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野的手指死死扣住檔案袋邊緣，紙張在他掌心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影片日誌的截圖被放大數倍後，圖騰的輪廓依然模糊不清，但那種扭曲的線條與雪鷹號日記本上的刻痕卻如出一轍。
他感覺喉嚨有些發緊，彷彿有一塊冰碴卡在自己的氣管裡，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刺痛。
此時，窗外的暴風雪正呼嘯著撞擊防彈玻璃，探照燈的光束在狂風中碎成片片光斑。
實驗室內，暖氣系統發出苟延殘喘的嗡鳴聲，卻驅不散滲入骨髓的寒意。
“江教授。”
身穿黑色防寒服的男人在此刻推門而入，他的肩頭覆蓋著一層未完全融化的雪粒。
“挪威海軍在北冰洋的求救訊號中斷了，最後傳回的畫面……”
他頓了頓，隨手將平板電腦扔到桌上，然後繼續說道：“你最好親眼看看。”
江天野抓起平板電腦，視線驟然凝固……
監控影片的噪點如同暴雪中的飛蛾，模糊的鏡頭裡，一艘破冰船的甲板正在傾斜。
穿著橙色救生衣的船員踉蹌著爬向欄杆，他們的防寒面罩下正在往外滲出一種暗紅色的冰晶。
突然，整片冰原轟然開裂，幽藍的光從裂縫中噴湧而出，照亮了某種龐然大物的輪廓。
那巨物竟是一隻由冰晶凝聚而成的巨眼，瞳孔深處閃爍著無數細小的六邊形光斑。
“它在冰層下睜眼了！”
船員最後的嘶吼與求救訊號中的聲音重疊。
江天野猛地合上電腦，金屬外殼撞在桌面的聲響驚醒了角落裡打盹的助手小趙。
年輕人揉著發青的眼眶，目光掃過螢幕時瞬間僵住：“這……這是……”
“共鳴現象。”
江天野說道。他抓起實驗臺上的冰芯樣本，六邊形金屬在冷光下泛著青灰。
“黑塔釋放的能量正在影響全球冰蓋，這些眼睛……是它的感知器官。”
話音未落，整座建築突然劇烈震動。
天花板上的冰渣被震得簌簌落下，某個試管架在震盪中轟然傾倒，其間擺放的玻璃器皿紛紛碎裂，如同驟起的冰雹砸向地面。
江天野火速撲到觀察窗前，他的瞳孔在下一秒驟然緊縮……
只見基地外圍的冰原上，無數幽藍光斑正從地縫中滲出，像是一群甦醒的螢火蟲從地表升向夜空。
“帶上所有資料！撤離到二號掩體！”
黑衣男人大聲吼道，同時拽開保險櫃，將成摞的檔案塞進防水揹包。
他的動作突然停頓，槍管指向實驗室角落的陰影：“出來，誰在那兒？”
陰影中，一團蜷縮的人影緩緩站起，竟是那個研究認知汙染的女研究員。
此刻，她的防護面罩佈滿了裂痕，手中的筆記本正以詭異的速度在風化，紙頁邊緣迅速捲曲成灰白的碎屑。
“不能帶走……”
她夢囈般低語，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它們會找到我們……”
江天野突然注意到她的右手手背。
女人原本光滑的面板上浮現出了蛛網狀的青灰色紋路，正隨著她呼吸的頻率緩緩蠕動。
槍聲炸響的瞬間，女研究員撲向了最近的資料櫃。
子彈擦著她的肩膀沒入牆體，爆開的保溫材料像雪花般紛揚落下。
黑衣男人咒罵著更換彈匣，卻見她正在瘋狂地撕扯著櫃子中的檔案，泛黃的紙張在空氣中紛紛化為齏粉。
“她在銷燬證據！”
小趙試圖上前阻攔，卻被江天野一把扯住。
老教授的目光死死盯住女研究員的後頸，那裡的面板正在龜裂，露出皮下閃爍的金屬光澤。
整面資料櫃突然向內部坍縮，在鋼筋扭曲的尖嘯聲中，女研究員竟發出了似人非人的嚎叫聲。
她的四肢反關節撐地，頭顱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眼眶中迸射出一道幽藍的冷光。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江天野抓起實驗臺上的液氮罐猛地砸向了玻璃窗，窗外極寒的霧氣與暴風雪匯成席捲的洪流湧入室內。
“跳！”
當三人從破碎的視窗躍出時，二號掩體的閘門正在百米外緩緩閉合。
黑衣男人邊跑邊向身後掃射，子彈擊中變異的軀體卻只濺起了冰晶般的碎屑。
極速的狂奔幾乎令江天野喘不過氣來，他感覺自己的肺部像被刀割，每一次喘息都帶出血腥味，手中緊攥的檔案袋已被雪水浸透。
在閘門閉合前的最後一刻，小趙從背後猛地推了一把，總算將江天野推進了閘門。
然而……
