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生艇在狂暴的海浪中顛簸，江天野的脊背重重撞上艙壁。溼透的防護服緊貼著面板，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後頸。

他透過模糊的舷窗望去，發現南極方向的夜空正被詭異的紫紅色侵蝕，雲層如同被無形的手撕扯成絮狀。

林寒死死攥住操縱桿，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船艙內的警報燈忽明忽暗，映得陸雲漪蒼白的臉龐忽青忽紅。她仍昏迷在角落，手臂上的淡金色痕跡褪成暗褐色，像乾涸的血跡。

“抓緊！”林寒的吼聲混著金屬變形的嘶鳴。

一道百米高的巨浪從側方拍來，救生艇被掀得幾乎垂直立起。

江天野的手掌擦過控制檯邊緣，黏稠的腥鹹液體從破口滲出。那不是海水，而是某種泛著熒光的深藍漿液。

他忽然想起女兒實驗室裡那些變異的水母樣本，它們被注入黑塔能量後也會分泌類似的物質。

南極方向的轟鳴聲陡然加劇。

冰原邊緣的冰川群正在解體，千萬噸冰塊被無形的力量託向高空。

林寒調整望遠鏡焦距，喉結不自主地滾動。他發現那些升騰的冰川並非自由飄散，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在半空拼湊出巨大的環形結構。

冰晶在平流層的低溫中折射陽光，形成十二道橫跨天際的光弧，宛如神明隨手擲出的銀色鎖鏈。

“地軸傾角變了。”

陸雲漪不知何時甦醒，她染血的指尖按在艙內地磁儀表面。

螢幕上的北極點標記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西偏移，紅色警示框不斷彈出“磁場強度歸零”的警報，“黑塔在把南極冰蓋改造成平衡錘……用整個大陸的質量撬動地球自轉軸……”

救生艇突然劇烈傾斜。

江天野撲到舷窗前，渾濁的瞳孔映出畢生難忘的景象：

南極大陸主體脫離地殼，邊緣的岩層如同酥脆的餅乾般碎裂。

冰蓋底部噴湧出淡藍色光流，像無數根發光的繩索拽著大陸升空。

崑崙站的廢墟在強光中汽化，二十年來鑽探的冰芯隧道裸露在外，宛如巨獸被剖開的血管。

“反重力引擎過載了！”

林寒猛捶控制檯。儀表盤迸出電火花，推進器噴射口結滿冰霜。

救生艇開始不受控地打轉，艙內物品在離心力作用下四處飛撞。

陸雲漪拽住固定帶將自己捆在座椅上，染血的髮絲黏在額前：“找掩體！平流層的氣流會……”

話音未落，艙外傳來玻璃破碎般的脆響。

南極冰蓋終於突破對流層頂，邊緣與大氣摩擦產生的等離子火焰將雲海染成金紅色。

林寒的望遠鏡捕捉到驚悚的細節，他看見冰層裂縫中伸出無數青銅色導管，正瘋狂吸收空氣中的電能。

那些本該深埋地底的裝置如今暴露在陽光下，表面篆刻的瑪雅文字泛著血光。

救生艇被捲進上升氣流。

江天野的耳膜因氣壓驟變嗡嗡作響，他看見自己的懷錶鏈子懸浮在半空，錶盤指標逆時針瘋轉。

陸雲漪的監測儀突然黑屏，艙內照明系統同時熄滅。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的瞬間，所有人都瞥見了那個東西……

冰蓋中央裂開直徑十公里的孔洞，內部旋轉的藍白色能量球體，正是女兒江小滿當年繪製的“星核”雛形。

“抓緊氧氣面罩！”林寒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救生艇如同狂風中的落葉，在失控的上升中劇烈抖動。艙壁開始結霜，低溫將舷窗外的水汽凝成冰花。

江天野的呼吸在面罩內凝成冰渣，刺痛感讓他想起二十年前被困冰縫的那個雪夜。

那時小滿握著他的手說“爸爸，極地的冰是有記憶的”，此刻他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深意……

每一片升空的冰川裡，都凍結著人類觸碰禁忌的代價。

陸雲漪突然劇烈咳嗽，暗紅色的血沫濺在面罩內側。

她扯開防護服領口，鎖骨下方的面板正在龜裂，淡金色紋路如同電路板短路般閃爍：“能量場在改寫生物電……我的基因鎖要崩……”

救生艇猛地頓住。

所有人都被慣性甩向艙頂，林寒的後腦勺撞上金屬橫樑。

當眩暈感稍稍消退，他們透過結滿冰稜的舷窗看見南極冰蓋懸浮在平流層中，十二道光弧以它為中心向全球輻射。

東京的摩天樓群在鏡頭中傾斜，亞馬遜河的流向詭異地偏轉，撒哈拉的沙丘呈現螺旋狀排列。

“地軸偏移了23度。”

陸雲漪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她染血的手指在地磁儀表面畫出曲線，本該筆直的經線此刻扭曲如蛇，“潮汐力會撕開大陸架，地磁暴將在七十二小時內摧毀所有電子裝置……”

冰蓋底部的能量球突然脈衝。

淡藍色光環以超音速掃過全球，救生艇的電子裝置集體重啟。全息投影自動彈出，顯示著各大陸的實時畫面：

開羅金字塔頂端裂開縫隙，復活節島石像群集體轉向南極，連百慕大的魔鬼三角區都出現了規則的六邊形漩渦。

林寒的衝鋒槍從武器架滑落，槍身結滿冰晶：“這是審判程式的一部分？”

江天野突然按住心口。懷錶殘骸在防護服內袋發燙，彷彿有團火在灼燒面板。

他顫抖著掏出那個密封袋，發現冰晶吊墜正在融化……不，是昇華成無數光粒，順著縫隙飄向艙外。

這些光粒在救生艇前方匯聚，隱約勾勒出人形輪廓。

“小滿……”老人乾裂的嘴唇翕動。

光粒構成的虛影抬起手臂，指尖輕點舷窗。冰蓋中央的能量球應聲膨脹，內部浮現出十二個閃爍的光點。

陸雲漪突然抓住江天野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她在展示終局……這些光點代表不同的未來分支……”

救生艇突然開始下墜。

林寒撲向操縱桿，發現控制系統已被未知能量劫持。

南極冰蓋在視野中急速縮小，如同倒映在貓眼石裡的幻影。

艙內溫度瘋狂回升，冰霜融化的水珠在地板匯成溪流。

陸雲漪的淡金紋路褪至肘部，喘息著指向觀測屏：“看冰蓋背面！”

翻轉的鏡頭裡，青銅導管群正在冰層下蠕動。

那些本該是死物的裝置像血管般搏動，將吸收的地磁能輸送到中央能量球。球體表面不時凸起人形輪廓，彷彿有無數受困的靈魂在掙扎。

“那些是歷次科考隊的……”

江天野的喉嚨像被砂紙打磨。他認出某個輪廓穿著二十年前的崑崙站制服，另一個分明是1938年探險隊的裝束。

救生艇突然穿過雲層。熟悉的蔚藍海面出現在下方，但細看就會發現異常……海水呈現出油狀的質感，浪尖泛著青銅色熒光。

林寒調整降落傘開關，卻發現彈射裝置被冰晶卡死。

陸雲漪撕開應急工具箱，將最後一管腎上腺素扎進大腿：“準備撞擊！”

在觸海的瞬間，江天野看見能量球內部閃過十二個畫面。

有的顯示城市沉入岩漿，有的展示人類變成晶體生物，最後一個畫面裡……他自己站在冰蓋邊緣，懷中抱著消散的光粒。

黑暗吞沒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