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聲震得耳膜生疼,江天野的額頭抵在冰冷的舷窗上,目光死死鎖住下方那片冰原。
散落的帳篷布料像被撕碎的面板,半埋在積雪中的物資箱上,褪色的挪威國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降低高度!”
他猛地轉頭朝駕駛員喊道,手指幾乎掐進座椅皮革。
駕駛員沒有回應,只是沉默地調整操縱桿。
機身傾斜的瞬間,江天野看見一具扭曲的遺體被凍在冰面上,四肢以反關節的角度蜷曲著,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擰成了麻花。
艙門開啟的瞬間,裹挾著冰碴的寒風灌進來,颳得人臉生疼。
江天野踉蹌著跳下直升機,靴底陷入及膝深的積雪。
他扯緊防寒服的兜帽,呼吸在面罩上凝成白霜。
營地比想象中更為詭異。
三頂橙黃色帳篷完好無損地支在冰面上,拉鍊甚至保持著閉合狀態。
但帳篷周圍散落著大量科研裝置,有的已經被暴力砸碎,有的像是被高溫熔化了邊緣。
江天野蹲下身,撿起一臺破損的攝像機。
那臺攝像機的液晶屏上結著厚厚的冰晶,但是鏡頭蓋已經不翼而飛。
“三天前最後一次通訊記錄顯示,來這裡的一共有八名隊員。”
身後傳來低沉的男聲。
江天野回頭,看見那個穿黑色防寒服的軍方代表正用槍管挑起一頂帳篷的門簾。
“但現場沒有血跡,也沒有搏鬥痕跡,甚至連睡袋都疊得整整齊齊。”
帳篷內部的景象讓江天野後背直髮涼……
中央有一張摺疊桌,上面擺著吃了一半的罐頭,金屬叉子斜插在凍硬的牛肉塊上。
還有一臺膝上型電腦,螢幕一直亮著,游標還停留在文件末尾,正在規律地閃爍。
最令人感到不安的則是掛在支架上的防寒服……
每一件都保持著人形輪廓,彷彿穿著它們的人突然人間蒸發,只留下空蕩蕩的外殼。
“像不像蛻下的蟬殼?”
軍方代表用槍管戳了戳其中一件防寒服,袖口突然簌簌落下冰渣。
江天野快速掃視了一圈,視線被角落某個反光物吸引……
那是一個不鏽鋼保溫杯,杯身上還刻著“雪鷹號全體隊員留念-2044”。
當他拿起保溫杯擰開杯蓋時,內部灌滿的半凝固熱巧克力瞬間潑灑了出來,並在零下六十度的空氣中凍結成一朵褐色的冰花。
“他們是在一瞬間消失的。”
江天野下了結論,他的聲音有些發顫,“食物並未變質,電子裝置也還有餘電……”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一陣仿似金屬扭曲的吱呀聲。
兩人同時警覺地轉過頭,只見五十米開外的冰面上,一座通訊鐵塔正在緩緩傾斜。
生鏽的鋼架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揉捏,扭曲成螺旋狀的藝術品,最終轟然砸進積雪中。
“退後!”
軍方代表突然拽住江天野的衣領,拉扯著他向身後急撤。
此時此刻,江天野才注意到在他們原本站立的位置,冰面竟毫無徵兆地裂開了蛛網狀的細紋。
淡藍色的霧氣從地縫中滲出,並在半空中凝結成尖銳的冰錐,叮叮噹噹地砸落在帳篷頂上。
就在這時,江天野隨身攜帶的衛星電話突然發出震動的聲響。
那是簡訊提示音。
來信人顯示為匿名,資訊內容只有短短一行:“看他們的日記。”
江天野衝進最近的帳篷,掀開床鋪上的睡袋。
壓在枕頭下的皮質筆記本封面印著燙金挪威語,內頁卻用英文密密麻麻寫滿了記錄。
當翻到最後一頁時,江天野的神情驟然怔住……
【2045年3月17日極晝第43天】
【約翰森今早又對著冰層發呆,他說聽見下面有女人在哭。
我們都笑他被凍出了幻覺,直到晚餐時瑪琳娜的叉子突然……(字跡到此中斷)】
後半頁的紙面佈滿了凌亂的劃痕,像是有人握著筆瘋狂塗抹。
更詭異的是,那些劃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淡,彷彿被某種力量從時空層面逐漸擦除。
“教授!過來看這個!”
軍方代表的聲音從帳篷外傳來。
江天野衝出帳篷時,正好看見對方用槍托砸開一個金屬保險箱。
那個保險箱的箱體內側結著一層厚厚的冰霜,十幾支密封試管整齊排列在減震海綿中,標籤上潦草地寫著“樣本79號”。
其中一支試管的橡膠塞已經脫落,暗紅色液體凍結在管壁上。
江天野湊近觀察時,突然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鐵鏽味,那分明是血液特有的腥氣。
“這些是人體實驗樣本。”
軍方代表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挪威人隱瞞了關鍵資訊,他們早就接觸過黑塔物質。”
話音未落,整片冰原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
江天野幾乎站不穩腳跟,他踉蹌著扶住帳篷支架,並在此時看見遠方的地平線上,那個刺破冰層的黑色尖頂正在緩慢旋轉。
銀白色紋路在其表面流淌,逐漸匯聚成一幅巨大的漩渦圖案。
“快撤!這裡不安全!”軍方代表吼道。
兩人迅速從營地撤離,當直升機引擎轟鳴著啟動時,江天野的手裡還死死地攥著那本日記。
他從機艙內最後回望營地,看見那些散落的帳篷正在極速風化,帆布材料像是經歷了數十年歲月的侵蝕般碎裂成粉末。
短短三秒鐘,整個雪鷹號營地就化作了一片空白,彷彿從未有人類踏足過此地。
江天野顫抖著雙手,翻開日記本……
他發現在日記本最新一頁的空白處,有人用指甲刻下了一個歪扭的符號:
那是一個圓圈,套著三道波浪線,像是孩童塗鴉的太陽與大海。
但當他用手指撫過刻痕時,突然之間意識到……
那刻痕竟是最原始的象形文字,正是上古文明用來記載“吞噬”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