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時去北齊？”
記得蕭祈說過，他要離開一段不短的時日。
“不急。”禮部儀仗從盛京出發，走到大雍邊境，要花費些時日。
“這趟去清河瞧見的，順手捎來。”
裴酉遞來木匣，在沈佳音面前開啟，是一套精美的珍珠頭面，顆顆光澤圓潤，華光流轉，細密珠光層層疊疊。
沈佳音眼睛直了，她喜愛珍珠，卻也沒見過這麼大顆，仿若鍍上天光雲影間最純淨的光暈。
“太好看了！”沈佳音喜不自勝。
難得見她欣喜，蕭祈笑說，“戴上試試。”
裴酉咂咂嘴，主子分明是從清河崔氏的庫房裡蒐羅來的，珍珠不比金銀流傳久遠，光澤黯淡後就如魚目般。
崔氏花財力四處蒐羅，主子直接就敲詐人家，得來全不費工夫。
沈佳音還想，這太不矜持了，盒子裡釵環晃眼，忍不住就上手去摸。卸下滿頭素釵，換上蕭祈從清河給她捎來的。
與金銀玉石不一樣，低調而純粹的光澤襯托下，是清水芙蓉的素淨美感。
珠光仿若日光投下，暈開一層朦朧，蕭祈看得移不開眼，“珠光襯你。”
沈佳音喜歡極了，覺得靈臺都明澈不少，整個人都那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蕭祈問起，“捨不得我去北齊？”
想到蕭祈要離開幾個月，沈佳音心裡沉甸甸，“陛下派蕭大人去，必有他的用意。”
這只是個簡單的護送任務，蕭祈一時無法說出口。
旁邊，裴酉抬頭望了眼天色，用胳膊碰了碰蕭祈，催著他該入宮了。
主子回京，回府更衣之後，徑直就來找沈姑娘。曲江池的瓊林宴上，陛下給沈姑娘賜下婚約，裴酉不敢彙報，瞞了主子。
沈佳音看出蕭祈還有事，“正事要緊，蕭大人先忙吧！”
望著她滿頭珍珠頭面，蕭祈心裡盤算，臨海州縣上貢的貢品裡，肯定少不了珍珠。
晚點進宮回稟時，都給沈佳音拿來。
乾元殿。
聽完蕭祈稟告，泰和帝震驚，“你說崔家在祖籍豢養私兵？”
私兵，通常和造反連在一起。
蕭祈頷首，“記錄在冊有兩萬餘人。”
暗地裡有多少，就不得而知。
豢養私兵，刺激到了年邁皇帝的神經，他不可置信，“朕都快養不起邊軍，他們怎麼能養兩萬私兵。”
“是不是朕擼掉了崔家嫡系的官位，他們怨恨在心，擔心朕對他們一網打盡，於是在私下募兵。”
崔氏往太子身邊安插人，製造兩次太子弒君的假象，迫害太子精神失常，自焚東宮。
證據確鑿後，他殺了涉案的人，擼掉了幾個，崔氏在朝廷上的話事人。
“陛下別自責，我翻看賬冊發現，從十年前，崔氏就在祖籍養兵。”不是近來崔家遭逢變動，才開始蠢蠢欲動。
泰和帝恨恨問，“他們哪來的錢！”
“臣暫時查到這些。”蕭祈就此打住。
“繼續查！”
蕭祈遲遲沒應聲，泰和帝望著這個外甥，想到蕭祈還要去迎翊陽長公主回國省親。
“這兩年，崔氏有沒有可能造反?”問完，泰和帝覺得自己老了，沒心氣了。
年輕時，他高低要收拾掉崔家，現在他也沒幾年光景，而爛攤子永遠收拾不完。
蕭祈拱手，“臣不知。”
“臣這趟去清河，查出這麼大的事，陛下是不是要恩賞一二？”
難得這小子主動問起，泰和帝大方地揮手，“自己去內宮庫房挑。”
謬公公歡喜地給蕭祈領路。
“無需麻煩，臣只要近兩年各地上貢的珍珠。”
又是珍珠，泰和帝嘆道，“那你來晚了。”
“李宴楨全拿走了，說是端昭縣主喜歡，大概要送給人家當新婚賀禮。”
泰和帝尋思著，給蕭祈賞賜幾幅名家孤品字畫，聽蕭祈急切問，“誰成婚？”
李宴楨就是宴楨。
什麼新婚，什麼賀禮，他去一趟清河回來，漏掉了什麼大事？
裴酉感受到主子質問眼神，忙垂下頭，他不敢說啊，本想主子會從沈佳音那裡得知，他能逃過一劫呢！
“端昭縣主和新科狀元。
朕本想賜宗室女給今年的狀元周淮景，他偏說有了心上人，朕就賜了婚。”泰和帝心情甚好。
瓊林宴蕭祈不在，泰和帝講起他新提拔的近臣，“周淮景是個有才華的，他主張的改制，丞相和六部尚書都讚不絕口，戶部尚書粗算，政令暢行的情況下，每年能多八百兩歸入國庫。”
“朕破格提拔他為禮部侍郎，主抓改制，賜下御書房行走。”
“政令不通的地方，你底下的繡衣衛也幫著，疏通一二，到底是利國利朝野的好事。”
儘管年紀大了，壯心不已，科舉撈到這般人才，泰和帝還是欣喜。
蕭祈沒聽進去半句，“頒了旨意沒？”
“頒了，瓊林宴第二天就賜下三品冠帶，聽禮部尚書說，周愛卿每天都忙到很晚才離開衙署。”
泰和帝說完，讓宮人送幾株人參和天山雪蓮給周淮景。
蕭祈不想聽到這些，他牙縫裡咬出一句，“我問的是，賜婚旨意。”
“頒了。”答話的是謬公公。
“你這孩子怎了？也想成親？”泰和帝覺得不對勁，這小子怎麼揪著人家成婚不放。
忙問是誰家姑娘，他讓禮部風光大辦。
蕭祈：……
謬公公擅長察言觀色，意識到旨意傳壞了，忙去請罪，“奴才的錯，奴才不該急於表現，瓊林宴第二日就去宣旨。”
“奴才傳旨過去，端昭縣主是笑著接的。”
蕭祈眸光凌冽，“當著如此？”
“是啊是啊，”謬公公連連點頭。
裴酉垂著頭，謬公公可別說了，沒看見主子臉色難看嗎。
蕭祈壓制住一腳踹開他的怒意，叱道，“滾！”
泰和帝意識到不對，坐正許些，端出幾分長輩氣勢，“你是不是也看上人家姑娘了？”
泰和帝緊張望著蕭祈，世間姑娘千千萬，千萬別吊死在一棵樹上啊！
他失蹤多年的長孫懇求收回旨意，他含糊地說，日後再議。
泰和帝沒什麼宏圖大志，當個一言九鼎的君主，朝野不亂，百姓不反，青史不貶責他，這就夠了。
蕭祈擲地有聲，“是！”
完了！
泰和帝懸著的心終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