年輕人自己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拽住了腳踝，他的防寒服在冰面上拖出了一道長長的痕跡。
“教授！圖騰……”
小趙的尖叫戛然而止。
他的身體如同被按進冰層裡的標本，裸露在外的面板瞬間便覆蓋上了密密麻麻的六邊形紋路。
掩體內死寂無聲。
江天野癱坐在金屬地板上，看著監控屏上小趙凝固的身影，頓覺胸口一陣絞痛。
此時，暴風雪正在吞噬整個基地。
幽藍的光斑匯聚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央的瞳孔緩緩轉向，目標直指掩體方向。
黑衣男人突然拽起江天野的衣領，他沾滿雪沫的面孔近乎扭曲：
“你女兒到底發現了什麼？”
“為什麼黑塔會選中她？”
檔案袋的封口線在兩人的拉拽中崩斷，泛黃的紙張散落了一地。
江天野從地上撿起女兒的影片日誌截圖，畫面邊緣的圖騰在強光下顯現出新的細節。
那根本不是簡單的眼睛，而是由無數六邊形巢狀成的複眼結構，每個孔洞中都映著不同的極地座標。
“小滿她……參與過冰層聲吶測繪。”
江天野表情凝重地說道，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在摩擦，“她可能……無意間觸發了黑塔的防禦機制。”
黑衣男人聞言突然冷笑，並從貼身口袋裡抽出一張摺疊過的衛星照片。
展開後的成像圖上，南極冰蓋浮現出數十個相同的複眼圖案，它們彼此之間由發光的脈絡連線，宛如一張籠罩大陸的神經網。
“那並不是什麼防禦機制……”
黑衣男人指向照片中心的黑塔尖頂，繼續說道：“而是喚醒。”
警報器在此時突然發出尖嘯，掩體的金屬門正在遭受猛烈地撞擊。
某種尖銳的物體正在劃割門板，刮擦聲與冰原上的風聲共振出詭異的旋律。
黑衣男人看向門口，稍作猶豫後將最後兩枚彈匣拍在江天野手中。
“待在這裡，等救援直升機。”他囑咐道。
“你要去送死？”
“我的任務是確保‘黑塔憲章’啟動。”
男人邊說邊拉緊防寒面罩，他的瞳孔在陰影中縮成兩點寒星，“而你……江教授，你才是它們想要的人。”
閘門開啟的瞬間，暴風雪裹挾著幽藍光斑迅速湧入掩體內，而黑衣男人的身影則消失在了旋渦般的雪幕中。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連綿的爆炸聲……
江天野蜷縮在通風管後方，看著手中染血的衛星照片。
他發現那些複眼圖騰的排列方式，竟與女兒十八歲生日時送他的腕錶齒輪結構驚人相似。
就在這時，通風管突然傳來一陣敲擊聲。
聲音很規律……
三長兩短，像是某種求救訊號。
但誰會在那種地方呢？
江天野莫名緊張，他握槍的手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
這時，管壁內又傳出了模糊的嗚咽：“教……授……”
江天野聽出了那個熟悉的聲音，正是小趙。
當他費勁地扳開通風柵格時，半凝固的暗紅色液體瞬間從高處滴落，正巧墜在他的手背上。
下一刻，只見小趙的臉從黑暗中浮現。
他面板下的六邊形紋路如同呼吸般明滅，眼眶中已沒有瞳孔，只剩下兩團躍動的幽藍色火焰。
“它們……要你……”
變形的聲帶擠出氣音，年輕人的手指猛地穿透柵格，金屬扭曲的尖嘯淹沒了一切。
江天野扣動扳機時沒有閉眼。
彈殼墜地的脆響中，他抓起所有資料衝向外圍通道。
暴風雪撕扯著他的防寒服，探照燈的光柱在雪幕中交錯，遠處隱約傳來直升機的轟鳴。
當他躍上最後一級臺階時，整座掩體在身後轟然坍塌，冰原裂開一道深淵般的巨口，複眼圖騰在冰川斷面睜大到極致……
機艙門關上的剎那，江天野從舷窗回望。
他看見暴風雪中心亮起一道接天連地的藍光，無數冰晶在其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人形輪廓揚起手臂，像是在朝他揮手告別，又像是在指向某個遙遠的座標。
這時，加密頻道突然傳出電流雜音。飛行員僵硬地轉過脖子：“總部命令，直接送往五號基地。”
他說話間，瞳孔邊緣泛著不自然的青灰色，“‘黑塔憲章’進入最終階段。”
江天野沒有轉頭，他沉默著撫摸腕錶，齒輪的觸感冰冷如初。
窗外，南極洲正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