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練雙掌疾合，金鐵交鳴聲中截住飛劍去勢，身軀卻遭巨力反震，重重撞向嶙峋崖壁。

\"走！\"袁念暴喝如雷，羊蹄在地面踏出裂痕，整個人如離弦之箭射向古塔。

足尖剛觸到塔前枯草地，滿地黃葉忽被無形氣勁激得倒卷而起，在清冷月華中竟化作數十柄森冷小劍，劍尖吞吐寒芒直指袁念周身要穴。

劍陣即將及體剎那，後方鹿妖額間雙角泛起瑩白玉光。柔白輝暈如水波漫過劍陣，懸空小劍頓時凝滯如陷琥珀。袁念凌空擰身，袍袖鼓盪間真氣迸發，震得劍雨四散紛飛，終是落定在鏽跡斑駁的青銅塔門前。

袁念雙掌蓄力按向青銅門，玄冰煞氣如毒蛇般鑽入經絡，瞬息間冰晶封凍周身要穴，真氣凝滯竟成冰雕之勢，連指尖都僵在鏽蝕紋路上。

《乾坤妖鑑》在懷中嗡鳴震顫，暗金光芒流溢間，沉睡的梵羅剎禺驟然睜眼，藕節般的小手自虛空扯出一串血檀佛珠，每顆佛珠皆嵌著扭曲僧面，或嗔目嘶吼，或掩面悲泣。

萬僧哭號！

撕心裂肺的哀鳴裹挾著梵音直貫天靈，袁念靈臺清明驟現，體內玄冰封印寸寸龜裂。

“給我開！”

暴喝聲中裹挾混元勁的右拳已轟在塔門，拳鋒迸發混元罡氣，千年青銅門應聲化作碎雨迸濺，唯餘鹿妖怔立原地，碧色鬃毛在夜風中簌簌顫動。

鎖妖塔幽光吞吐的裂口前，少年甩了甩震麻的手腕，對鹿妖使了個眼色便躍入黑暗。

這羊妖全憑機變應對與萬妖鑑中千奇術法，這上古禁地倒似自家後院般來去從容，倒顯得百年前來此的冉氏叔祖，愚鈍如村漢掄錘。

袁念踏入塔內的剎那，怨氣如怒潮狂瀾轟然加身。千年積鬱的煞氣凝成實質，化作千萬根冰針刺入毛孔，刺痛鼻腔的銅鏽腥氣裡裹著數不盡的尖嘯哭嚎。這如淵如獄的壓迫感中，至少蟄伏著數百道令山河變色的兇戾妖息。

石壁上歷代陳吳山掌教的手印泛著青光，太阿劍陣仍在穹頂流轉如星斗。千年的禁錮封鎖，此處的被困大妖不知凡幾，它們屢屢嘗試衝破太阿劍的封印，不是身受重傷就是直接魂飛魄散，到如今只剩下殘魂一縷，妖核一點。

蒼青巖臺上，梵羅剎禺周身流轉著暗金色梵文。鬼佛佔據主導的嬰孩此刻寶相森嚴，肉乎小手握著槌子敲擊烏木魚，每一聲叩擊都似悶雷碾過黃泉。木魚聲與怨氣在石階上翻湧絞殺，佛光每推進一寸，黑暗中便有鱗片剮蹭巖壁的響動倉皇后退。

鹿妖把自己的耳朵堵得嚴嚴實實，鹿角上的光芒更是一刻不停，在自己周身不斷佈下減緩時間流速的陣法，煞氣想侵入而不能。

“不知道長覺醒的是何妙法，竟能抵禦煞氣，肉體還能無堅不摧？”鹿角泛起月華漣漪，映得鹿妖瞳孔紋路纖毫畢現。它看著煞氣在袁念肌理間遊走如活蛇，卻在觸及心脈時被暗金咒文絞碎，終是忍不住發問。

天賦神通，乃是妖魔根據自身血脈，不斷雜交變異得到的寶貝。這種神通有個缺陷，終歸如琉璃沙漏，縱是龍族，也不過在呼風喚雨間增減斤兩。

鹿妖的鹿角能夠調節一定範圍內的時間流速，隨著它的實力增長，範圍也會越來越大，但並不會增加別的能力，它的族人覺醒的神通也只與時間有關。

袁念表現出來的神通簡直超出了天賦神通的掣肘！集肉身，靈魂，潛行，爆發於一體！並且他的同伴與他的神通截然不同，竟能冰封萬里！

“呵呵。”袁唸對鹿妖這個沒有邊界感的問題並不惱怒，只是陰惻惻地笑了笑。“妖丹吃多了，是容易產生變異的。這不就是妖魔進化的魅力所在麼？”

“還是說，你覺得我就是個人類修士？”

鹿妖連連後退，冷汗直冒。“怎麼會，本官只是有些好奇，能將此等奇事寫進書中上稟聖上，道長定能得到皇室青睞。”

“日後還要靠道長提攜一二。”

什麼妖丹吃多了，他自然是不相信的。

但是人類修士，他根本就不敢想。這不是在說他的殿下有眼無珠，連人類也分辨不出？

傳說青丘有仙狐，能夠修改人類術法加以修煉，擺脫天賦的約束。

想來這羊妖也與青丘有點關係罷......

袁念走在前面，面色陰沉，眼中殺意絲毫掩飾不住。

他提議將鹿妖帶進來，本就是在猶豫要不要在此處斬去冉練一隻臂膀。

現在這老不死竟然開始懷疑自己，就別怪自己痛下殺手了。

心念電轉，袁念藏在廣袖中的右手急速掐訣，直到腦海中響起一絲回應才堪堪停下。

\"道長，到了。\"鹿妖嗓音發緊，喉結上下滾動，眼中跳動著灼人的渴望。

袁念垂眸望去。坑洞邊緣翻湧著墨汁般的黑霧，目力所及處盡是翻滾的濃稠煞氣，比來路上濃郁數倍的妖氣刺得人眼眶發澀。

青布鞋尖輕點巖壁，袁念縱身躍入深淵，道袍下襬在氣流中獵獵作響，足足墜了半炷香才觸到冰涼地面。

鹿妖踉蹌著落地，正撞見袁念環視四周。幽藍火光照出方寸密室，苔蘚斑駁的石壁滲著血珠，穹頂倒懸的鐘乳石滴落猩紅液體。唯一光源來自石臺中央，拳頭大的玉珠泛著妖異的深紫光暈，內裡時不時傳來野獸垂死般的嗚咽，將投在石壁上的影子扯得支離破碎。

\"就這麼簡單？\"鹿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石臺邊緣，青灰骨節硌在粗糲石面上。

他記得冉練叔父描述鎖妖塔時，分明提及震耳欲聾的咆哮日夜不絕，說那些被囚禁的大妖會把闖入者撕成碎片。可眼下這死寂，倒比淒厲嘶吼更讓人脊背發涼。

袁念丹田處驀地騰起灼痛，鬼佛誦經聲化作千萬只毒蜂在經脈裡橫衝直撞。紫府內懸著的木魚已被元嬰敲出蛛網狀裂痕，每聲槌擊都震得他喉頭腥甜，裂紋深處滲出黏稠金液，在誦經聲中凝成扭曲的梵文。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