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恆溫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
江天野的呼吸在防護面罩上凝出一層白霧，他站在分析儀前，目光死死鎖住螢幕上的三維模型。
那片從冰芯中提取的金屬殘片，此刻正以全息投影的形式懸浮在空氣中。
六邊形的結構邊緣泛著冷光，內部蜂窩狀的紋路如同被凍結的神經網路，每一處細節都在挑戰人類現有的科學認知。
“教授，同位素檢測結果出來了。”
助手小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碳十四測定顯示……這東西至少有十二萬年曆史。”
江天野沒有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腕的舊錶。
錶盤邊緣的刻字“致永不妥協的探險家”此刻顯得格外刺眼。
三天前，他還在為女兒的詩人式幻想發笑，而現在，冰層下的秘密正將他的世界觀撕成碎片。
螢幕突然閃爍，一行紅色警告彈窗跳了出來：【檢測到異常訊號】。
“這不可能……”
小趙猛地後退半步，撞翻了身後的試劑架。
玻璃瓶碎裂的聲響中，江天野盯著資料流中不斷重複的二進位制序列，那分明是經過加密的計算機指令。
窗外傳來螺旋槳的轟鳴，三架印著不同國旗的運輸機掠過崑崙站上空。
江天野知道，各國代表此刻正擠在基地的會議室裡，為這片金屬殘片的歸屬權爭吵不休。
而真正令他脊背發涼的，是今晨從深井傳回的最新影像：
黑色幾何體的表面紋路竟與這片殘片完全一致，彷彿它們是從同一尊巨像拆解的碎片。
“把樣本送去同步輻射光源室。”
江天野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冰碴磨過，“我要做原子級斷層掃描。”
……
穿過走廊時，防爆玻璃外的景象讓他腳步一滯。
只見原本平整的冰原，此刻竟佈滿了蛛網般的裂痕，淡藍色的霧氣正從地縫中滲出，並在半空中凝結成尖銳的冰晶。
更遠處，那個刺破冰層的黑色尖頂仍在緩慢旋轉，表面流淌的銀白色液體如同有生命的血管，將崑崙站的座標牢牢鎖在“瞳孔”中央。
“江教授，您只有兩個小時。”
守在光源室門口計程車兵抬起槍口，面罩下的眼睛佈滿了血絲。
三天前參與鑽探行動的十七名士兵中，已有九人的面板浮現不同程度的青灰色紋路。
此刻，那些“病變”計程車兵正躺在隔離艙裡痛苦地呻吟著。
醫療組完全處於束手無策的狀態。
當掃描器啟動的瞬間，江天野閉上了眼睛……
高頻射線穿透金屬殘片的剎那，他彷彿聽見冰層深處傳來悠長的嗡鳴，那聲音就像是遠古巨獸從沉睡中甦醒的嘆息。
“上帝啊……”
小趙的驚呼將他拉回現實。
只見全息投影中，金屬殘片的微觀結構正在瘋狂重組。
奈米級的機械單元像蟻群般在蠕動著，每一次碰撞都會迸發出量子級別的火花。
更駭人的是……某個瞬間，這些單元突然排列成標準的三進位制程式碼。
那正是二十世紀人類計算機的原始語言。
“它在……模仿我們的技術？”小趙的喉結滾動，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江天野沒有回答。
他的視線定格在某個不斷閃爍的光點上，那是一個被層層加密的儲存單元。
當解碼程式強行突破最後一道防火牆時，實驗室的照明裝置突然集體過載，黑暗中有冰冷的機械音從擴音器炸開：
【文明迭代協議已啟用。】
備用電源啟動的瞬間，江天野迅速撲到了螢幕前。
螢幕上，被破譯出的資料流正在自動生成一幅全息星圖，獵戶座腰帶三星的位置被標註出血紅色的游標。
而在星圖的邊緣位置，一行瑪雅數字正在跳動倒計時：
【47:00:00。】
“立刻聯絡國際科研聯盟！”
江天野抓起通訊器，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這並不是什麼遺蹟……而是某種訊號中轉站！”
就在這時，走廊裡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少頃間，一個穿黑色防寒服的男人突然撞開大門，槍管還帶著室外零下七十度的寒氣。
“所有資料即刻封存。”
他的聲音透過面罩顯得格外沉悶，“五常會議剛剛達成協議，這裡的一切都將列為最高機密。”
此刻，江天野的手還按在傳輸鍵上。
他能感覺到衣袋裡那片冰芯正在的溫度，女兒遇難前那句“冰層下的眼睛”在腦海中反覆迴響。
“你們打算埋葬真相？”
他轉身直視對方，餘光瞥見士兵們正在拆卸實驗裝置，“知道為什麼極地科考隊接連失蹤嗎？因為黑塔在清除知情者！”
男人聽罷，瞳孔猛地一縮，槍口微微抬起半寸。
這個動作讓江天野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軍方早就發現了異常，卻選擇用鐵幕掩蓋一切。
僵持被突如其來的震動打破。
整座建築在刺耳的金屬扭曲聲中傾斜，牆面的應急燈在頃刻間炸成火花。
江天野踉蹌著扶住操作檯，他看見窗外冰原上的黑色尖頂正在急速攀升。
銀白色液體構成的“瞳孔”突然轉向實驗室方向，某種超出人類聽覺範圍的尖嘯正在穿透層層牆壁。
“帶他走！”
男人對著對講機怒吼，兩名士兵立刻架住江天野的胳膊。
掙扎中，那片冰芯從衣袋滑落，在金屬地板上撞出清脆的聲響。
被拖出實驗室的最後一刻，江天野回頭望去……
冰芯碎片在掃過的探照燈光下泛起幽藍，內部竟浮現出微縮的星圖投影。
那是比全息影像更古老的記錄方式，像被封印在琥珀裡的銀河。
直升機艙門關閉的瞬間，爆炸的火光吞沒了光源室。
但那塊冰芯碎片，已經重新回到了他的衣袋。
江天野貼著舷窗，看著崑崙站化作冰原上的一團橙紅。
濃煙中，黑色尖頂完好無損地矗立著，銀白紋路已蔓延至周邊五公里的冰層。
“他們啟動了湮滅程式。”
前排的駕駛員突然開口，聲音帶著詭異的平靜，“但你也看到了，常規武器對它根本無效。”
江天野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想起破譯出的瑪雅倒計時，想起女兒影片日誌裡欲言又止的神情……
當直升機掠過某個雪丘時，他的瞳孔突然放大。
只見下方的冰面上正散落著帳篷殘骸，半埋的物資箱上印著褪色的挪威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