳來金屬斷裂的巨響。

林寒翻身滾向掩體，原先站立的位置已被感染者撕開豁口。

更多扭曲的身影從海底升起，他們的軀體正在變異。有人肩膀長出珊瑚狀的突起，有人雙腿融合成魚尾般的結構。

最駭人的是一個女性感染者，她的胸腔裂開，露出裡面搏動的發光心臟，每跳動一次都釋放出肉眼可見的聲波漣漪。

“用這個！”江天野從底艙拖出密封箱。

老人顫抖的手指擰開氣壓閥，箱體內整齊排列著十二支冷凍管。淡藍色的冰晶玫瑰在管壁內舒展花瓣，與黑塔表面的脈絡如出一轍。

陸雲漪的瞳孔收縮，這是二十年前江小滿培育的初代樣本，能暫時中和能量汙染。

暴雨突然停滯。

所有感染者同時仰頭，冰藍光點在他們眼眶內瘋狂閃爍。菱形黑塔頂端的光暈暴漲，海面下傳來空靈的嗡鳴。

陸雲漪的淡金紋路突然刺痛，她看到無數根無形的絲線從塔基延伸，連線著每個感染者的後頸。

“他們要自毀！”她抓起兩支冷凍管衝向甲板。

林寒的子彈貫穿女性感染者的心臟，然而那具軀體沒有倒下。發光的根鬚從傷口鑽出，將破碎的臟器重新縫合。

軍人咒罵著更換彈匣，卻發現感染者的動作變得協調，彷彿被統一的意識操控。

江天野將冷凍管插入發射器，老式裝置的齒輪咬合聲讓他想起女兒除錯儀器的夜晚，冰晶玫瑰在培養皿中舒展的模樣與此刻的災難形成荒謬的重疊。

當第一枚冷凍管射入感染者群時，淡藍霧氣在海面炸開，最近的三個變異體突然僵直，他們面板下的發光脈絡開始褪色。

“語言中樞恢復！”陸雲漪盯著監測儀尖叫。

被霧氣籠罩的感染者跪倒在地，喉結滾動著擠出破碎的音節：“停……停止……”

他們的眼球逐漸恢復黑白分明，但瞳孔深處仍殘留著冰藍光暈。

林寒趁機擲出電磁脈衝手雷，爆開的電弧暫時癱瘓了變異體的行動力。

黑塔的嗡鳴陡然尖銳。

未被淨化的感染者突然加速結晶化，他們的軀體膨脹爆裂，青銅色漿液如暴雨般潑向考察船。

甲板在腐蝕中塌陷，江天野險些墜入翻湧的海水，幸虧抓住垂落的纜繩。

老人懸在半空，看著下方光繭中的身影抬起手臂，那動作與女兒當年除錯儀器時一模一樣。

“他們要重啟汙染頻率！”陸雲漪將最後兩支冷凍管扎進自己手臂。

淡金紋路瞬間暴亮，基因學家衝向船頭。她的面板開始滲出淡藍光粒，與冰晶玫瑰的能量產生共鳴。

林寒的子彈為她清出通路，軍人注意到她的髮梢正在結霜，過度使用基因鎖的反噬已開始顯現。

當陸雲漪躍入感染者群的瞬間，冷凍管在她掌心炸裂。

雙重能量波呈扇形擴散，最近的五個變異體轟然倒地。

他們的聲帶恢復正常振動，嘶吼著發出警告：“塔在吸收……我們的意識……”

菱形黑塔突然震動。

海面掀起十米高的巨浪，光繭的外殼裂開細紋。

江天野終於看清那張臉，確實是江小滿的五官，但面板下流動著發光的植物脈絡。

她的嘴唇開合，暴雨中傳來二十年前錄製的實驗室錄音：“……認知汙染是雙向通道……”

林寒的衝鋒槍突然卡殼，他拔出戰術匕首刺入感染者脖頸，卻發現刀刃在觸及結晶面板的瞬間軟化。

黑塔的能量場正在改寫物理規則，整艘船的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帶她走！”江天野突然嘶吼。

老人扯開防護服內襯，露出胸口植入的舊式能量核心，那是崑崙站時期用來穩定鑽探裝置的裝置。

當他將核心按進控制檯時，整艘船的動力系統超載運轉，推進器噴出幽藍火焰。

陸雲漪被氣浪掀回船艙。她撞在金屬牆壁上，淡金紋路褪成暗紅色，嘴角溢位的鮮血在監測儀螢幕濺開。

林寒拽住垂落的救生索，在船體徹底解體前躍入救生艇。

在他們身後，淨化後的感染者手挽手立於船頭。他們的聲帶振動出整齊的頻率，與黑塔的嗡鳴正面相撞。

海面炸開無數水柱，最年長的感染者轉頭露出解脫的微笑，用恢復的語言能力喊出最後一句話：“告訴陸教授……我們不是怪物……”

冰晶玫瑰的能量波與黑塔光暈對撞的剎那，南極方向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救生艇上的全息地圖突然黑屏，取而代之的是瘋狂跳動的極地監測資料。冰蓋位移速度突破臨界值，地磁場曲線呈現斷崖式下跌。

林寒握緊操縱桿，救生艇在巨浪中顛簸如落葉。

他望向南方地平線，那裡本該是永恆的冰川，此刻卻籠罩著不祥的紫紅色極光。

陸雲漪昏迷在船艙角落，淡金紋路正在她面板下形成新的圖案，那輪廓像極了正在甦醒的某種巨大存在。

江天野癱坐在溼漉漉的甲板上，懷裡的能量核心已熔成廢鐵。

老人最後看了一眼海面下沉沒的光繭，女兒的面容在破碎的泡沫中消散。

當救生艇衝過最後一道浪峰時，南極冰蓋的震動已清晰可感。無數冰川碎片升上夜空，如同上帝隨手撒落的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