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和醫院的走廊乾淨得有點不真實,護士推著藥車走過去,地板連輪子都滑得順暢得嚇人。
郭詩瑤盯著那張術前同意書好幾秒,最後還是簽了。
她簽字的時候手指頭在抖,許劍鋒就坐在對面,盯著她不說話,也沒催。
簽完了她把筆一丟,沒看他,說:“行吧,書記發話了,誰敢不從命?”
許劍鋒語氣不重,但沒有半點玩笑味:“不是書記,是朋友。”
郭詩瑤撇嘴:“我看著您這朋友比組織還兇。”
許劍鋒沒說什麼,起身去了外頭給她請了個單間,又親自去視窗交了錢。
這事兒,郭詩瑤什麼都看在眼裡,偏偏嘴硬得要死,醫生推床進來時她還來一句:“我跟你說啊,要是術後沒恢復好,我天天影片噁心你。”
許劍鋒瞥了她一眼,說道:“到時候你要是臉還歪著,我還能提醒你別去嚇人。”
她翻了個白,但心裡其實不怎麼怕了。
進手術室那天清早,郭詩瑤是被護士喊醒的,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居然看到許劍鋒站在那兒看手錶。
她立即說道:“你幹嘛?我是手術,又不是搶劫。”
“時間到了,我來交人。”
“滾。”
她原本說完這句就閉眼了,結果被推進去那一刻,腦子裡還閃過一句:“許書記真有點像家屬。”
術後第三天,她醒得不早,醫生說恢復情況比預期好。整形科主任親自來查房,說什麼疤痕修復得很順利,面板癒合也沒有排斥。
護士照著醫生交代的注意事項唸了一堆,她聽得煩了,直接一揮手:“行了行了,我又不是玻璃人。”
“你這恢復得太快了。”醫生笑著說道:“像你這種體質,基本住院一週就能拆線。”
“那我不拆線,我拆臺。”郭詩瑤說道。
護士一愣,她笑了一聲,說:“開玩笑,別嚇著你們。”
她這幾天躺著沒事幹,一邊喝湯一邊遠端批制度反饋。
市裡的組織部、技術組、資料組全在問她問題,有的她直接點名讓他們回看舊案例,有的她一邊改資料指令碼一邊吃蘋果。
張毅給她發資訊,說書記問她什麼時候能回來。
她回道:“先別急,我得等臉長回來。”
張毅發了個無語的表情,又說道:“那書記這邊我幫你緩著。”
郭詩瑤盯著手機螢幕看了好久,才回了一句:“讓他少惦記我點,他老婆要是知道了,估計真得回來拍我。”
張毅隔了半天才回了四個字:“她回來了。”
郭詩瑤一愣,坐直了點:“誰回來了?”
“慕清瑤,剛調到松海市任政協副主席,今天報到。”張毅說道。
她看著那行字,抿了半天,手機直接扔了。
這時候護士正好進來換藥,她咕噥了一句:“行啊,我才走沒幾天,那位夫人就親自到場了。”
護士沒聽明白,只說:“你說什麼?”
“沒事,我就是說,松海那邊還挺熱鬧的。”
過了兩天,郭詩瑤拆線那天,許劍鋒又來了。
這人也不知道哪來的功夫,一身普通西裝,人坐在門口跟個家屬一樣。
護士認出來他是誰,小心翼翼地倒了茶。
她坐在病床上笑道:“許書記,您是怕我毀容毀出事來嗎?”
“我怕你毀容後,真不回松海。”許劍鋒說道。
她哼了一聲,沒接話。
拆完線照完鏡子,她盯著鏡子裡那張臉看了半天,嘆了一句:“真特麼像個女幹部。”
許劍鋒也看郭詩瑤,沒說話。
她自顧自地說道:“這張臉太麻煩了,好看點吧就老有人湊上來,不好看吧,自己都噁心。”
“你要不喜歡,可以回手術室繼續拆。”
“你去死。”
過了會,她突然說道:“你知道我小時候臉上出水痘留下個坑,我爸說等我長大給我整掉。結果沒等到成年,那個坑居然沒了。”
許劍鋒沒吭聲。
“這道疤呢……算是我後來自己加上的一個紀念,你現在讓我把它去掉,我心裡其實有點慌。”
“你留著也沒用。”
“對,可我以前就靠它提醒自己——我是誰,幹過什麼,失去過什麼。”
“那你現在準備忘了?”許劍鋒問道。
她看著窗外:“不是忘,是開始了。”
臨走前那天,她跟醫生道了謝,又把手機收進包裡,化妝品裝了一大包,說道:“我這新臉得護著點。”
許劍鋒開車來接她,她一上車就皺眉:“你不帶司機啊?”
“帶司機你敢坐?”許劍鋒問道,。
“那你怕我非禮你?”郭詩瑤笑著問道。
許劍鋒笑了:“怕你一路叨叨。”
車剛開出醫院門口,她就開口了:“我跟你說啊,回松海我就低調做人,少惹事。”
“太晚了。”
“為啥?”
“你出院第一天,松海又出緋聞。”
“跟我有關?”
許劍鋒慢悠悠說道:“說我陪你看婦科,群眾都猜我們孩子都有了。”
郭詩瑤氣得一拍車門:“哪來的傻逼啊?我自己都還處著呢!”
“我沒說你不是。”許劍鋒說道。
“要不要我去醫院開張鑑定單?”郭詩瑤問道。
“沒必要,你把這話放網上就夠了。”許劍鋒說道。
“你確定?”
“確定。”
“那我明天就開群直播。”
“別。”
“怕我真爆出來你受不了?”
“不是,我怕你說多了,就不是直播,是徵婚。”
郭詩瑤一拳砸他肩膀上:“許書記,你嘴怎麼越來越欠了?”
車子駛上高速,她忽然安靜下來,過了會才說了一句:“我這回來,估計得擋不少子彈。”
“我也一樣。”
“你後悔把我叫回來了?”
“不後悔。”
“為啥?”
“因為你在,很多事就有人信了。”許劍鋒說道。
她盯著前面路標:“那我要是哪天真被搞了呢?”
“那我陪你一起。”許劍鋒說道。
車裡沉默了十幾秒,她突然笑了一聲:“你啊,不像個官。”
“那像什麼?”
“像個賠本買賣還不認賬的老闆。”
“你也不虧。”
“是啊,我賺了張臉,賠了條命。”
“你還活著。”許劍鋒說道。
她笑著說:“是啊,還活著。”
車子一路開回松海,天快黑了。
下了高速的時候,郭詩瑤問道:“回哪兒?組織部還是你家?”
“市裡安排了你宿舍。”
“你不讓我住你那兒?”
“你想我死得快點?”
“行吧,我怕你老婆晚上過來查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