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現在就開始吧。”袁念點點頭,盤膝坐下,一點廢話也不願講。
“現在?這裡嗎?”
“是啊。”袁念看妙清的眼神有些奇怪。“等會兒那母蛇就回來了,正好來檢驗一下師傅的教學水平。”
“......”
妙清汗顏,這小子真是不怕死的是嗎?
那母蛇可是一點沒受傷,實打實的千年大妖啊......
\"袁施主可見過寺裡的柏樹?“妙清以斷珠蘸血,在巖面繪出年輪紋路,”百載風霜蝕其皮,雷火焚其心,反倒煉出避蟲的香氣。\"
他抬袖拂去圖案,只餘滿地碎石,\"無漏便是這般——不是教血肉成鐵,是教傷痛都化作渡人的舟楫。\"
“我不修金剛,本沒有資格教您什麼,只是我那師兄乃是龍虎漢轉世,與他松下閒談之時也學了些心得。”
“晨起採霞時,可試將呼吸與露水同頻。待肺腑浸透山嵐,便知《四十二章經》所言'呼吸見真',原是教人把殺伐氣也咽作甘露。”
袁念盤膝跌坐在洞窟深處,巖壁滲出的水珠砸在肩頭,沁入麻衣的涼意尚未擴散,便被體內暴走的相柳妖血蒸成白汽。他閉目內視,一縷暗青精血正從丹田浮起,如毒蛇齧咬經絡,每遊過一寸骨肉,便綻開細密。
劇痛炸開,他喉間嗆出血腥氣,神識海中驟然掀起黑浪,九顆猙獰蛇首虛影嘶吼著撕扯他的魂魄,腐毒侵蝕靈臺,眼前幻象叢生。巖窟在扭曲中化作相柳屍山,腥風捲著血雨潑面而來。
蝕皮……焚心……不過是劫數……
袁念齒縫間擠出《混元無漏真解》的箴言,觀想自己化作雪嶺孤松,妖血是千載凍雨澆透虯根,蛇毒是雷火劈開年輪。脊椎大龍節節繃響,潰散的混元罡氣竟在疼痛中重凝,如松脂裹住妖血,將暴戾毒煞煉成絲絲金線,遊向膻中穴的黯淡星辰。
妙清同樣盤膝坐下,開始為袁唸誦經。梵文入耳,躁動的妖血平息下來,化作涓涓細流滋潤袁唸的四肢百骸。
月光逐漸打進洞穴深處,掃過袁念脖頸,照出一層青鱗似的暗沉膚紋。他右瞳縮成一線豎仁,左眼卻還殘留人族的圓黑,裂帛般的違和感令枝頭夜梟都噤了聲。
僧人妙清立在丈外的蛇屍下,看見少年每走一步,足印便滲出粘稠黑氣,混著若有若無的蛇腥,驚得林間蟲蟻爭相逃竄。
“恭喜道友入道。”妙清合掌輕笑,袖中《金剛伏魔咒》已悄然催動,“只是這‘無漏’二字,怕是修岔了。”
殺機盡顯,何來無漏?
袁念聞聲轉頭,脖頸關節發出毒蛇蛻皮般的窸窣響動。
他本能地曲指成爪,混元罡氣裹著妖血煞氣劈空抓去,卻在觸及佛光前被理智硬生生掐滅。松針簌簌落在兩人之間,斷口處竟結出冰霜。
“大師看錯了。”袁念咧嘴笑開,“百載風霜蝕其皮……我這才蝕了第一層呢。”
他抬手拂過左臂,暗沉面板下凸起遊蛇狀的青筋,在觸到妙清悲憫目光時驟然蜷縮,那僧人眼中映出的不是少年修士,而是一團裹著人皮的相柳怨煞。
袁念仔細觀察剩餘的妖血,有妙清在自己丹田設下的禁制,應該暫時不會出什麼岔子。
這一次還是太心急了,和尚不會煉丹,不會設壇,誦經為自己護法已是仁至義盡。
下次還是要做點準備工作才行。
兩人就在山洞中枯坐一夜,也未等到母蛇回巢。
青灰色晨光舔上洞窟石壁,石稜滲出的夜露在袁念肩甲積了薄冰,“你說——”他戳了戳妙清凍得發青的指尖,槍柄挑開洞口的蛛網,“這母蛇別是外頭養了小的?定是嫌自家漢子不頂用,捲了鋪蓋另尋新巢......”
“......”妙清臉色微紅,不敢深思,只是一味低頭誦經。
萬里之外,野林
約莫百丈之下,蛇首斷頸處的劍痕仍泛著淡金輝光,鱗甲剝落露出森白骨茬。獨腳夔獸斷角插進巖縫,青紫色妖血順著溝壑蜿蜒成河。
天上一朵祥雲籠罩,其上踩著一位白裙仙子,黛青綢帶束成飛仙髻垂在腰間,雲絮掠過她足尖素白廣袖長裙,裙裾處紋著和李昕玉相同的雲紋。
清霧山少宗主——歐陽婉秋,垂眸時睫毛投下的陰影,與鼻樑側一粒硃砂小痣重疊,恍若將墜未墜的血珠凝在羊脂玉上。
按常理說,這般境界的妖獸早該繞著她洞府百里而行。偏生昨夜子時雷獸裹著焦糊妖氣癲狂般撞碎禁制,那母蛇更是蹊蹺,豎瞳中燃著妖異的紫火,竟無視她存在直撲雷獸咽喉。兩獸纏鬥間撞塌半座玉髓山,生生震醒了她正在溫養的元嬰。
靜修被打擾,歐陽婉秋自然生氣,順手將這兩隻妖獸除了去。
......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還不見母蛇回巢,袁念自覺無趣,便和妙清和尚一路西行,準備尋找新的宗門遺址。
路上也遇見了不少的小妖,袁念特地沒有使用妖鑑的力量,僅憑肉體硬撼,開始受了不小的傷。只是在用上玄槍之後一切都好了起來。
妖鑑能承載的封印數目受宿主修為所限,縱然這些妖獸的實力比赤闕境內的也要強上一線,但袁念已經瞧不上眼,索性也就任由妖魂消散。
最重要的是,這些妖獸連一滴精血都榨不出來。
袁念看著身下的獅妖,剖開的胸腔內,暗沉心臟嵌在其中,卻榨不出一滴妖血。
“施主,除了一些根腳強大的妖魔。這些千年以下的小妖,是凝聚不出本源精血的。”妙清無奈地搖搖頭。
他第一次見到殺性這麼重的修士。
妖魔本該除去,可是斃命即可。袁念可好,每一隻都要剖心掏肺,找不到精血還要將魂魄震散洩憤。
“不早說。”袁念擦了擦臉上的妖血,朝著前路一看,青石徑在斷崖處戛然而止,崖下千頃琉璃般的湖面吞盡整片松林倒影。湖心密簷塔刺破雲霧,青銅塔身裹著苔蘚,像一柄生了綠鏽的劍直插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