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楠坐到嘉敬身旁,瞥見賬冊一角,溫聲道:“阿敬,別太勞累,多陪陪我和諾寧。”
他理解嘉敬——從北疆受辱歸來,急於證明自己的能力。
可一個公主管六宮事務,終究不妥。
嘉敬使了個眼色,青蕪撤下賬冊。
“阿楠,我只是想幫陛下分憂,感恩他救我回來。”
蕭楠點頭:“那也別太累。”
——其實他想說,別做得惹人嫌就好。
畢竟六宮,該是皇后的權柄。
侍女們上前烹茶,沸水衝入茶盞,白霧氤氳。
其中一位侍女容貌清麗,素手執壺,動作行雲流水。
蕭楠接過茶盞,讚道:“茶香醇厚,你烹得不錯。”
嘉敬飲茶,看著侍女眼底閃過一絲陰狠。
半個時辰後,蕭楠本已出門,卻因臨時接到聖諭需更換朝服入宮。
他匆匆折返,剛踏入長公主府邸的硃紅大門,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從鶴鳳苑方向傳來——那是嘉敬的寢院。
心頭一緊,快步穿過迴廊。
越近,那慘叫聲越發清晰,夾雜著鞭子破空的銳響。
推開雕花院門的瞬間,蕭楠瞳孔驟縮——
那個烹茶侍女此刻被綁在院中梨樹下,素色衣衫已被鞭子抽得破碎,血痕縱橫交錯。
而一襲紅裙的嘉敬正揚鞭欲落,側臉在陽光下竟透著幾猙獰。
“阿敬!”蕭楠箭步上前,一把攥住她執鞭的手腕。
嘉敬猛地轉頭,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阿楠?你不是出門了嗎......”
“我不過誇她一句茶藝好。”蕭楠聲音發顫,“你何必下這般狠手?”
青蕪疾步上前:“駙馬明鑑,這賤婢偷了公主的首飾,公主才略施懲戒。”
“奴婢沒有!”侍女滿臉血淚地抬頭,“求駙馬爺明察,奴婢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
“她偷了什麼?”蕭楠緊盯嘉敬問。
青蕪忙道:“是累絲嵌寶金鳳釵。”
蕭楠喝道:“你閉嘴!我在問公主!”
嘉敬甩開他的手,將染血的鞭子擲給青蕪。
“莫說我堂堂長公主,即便是普通主母,管教奴僕焉能有錯?阿楠,你未免小題大做!”
她背過身去,猩紅裙襬拂過青磚,美如少時的那個公主。
可蕭楠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她方才抽鞭子時扭曲的面容——甚至讓他有些害怕。
“帶她下去治傷。”他吩咐侍從,“偷盜之事,公主自會查證。”
侍女被攙扶著離開時,血滴在青石板上綻成刺目的花。
蕭楠看了眼嘉敬挺直的背影,轉身大步離開。
聽雪軒,是他在公主府裡的居住院落。
推開月洞門,蕭楠眼前仍不斷閃現那侍女皮開肉綻的後背——
他不信嘉敬是因為偷盜才下此狠手,定是因為他隨口誇了一句"茶烹得好",她便如此暴虐?
“婉婉......”他無意識地摩挲腰間玉佩,那是慕容婉在城隍廟為他挑的雪松佩。
當日,她本看中一塊梅花佩,卻因玉上有一道細微的黑痕而搖頭:“夫君,妾身不要這塊有瑕疵的。”
她的眸光落在一對同心玉佩上,笑靨如花。
蕭楠會意,既買了她挑給他的雪松佩,又買了那對同心玉。
無錯書吧慕容婉在王府時,從不苛責下人,即便罰人也有理有據,總說:“誰都有犯錯的時候。”
更不會因他一句無心之言,便鞭笞無辜之人。
蕭楠閉了閉眼,心中翻湧著難言的陌生與失望——嘉敬,何時變得如此狠毒?
鶴鳳苑
入夜,諾寧已睡下。
青蕪奉茶,低聲道:“殿下,駙馬至今未歸,莫不是真為那賤婢生氣了?也太不顧及殿下的顏面了。”
嘉敬放下手中地圖,望向窗外夜色,淡淡道:“讓人去府門口候著,就說本宮給他煲了湯。”
翌日正午,蕭楠才回府。
“公主呢?”
“進宮了。”
“昨日那侍女......大夫可看過傷了?”
侍從支支吾吾:“那侍女......昨夜死了,已用草蓆裹了送出府去。”
“什麼?!”蕭楠驚得倒退一步。
就因他一句"茶烹得好",一條人命便沒了?
他重重將外袍摔在榻上,在屋內來回踱步,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嘉敬,竟變得如此惡毒?!
皇宮 . 中正殿
嘉敬踏入佛堂,太后正跪在蒲團上,一把拉住她的手:“敬兒,你皇祖母和皇后聯手欺辱母后,皇帝不但不維護,還幫著外人讓母后難堪!”
嘉敬溫聲勸道:“母后寬心,陛下也是在氣頭上,牛膝草的事……”
太后並未接這話頭,攥緊她的手:“你是做姐姐的,一定要和鴻乾齊心,幫著他,否則日後你們必受欺負!”
嘉敬面上恭敬應是,心中卻冷笑——母后,你眼裡永遠只有鴻乾。
和親北疆前,她曾苦勸太后,如今已不想再費唇舌。
......或許還有利用的價值。
黃昏,養心殿
嘉敬執壺斟茶,白玉盞中碧螺春騰起茶香霧氣。
“母后糊塗,陛下莫要難過。”她躬身時鎏金步搖紋絲不動,茶盞穩若磐石。
帝王接過茶盞的剎那,眼底泛起溫情:“無妨,朕從小到大隻認皇姐一個親人。”
話鋒一轉,
“鴻乾側妃落胎那事......他冤枉皇姐實在不該。”
嘉敬忽然跪地。
“臣妹惶恐,不知鴻乾為何莽撞冤枉我。”
焱淵親自扶起她,意寓記下了她這份功勞。
“皇姐提出的內務府改革...甚有成效,日後朕會給你更多機會一展才華。”
嘉敬恍惚感覺——他在說:朕允許你貪,但每文錢都是朕恩賜的。
“皇姐對西南局勢有何看法?”
嘉敬眸光微閃,既表忠心,又暗顯才幹:“趙家盤踞多年,當以懷柔之策徐徐圖之......”
焱淵饒有意味地點頭,語速放慢道:“皇姐說的不錯,西南有母后的趙家軍……還有鴻乾引以為傲的銅礦和鹽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