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帝端坐上首，打量起這個外甥，他對蕭祈虧欠良多。

片刻後，年邁皇帝無奈嘆氣，“罷了罷了，你難得看中”

泰和帝攬攬手，喊來謬公公。

“不必。”蕭祈打斷。

泰和帝一喜，這個外甥到底是顧著他，護著他的臉面。

“就說嘛，女人到處”都有，不必吊死一棵樹上。

話沒說完，就被蕭祈打斷，“收回賜婚旨意就行。”

單純不想看到，泰和帝用皇權壓著那小姑娘，摁著她嫁人。

泰和帝臉一黑，蕭祈擱著遛他呢，蕭祈要是喜歡那什麼縣主，朝令夕改他就認了。

單只是讓他收回旨意，君令是戲言嗎？

謬公公勸說，“奴才傳旨的時候，瞧著端昭縣主是樂意的。”

樂意？

蕭祈想起那日在國子監，沈佳音送那個男人去科舉。

“她當真樂意？”蕭祈疑心。

泰和帝也望過去，他的一言九鼎，就維繫在那個姑娘身上了。

謬公公頓感壓力，連連點頭，“要是不樂意，端昭縣主就抗旨了。”

蕭祈：……她是不想嫁，不是不要命。

泰和帝向他保證，“這件事我來辦！”

蕭祈告退後，泰和帝讓謬公公去後宮走一趟，吩咐皇后，把賞賜下去的成色好的珍珠，都蒐羅起來。

謬公公低聲提醒，“陛下，這會不會……”有損陛下天威。

泰和帝催促，“還不快去！”

後宮的事皇后頂，真正有損天威，是那天在瓊林宴，當著滿朝文武賜下婚事，又收回。

“陛下真寵蕭指揮使。”謬公公嘆道。

“是朕虧欠他們母子。”想到從前的事，泰和帝渾濁眸光悠遠起來。

當年父皇寵愛貴妃和七皇子，他太子之位堪憂，是妹妹翊陽公主主動站出來和親，以一己之身幫他拉攏朝臣，籠絡鄰國支援。

翊陽從小就被母后和他呵護，孤身踏上和親北齊的路。

“今年歲貢，各地呈上來的貢品，挑些常樂喜歡的，送到她府上去。”

謬公公垂下眼眸，“陛下又想到翊陽長公主了。”

“常樂像她姑姑。”

“朕有時在想，翊陽要是沒和親，應該也是常樂這樣，替朕奔波。”

“明禹的儲君穩如泰山，常樂其實可以不用折騰。”

謬公公低頭不敢言，陛下沒有動易儲之心，但是朝野上下都看得出，皇帝偏愛齊王，連帶著齊王的母親也受寵。

一如當年。

沈佳音在顛簸中睜開眼，手腳不舒服，令她擰眉。

馬車，捆綁，密林……

不動聲色打量起四周，她平靜地接受有個事實：

她被綁架了！

強烈的顛簸讓她感到不適，她腿腳被綁住，屈膝坐在車廂地上。

馬車趕的很急，一路上她多次說話，車伕沒搭理過讓。

傍晚丟了只饢進來，嗓音粗糲。

沈佳音一瞥就記住，駕車的是個青衫中年男人，虎口有刀疤，看那雙手該是練過刀槍。

睡著時，矇眼被帶進一處宅邸，被扛著走了很久，被推到一處院子，矇住眼也能嗅到，這裡很厚的灰塵。

“你就是沈佳音？”

清冷聲線在耳邊響起。

腳步聲靠近，沈佳音不敢有睏意。

男人指尖挑動，幫她摘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條，慵懶坐在太師椅上，打量著沈佳音。

男人眼裡閃過疑竇，“你真是沈佳音，端昭縣主？”

眼前這女子分明十六七的樣子，和預想的天差地別。

月華從窗子裡灑下，沈佳音昂頭望去，瞥見一輪盈凸月，心裡立刻警鈴大作。

蕭祈給她珍珠頭面，那晚是峨眉月，已經過去六七天了。

晝夜不停趕了幾日馬車，肯定出了盛京，這裡是哪？

沈佳音腿腳麻了，她坐在地上，昂頭望著這個男人，“我若說，你們綁錯了人，你會把我放走？”

男人評價，“伶牙俐嘴。”

陌生地方，素未謀面的人，蓄意的綁架，沈佳音沒吭聲。

男人打量起她，覺得沒意思，“在盛京城還挺大膽，怎麼現在不做聲了？”

沈佳音說，“我沒見過你。”

“不重要。”男人盯看著沈佳音，這份年紀，和她做出的事情，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他們崔家養了十多年的宴楨，被她摘走。

崔奉先那傻子擅自調動禁軍，被她抓住把柄，後來蕭祈又捅出景太子案，數罪併罰。

新科狀元瓊林宴上，請求皇帝賜婚。

每件事情，都有同一個人的身影，就是沈佳音。

崔黎問她，“你想要什麼？”

“我想吃飯。”一路顛簸，沈佳音餓極。

崔黎坐在椅子上，單手支著下巴，優雅翻了個白眼，“好好答話，別給我耍機靈，這裡沒人救你。”

沈佳音不明白地問，“答什麼？”

“我有幾個問題，很簡單，能不能先告訴我？”她昂頭望著椅子上的人，這個從盛京，把她綁出來的男人。

“這是哪裡？”

“你是誰？”

“為什麼綁我？”

沈佳音把想問的，一口氣說完。

“崔黎。”男人說著他的名字。

看她陷入建模，果然，以沈佳音的聰明，都推測出來了。

崔黎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你想死想活？”

“活。”陌生的地方，沈佳音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魚肉。

崔黎滿意這個答覆，“活的話，要有價值。”

沈佳音問他，“你要我做什麼？”

“取決於你的價值。”崔黎翻著手裡的信函，京城裡探子傳來的，關於沈佳音的訊息。

家事低微，父不疼母不愛。

和蕭祈，宴楨，周淮景，錦昭縣主都有些關係，還落獄一次。

“你做的這些事，非常該死，我二弟崔奉先就恨你牙癢癢。”崔黎話鋒一轉，“但我覺得死是最簡單，最沒用的。”

沈佳音不語，被綁著坐在地上，青石板冰涼觸感傳來，肌膚生寒。

“我還是覺得，你有用。”崔黎相信他的嗅覺。

作為崔家掌舵人倚重的嫡長子，崔黎相信自己的判斷。

沈佳音問，“崔公子想讓我做什麼？”

“你先說說，你能做什麼，我不滿意的話，就把你交給崔奉先。”

“或者常樂公主。”

崔黎翻著探子來報的資訊，沈佳音還和常樂有聯絡，不過不是善緣。