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是政協副主席，查崗之前得先走程式。”許劍鋒淡笑道。

郭詩瑤翻了個白，說：“你這段時間，小心點吧，松海估計不太平了。”

許劍鋒點點頭：“沒事，我們一起回來了。”

松海市委招待所大門口，新換了個紅色led顯示屏，字挺大：“熱烈歡迎省委副書記阮大元蒞臨松海指導工作。”

這東西原本是歡迎高層巡視組用的，現在就給阮大元換上了。

張毅站在門口，看著那行字發了會呆，身邊組織部一個副主任小聲嘀咕：“書記不是說過不準擺排場嗎？”

張毅瞥他一眼：“書記說不擺，副書記沒說不能擺。”

那人立馬閉嘴。

就在許劍鋒去京城的這段時間，松海市市長換人了，李思明調任西嶺市市長，新來的一個叫顧錫明的市長。

許劍鋒明白，這是省裡保守派的動作。

李思明跟許劍鋒太合拍了，必須派個人制衡一下許劍鋒。

書記是改革派，副書記是保守派，兩邊不吵起來已經謝天謝地了。

市委會議室早就空出一間，裡面水全換成了常溫礦泉，桌上還多放了三盤水果。

許劍鋒沒來。

郭詩瑤剛回松海，正給組織部中層開小會。

張毅站在門口，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心裡其實有點發毛。

阮大元這個人，他不是沒聽說過。

婁海平那一套人裡頭，阮是最聰明的一個。

不講狠話，但專講官話，面子給你足，骨頭不鬆口。

這次他從副省長升成省委副書記，說好聽的是“協助書記抓全面工作”，其實松海誰不清楚，這是來掂制度分量的。

不是對事，是沖人。

上午十點半，一輛黑色奧迪停在市委大院門口。

阮大元下車，西裝筆挺，皮鞋鋥亮，一臉穩重地笑。

跟在他身後的，是省裡綜合三處的幾個幹部，再加個秘書。

張毅趕緊迎上去：“阮書記，歡迎您！”

阮大元點點頭：“小張啊，辛苦你們了。”

進會議室落座，市裡幾個常委都來了，除了許劍鋒。

張毅沒多話，給安排好茶水。

阮大元看了一圈，說道：“這次來松海，不是來檢查工作的，是來看看你們這個幹部認知制度到底怎麼落的地。”

一句話，大家都知道，他要說重點了。

果不其然，阮大元接著說道：“這套制度，我是支援的！幹部讓群眾認得，沒毛病，但制度也得講科學、講人性，不能一刀切，更不能搞傷感情的那一套。”

會議室裡沒人出聲。

阮大元繼續說道：“我聽說，有些幹部因為認知評分低，被直接下放，有人被換崗，有人甚至情緒出了問題，這是不是太急了點？”

宣傳部部長王永軍趕緊接話：“阮書記說得對，我們也有幹部反饋，認知評分機制能不能有個緩衝期？”

阮大元點點頭：“所以我建議，對評分偏低的幹部，應該給予一年整改期，不是立刻就動，而是先幫一把、扶一程，讓人家有翻身機會。”

組織部副部長徐自山也開腔了：“這個建議好，群眾認不認識是一回事，幹部有沒有實績也得看。”

張毅一直沒說話，他知道自己說多了不合適。

會議快結束時，阮大元說道：“這事，咱不能光改革，還得穩住人心，幹部制度，不能搞得人人自危。”

郭詩瑤是最後一個進會場的，一進來就坐到後排。

阮大元看見她，笑了一下，說道：“郭部長辛苦了，我聽說你把這個制度推得挺有力啊。”

郭詩瑤回得乾脆：“是書記拍板的，我只是執行。”

阮大元擺擺手：“執行也要講溫度嘛，幹部怕的不是制度，是制度太冷了。”

這話說完，會議也差不多結束了。

阮大元起身，說道：“我下午不走，就住在你們市委招待所。晚上我再和基層的幾位同志聊聊。”

張毅把人送到樓下，一直到阮大元進了招待所，才敢鬆口氣。

剛回到書記辦公室，就看見許劍鋒坐在椅子上翻資料。

張毅把會上的話大致說了。

許劍鋒聽完，手裡檔案沒放，說道：“他是來給那幫人找臺階下的。”

張毅點點頭：“今天招待所那邊已經派了好幾個幹部要過去找他彙報，都是之前被調崗的。”

許劍鋒語氣平靜地道：“讓他們去。”

張毅猶豫了一下：“那整改期的事？”

許劍鋒放下資料，盯著桌面：“可以給，但制度不動，整改不是暫停，是延後處理。”

“那他會滿意嗎？”

“他滿意不滿意，不取決於我們說什麼，是看我們能不能出問題。”

張毅明白了。

許書記這是軟刀子對軟刀子，明面上不硬碰，但骨子裡也不妥協。

當晚七點，市委招待所二樓會議室燈一直亮著。

張毅在外頭等著，耳朵不經意聽見點內容。

“我們真的幹了事，群眾就是不記得我名字，我有什麼辦法？”

“認知機制根本就是變相投票，誰會來事誰得分高，不公平！”

“我三個月沒出差，一直在單位裡忙，怎麼就成了‘無認知’？”

屋裡全是這種話。

阮大元坐中間，邊聽邊點頭，不反駁也不附和，只說一句：“我知道，我理解，我會反映。”

一晚上，至少有十來個幹部輪流上陣，全是“制度傷人”的說辭。

等快十點時，張毅接到許劍鋒微信：回辦公室。

“書記？”張毅進門說道。

“他們說的，我都知道。”許劍鋒說道。

“整改期？”

“可以給一年，列入組織系統評估清單，打分未達60的，半年警示，滿一年不達，自動調崗。”

“明白。”張毅說道。

許劍鋒說道：“告訴郭詩瑤，明天安排制度調整說明會，核心只有一句話——不反對調整節奏，但不接受制度翻盤。”

張毅“是”了一聲，又問：“書記，阮副書記那邊要不要安排陪同？”

許劍鋒搖頭：“不用，他不是來做事的，是來聽話的。”

第二天上午，市裡所有副處級幹部收到組織部通知：下午兩點，制度調整宣講會。

到了會場，郭詩瑤一上臺，第一句話就丟了出去：“關於整改期制度，這是組織系統適應過程中的必要步驟，但請你們別誤會，這不是制度放水，是制度加碼。”

“整改期不是緩刑，是試用期。誰要是在這期間不作為、擺爛、搞情緒，那比直接調崗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